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思南的遗愿博物馆 > 潮汐力(十六)

潮汐力(十六)

    = 第五十二章 =

    没有侥幸,没有万一;

    有的只是战火纷飞下,满目疮痍,尸横遍野。

    塞北一战,全军覆没。

    隐在暗处的一双双眼,兴奋地看着猎物入局,用着最顽劣的手段,将四面楚歌的塞北将士们当做蝼蚁,磋磨尽兴,仍不愿停手。

    痛就痛在,到了最后一刻,并肩作战的那一个个身影,没被挫下分毫,仍挺直着背脊,不辱信念。

    虞宁心也不知自己晕过去了多久,被埋在尸山一角下,悠悠转醒。

    清醒前的最后一眼,是趁乱一记手刀,将她给劈晕了的虞未暄。

    再次睁眼,只余硝烟弥漫,满地荒芜。

    忍着后脖颈处的酸痛,费力将身上叠堆的尸首推开,踉跄起身的虞宁心迷茫环顾着四周,再不见那人的身影。

    滚滚浓雾卷起尘土环绕,遮挡前路;

    虞宁心忍着伤痛,尽可能挺直背脊,脚步坚定向前。

    眼角噙着泪,死死咬着唇,在险些被绊倒的趔趄后,勉强稳住的身形却在下一瞬重重扑倒。

    她不敢低头,不敢去看脚下;

    她不敢去看这在前不久,才一并从城内出发,一个个活生生的、完整的人,现如今却是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跌倒了,就再爬起,继续沿着无止尽的未知走去。

    即便一路磕磕绊绊,下唇溢出鲜血,最终也在黄沙漫天的干涩中,结痂成暗红色的疤,亲昵地覆于唇下,推动至那面军旗前。

    天色渐暗,自天际探出脑袋的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

    沙尘渐落,烟雾渐散,无助的姑娘死死咬着下唇,干结处崩裂,再次溢出鲜血。

    血腥染上尘土,颗颗挥洒在半空,钻入心肺,刺骨剜心。

    虞宁心就这么定定看着面前的尸堆一角,看得浑身冰凉;

    微亮的天色将气力统统抽走,一下子扑跪在地。

    虞宁心疯了似地将压在那人身上的障碍扒开,一双手正因失力,而剧烈颤抖;

    最后,露出了那张她已寻觅许久的面孔。

    手虽颤个不停,动作却是无比轻柔;

    虞宁心将人给揽入怀中,扯下红色发带,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虞未暄的脸。

    天色暗下,一轮残月挂起,黄土被卷向空中又散落,一只只萤火虫灭无;

    今夜顶空暗淡,点点尽在城内百姓家亮起。

    泪水拍落,压抑的抽噎声再也抑制不住,万箭穿心的痛楚在此刻迸发。

    在虞宁心奋力杀敌时,身后那方的天地,是虞未暄替他牢牢守住;

    利刃上被淬了毒,药效来得又凶又猛,虞未暄不得已,才用上了这般简单粗暴的法子。

    虞未暄并不舍得下多重的狠手,正因如此,在虞宁心被他妥帖埋放至角落尸堆下时,仍残存些许意识。

    他虔诚在她眉心落下一吻,鼻尖传来浓厚血腥气。

    “宁心。”

    他说,

    “我以为,我装作不认识你,一如初见那般,就可以瞒天过海。”

    虞未暄轻声苦笑,

    “是我太天真,或许你说得对,突破‘洛希极限’的下场,就只有这一个。”

    指腹轻轻划过她的眉眼,在发现只是徒添血污后,又慌忙用手背擦拭,

    “但——宁心,我不可能放弃。”

    “每一次与你的相遇,都是我再不可能拥有的珍宝。”

    虞未暄声音哽咽,压下喉间向上翻涌的阵阵血腥气,

    “我等你,宁心——”

    随着话音落下,似有什么碎裂,显露原貌。

    宁心,宁心——

    明明从火海后转醒的宁心,在窗边枯坐许久,少年将军抖落满地山茶花,翻墙而来,出现在她面前。

    眨眼间,小溪逆流,花海挂回枝头,虞二姑娘不曾坠马,却是闹着脾气,翻墙而过,同那个少年将军,撞了个满怀。

    前一刻的二人才隔窗对视,一眼天荒;

    时间拨转,朦朦胧胧的情窦初开,就在这仓促的时间下,结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些片段也曾在宁心的梦中出现过;

    只是醒来,又被冲刷了无痕。

    “我就知道——”

    宁心抱着僵冷的虞未暄,哭到眼泪干涸。

    那个木讷的小学妹站在篮球场外,双手抱书,悄悄聚焦向场内挥洒汗水的篮球少年;

    那个八面玲珑的女强人,与势均力敌的死对头,纠缠多年;

    那个张扬蠢笨的女明星,对商业联姻的霸总男一,嗤之以鼻——

    “那不是梦——”

    那是你,是我,是很多个不同场景内的——

    我们。

    是——

    宁心与卫暄。

    一箭划破黑幕,打落残月,直穿胸口。

    仍抱着虞未暄尸首的宁心身形一僵,身后传来尖声欢呼。

    “是我杀了的!你们谁都不许和我抢功劳!”

    夜黑风高,感知随着身下泥沙,极速流逝。

    宁心带着解脱的笑,合上了眼。

    不远处,小桥流水人家;

    俊逸清朗的少年郎正站在小拱桥上,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掂抛着玉佩。

    似是察觉到不远处的目光,只见他回过身来,望向她——

    无数画面重合归一,都是不同神情的他,掂抛着同一块山茶花纹的玉佩,笑意盈满眼底。

    那里,只容得下一个她。

    无力与懊悔将宁心拉入深渊,待到铺天盖地的窒息将她包覆,再一睁眼,却不是宁心期盼已久的解脱。

    自那之后,宁心像是一抹无家可归的游魂,寻寻觅觅,兜转在许多人的身上。

    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这么多的角色尚未觉醒,或因正处在觉醒边缘,痛苦不堪。

    而宁心,则会在身体无人掌控之时,被丢入。

    有时是一天,有时是几月,最短的,约莫只有几个时辰。

    宁心找不到规律,也不知道该如何破解当下的困境;

    恢复了记忆的她被冲撞得支离破碎,再无心力。

    说她是个胆小鬼也好,说她被磋磨光了勇气也罢;

    她再不能经历一次不亚于万箭穿心的失去了。

    终于,浑浑噩噩的宁心,停留在了一个孩童身上。

    以往的情况下,角色自身有了意识,宁心便会被挤走;

    但现如今的她,或许是虚弱到难以被察觉,居然在这个孩童身上,长久地留了下来。

    孩童是当朝宰相的嫡亲女儿,大京人人称赞的第一才女;

    此刻却是丢下了手中书籍,再无平日那些板正的仪态可言,提裙向着不远处跑去。

    “太子哥哥——”

    刘昌荣飞奔至太子跟前,又觉失了体统,急急刹车。

    太子握拳掩唇轻咳一声,从怀中取出簪子,为刘昌荣带上,

    “可还喜欢?”

    借着池塘倒影,刘昌荣看簪子,太子看她,青梅竹马的二人并肩而坐,笑声清脆。

    宁心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体内,正在定速定量地流失着什么;

    但她什么也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宁心只能存着力气,在刘昌荣与青梅竹马的太子相处时,用所剩无几的清醒时刻,贪恋地多看他几眼。

    只因,太子长着一张同她的他,一模一样的脸。

    * * *

    皇帝突然决定南下祭祖,一时间各方忙得不可开交。

    这一夜,刘昌荣迟迟未睡,听闻外头响动,踩着一地夜色,来至那狼狈跌落围墙之人面前。

    宁心随意一瞥,认出哑婆,心急之下脱口而出:

    “救救她。”

    原以为无人听到的一句话,却在刘昌荣屏退左右后,对她开了口。

    宁心从没想过,原来自己的存在,刘昌荣一直都是知道的。

    “原想看看你是个什么妖魔鬼怪,谁想你竟这般——无用,我也就没管你了。”

    刘昌荣坐在床沿,把玩着发尾,话音一转,

    “怎么,你很喜欢我的太子哥哥吗?”

    宁心一愣,

    “此话怎讲?”

    宁心知道,平日里最为乖顺得体的刘家姑娘,内里也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

    就听一声轻哼,刘昌荣酸溜溜道:

    “太子哥哥是我的,你想都别想!”

    宁心听闻,笑着摇头,闭眸入睡。

    无论太子再像卫暄,那也只是“像”;

    长得像,一些细小的习惯像,就如同当初的柳未暄。

    但宁心知道,那都不是他。

    一如那枚卫暄在尚未重逢时,倚着思念,亲手复刻出的玉佩;

    现如今的太子对宁心而言,也只是“睹人思人”罢了。

    但宁心不知道的是,这些细小的相似处,都是他一次次拼尽全力向她靠近时,所留下的残影。

    好景不长。

    南下祭祖的皇帝毫无征兆,亲自给太子指了婚,婚期都在当场被定下,潦草又匆忙。

    宁心看着刘昌荣要将眼睛给哭瞎的架势,

    “这就是这狗皇帝的德性。”

    一声叹息,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

    宁心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看着往日里活泼爱笑的刘昌荣,现下变得沉稳又陌生;

    她听着刘昌荣的心声,眼睁睁看着又一个自由明媚的灵魂,被囚禁在这逼仄的牢笼内,循规蹈矩——

    错把对哥哥的仰慕,认作是心动的刘昌荣,却在同恭王世子的相处中,体会到了截然不同的怦然心动,牵肠挂肚。

    宁心想休息,却被拽着大倒苦水:

    “我、我居然会生妒——”

    刘昌荣烦躁地在屋内来回踱步,

    “我怎么能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生出——”

    后来,宁心开始频繁地从旁人口中,得知了虞家姐弟的处境。

    感受到宁心的情绪,

    “你认识?”

    已为三皇子妃的刘昌荣疑惑道:

    “可要我找个机会,传人见一面?”

    宁心的存在,变得越来越微弱,刘昌荣甚至时常感觉不到;

    一时慌乱,就听宁心虚弱的声音传来,

    “我不该掺和进你的人生与决定。”

    宁心变得愈发虚弱,很多时候,甚至连着眼睛都睁不开,只能静静待于刘昌荣的体内,听着外头所发生的一切,再陷入昏睡。

    混乱的梦中,交错着不同的时空。

    偶然一次睁眼,见刘昌荣正用贺家秘法,同阁主之宜通信。

    之宜——

    那个尚未来得及定下的表字,那个常戴面具的百晓阁阁主。

    宁心欣慰地笑了。

    偶尔,在见到虞懿行或是被三皇子带回的柳舒意时,宁心会强打起精神来,睁眼瞧上一瞧。

    刘昌荣虽不知晓几人的关系,但在那般浓烈的情感渲染下,也不禁流露出慈爱来。

    宁心失去意识的时间,越来越长。

    早就不该在这世间的她,自用了那神秘老者的药后,又被强行留下;

    那些萤火虫的亮起,那些被延续的如今,终究会一只只灭下。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宁心撑着油尽灯枯的魂魄,想开口同刘昌荣道别;

    刘昌荣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只抚着小腹,似是在喃喃自语。

    “连你——也不陪我了吗?”

    好似有叹不完的气,宁心只问,

    “值得吗?”

    为了皇后之位,为了家族荣耀——

    又或者,只是因着年少时的赌气,而为此献上了余生,被锁于深宫,再不得自由——

    值得吗?

    宁心没有听到答案,满眼的白争先恐后钻入眼内。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进感知,病床旁的监护仪上,病人生命体征平稳。

    有人红着眼眶,等待这一刻许久。

    “你终于醒了。”

    宁心闻声转过头,温热的泪打湿手背,卫暄颤得几近发不出声。

    细枝末节的场景涌入脑内。

    憋红了的眼眶;除她以外的声音;突兀的场景切换——

    那都是一个角色凭借着自身微小的力量,向着每一个她靠近下,所引发的改变。

    “宁心,不怕。”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每一个时空,都有专属的秩序;

    但当秩序者不再,秩序消无,她与他,才是新的未来。

    电梯“叮”一声到达楼层,现代化的公寓内,出现一名格格不入的僧人老者。

    废旧纸盒被精准抽出,里头的卷毛小熊挂件,被来人带走;

    随着电梯门再次关合,画面一角开始如流沙般流失消散。

    “你送我的《宇宙》,我也看完了——”

    他说,

    “我等了你好久。”

    风拂过桌面,掀开书页——

    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够与你共享同一颗行星和同一段时光,是我的荣幸。

    病房内,她回握住他的手,虚弱一笑,

    “好,我们再也——不分开。”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