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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汐力(十二)

    = 第四十八章 =

    虞宁心知道,自己这副身体,称得上是强弩之弓了。

    在贺老神医来之前,连日缠绵病榻的她,眼前甚至冒出许多天马行空、不可思议的场景。

    但当一夜梦醒,雨后晴空,往事随风去;

    真真假假都被弥散在床边这双眼窝深凹,布满了血丝的眸子中。

    梦中那些支离破碎的遗憾始终围绕着虞宁心;

    她想要细究,零零散散的碎片却杂乱无章,毫无头绪。

    方正的窗外,隔绝了四季。

    日子被浸泡在浓厚的苦汤药中,虞宁心甚少出门,连着想要去看一看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都生怕会传去病气。

    年月寂无声,悄然从指缝溜走。

    小团子到了摇摇摆摆,勉强能自行走路的阶段。

    一个寻常的午后,小团身影从门缝挤出,提溜转着一双灵闪闪的眼睛,用着才冒出小嫩芽般牙齿的嘴,边淌挂着口水,边扶着门墙,向着主屋走去。

    “娘——娘——”

    许久之后,当婢女们看到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才来到门前的小奶团子时,是又惊又喜。

    毕竟,连着一个字的整音,都发不出的小娃娃,居然趁着奶娘睡着后,独自一人来到这处,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风尘仆仆”的虞懿行这一路上可谓是连滚带爬,在虞宁心见到她时,那是身上脏脏,手也脏脏——

    尤其是那张素日里雪白柔嫩的小脸蛋上,都可怜兮兮,斑驳一片。

    脚步沉沉,来人踏进院门。

    一挥手,阻止了下人的出声,却在跨上台阶之际,听到了久违的嬉闹声。

    虞未暄有片刻的失神,下意识垂眸看向腰间,随即深吸了一口气,踏进屋内。

    自那之后,三个小团子的屋子,挪至与主屋相邻;

    那独守屋内一小方天地,将自己缩在角落,围铸起高高心墙的虞宁心,也日渐明朗。

    院内墙面处,在虞未暄的亲力亲为下,栽种了一大片山茶花;

    虞宁心抽出锦帕,替眼睛亮晶晶,满头大汗等待夸奖的虞未暄压去额间汗水。

    “你许久才得空这么一天,全浪费在这上头了。”

    虞未暄侧过脸,轻轻蹭了蹭虞宁心的手背。

    “何谈浪费?夫人你可喜欢?”

    他邀功似地看着她,满腹期待。

    被虞未暄捧握着的手抽不回,虞宁心只能好笑地瞪他一眼,

    “明知故问。”

    虞未暄却再没嬉皮笑脸,只看着手中手背,眉眼间全是心疼。

    因着常年生病,久不见光的皮肤异常苍白;

    指腹轻轻摩挲,那仿若半透的肌肤下,脉络印出,看得虞未暄自责不已。

    “都怪我……”

    原先抬起的眉眼低垂,虞未暄将人揽抱入怀,

    “是我没照顾好你……”

    那些再难回首的既定事实;那些无从下手,亦无法面对的悲痛;

    在此刻,化出延绵无尽的自责。

    那时的虞宁心一心求死,身子又本就亏空得厉害;

    但险些熬不过去的,可不止她一人。

    “是我不好。”

    她将脸埋入他怀中,深吸上一口气,被他彻底包覆环绕,

    “日后——换我陪你。”

    无论生死,荣辱与共,携手同行。

    花开花落,花海成群。

    那三个小小身影,从牙牙学语,到现如今,少年少女初长成;

    军营内的奸细在多年前的一次彻查后,也再没出现过。

    一切都好似回归正轨,大朵大朵的山茶花,大片大片地铺散;

    蛰伏多年的却野兽被埋藏在这寻常的一日日、一片片下。

    只等被麻痹了的猎物露出后背,便会毫不犹豫地亮出爪牙,将其撕碎。

    “阿娘——阿娘——”

    掉落的山茶花瓣在这些年间,有了更好去处。

    虞宁心正坐在窗边,替三人缝制每年一份的生辰礼物;

    听闻女儿脆生生的呼唤,转头,就见娇俏的姑娘捧着一篮扁平的竹筐,上头堆满了刚从墙边捡来的山茶花。

    “这一篮最是新鲜,我给阿娘做干花、香发油……”

    话没说完,交谈声从院门处传来。

    虞嘉言与贺颂时自幼时起,便开始跟着虞未暄出入军营,这会儿三人正好归家,打打闹闹的虞嘉言转头就不远处的自家姐姐,这下也不再去闹贺颂时,只快速提功至虞懿行面前,炫耀着今日刚学会的新招式。

    先天不足的虞懿行同两个正野蛮窜个儿的少年并立,这画面衬托得她着实有些可怜。

    虞未暄见状,大步上前,不等人反应,就如儿时那般,掂抱起自家女儿。

    满蓝鲜花被静立一旁的少年贴心接住,虞懿行快速瞥过抱着竹篮的贺颂时,通红着一张脸,

    “阿、阿爹——快放女儿下来!”

    “我家迟迟长大了,还不给阿爹抱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虞懿行却是稳稳落地,

    “不知是谁那么小一团的时候,坐在阿爹的肩膀上,举着个小木条,说要上阵杀敌。”

    打趣完自家女儿,虞未暄还不忘捏了捏虞懿行的脸,换来两下无可奈何的跺脚。

    待到窗纸透出昏黄,夜色幽幽。

    火烛“噗嗤”一声灭下,虞宁心借着月色,无声勾画面前之人的侧颜。

    这些年来,看着三个孩子长大,看着贺颂时同贺婉清越发相似的神态;

    这些美好如向天借来的日子,也仿佛得到了可以寄托的延续。

    虞宁心不再排斥,配合着调理,虽不如从前,倒也恢复至偶尔能够提剑练习一番的状态。

    虞未暄从不展露,但她知道,华发早生的他,有多放心不下她。

    手无意识抬起,抚上那完美隐匿暗夜的银丝;

    倏地,被一手握住,吓得虞宁心险些尖叫出声。

    “睡不着?”

    他翻身而上,戏谑之意,不言而喻。

    “正好,为夫也睡不着。”

    * * *

    第二日清晨,虞未暄照旧起了个大早;

    在赶去军营前,同往日那般,不忘回身于熟睡妻子的额间,落下一吻。

    只是,原先应在睡梦中的虞宁心,却是在他走后,睁开了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

    在去军营的马车上,松花叽叽喳喳,欢欣雀跃,

    “夫人,将军一会儿见了您啊——定乐得像个傻子——”

    察觉说错了话,松花一把捂住嘴,慌张地看了一眼守在食盒旁的虞宁心。

    见对方只含笑着摇了摇头,松花又挂起了笑,挪至虞宁心身旁,

    “夫人——您开心,松花就开心!”

    只是这份开心尚未保持多久,松花就提着肩、捏着拳,恨不能上前去替虞宁心出了这口气。

    许是多年不曾来军营,现如今眼前这面生的小兵,满面疑狐地来回打量着主仆二人,最后只丢下一句:

    “你们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这才离去。

    没多久,早年间一同上过战场的副将满面惊喜,小跑而来;

    虞宁心被恭敬请入了内,松花路过那躬身赔罪,恨不能将自己埋进沙土的小兵前,狠狠踩下一脚。

    仍觉不够,气呼呼补去一眼。

    “这、这哪能怪我啊……”

    待一行人远去,小兵苦哈哈蹲身,向着身旁兄弟哭诉,

    “这外头都说咱们将军的夫人命不久矣,连着这受了伤,都是楚姑娘在跟前儿……”

    没多久,松花便发现了;

    今日古怪的人,可不止门口小兵这一个。

    对上神色不自然的下属,副将毫无察觉,只一心扑在了虞未暄受伤的消息上,

    “如何?可有大碍?”

    “无事……”

    见下属异于往常,吞吞吐吐,副将一拍桌子,

    “你今日是怎么回事?将军受伤,胆敢帮着欺瞒,来人!”

    虞宁心抬手制止,上前轻声询问,在得到了虞未暄的位置后,道了声谢,便提着食盒寻去。

    “不对啊——”

    副将怒气未消,拧着眉,像是遇到了千古难题,

    “那里不是楚姑娘……”

    久违了的军营只剩下聊胜于无的熟悉;

    陈旧的怀念夹杂着扑面而来的陌生,将物是人非展现得淋漓尽致。

    待寻到方才下属口中的地点时,虞宁心的眼皮没由来地一跳;

    不待她向前再多走几步,就见半敞着的营帐内,正有二人面对着面。

    陌生的年轻女子羞答答着一张脸,手上拿着捣碎了的草药,正往露出了上半身的男子肩上涂敷。

    从虞宁心的角度望去,男子露出小半张侧脸,垂眸看向面前之人时,神色温柔;

    此刻,正轻声同面前的年轻女子说着些什么。

    就见女子含羞带怯着飞快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娇嗔地捶了一记男子的手臂。

    提了一路的食盒内,是自天蒙蒙亮之时,便开始悉心熬煮的汤菜;

    此刻在手心勒出深深一道,沉得虞宁心只想松手。

    她那么想,自然也这么做了;

    只不过是再没看帐内二人,只轻轻将食盒放在门前,向松花示意后,主仆二人又如来时那般离去。

    待走远,松花实在没忍住,上前一把握上虞宁心正颤个不停的手,

    “夫人,若不是您将松花从赌鬼父亲手中赎来,松花怕是早就进了那吃人的花柳巷,再因着这脾气,被活活打死——”

    虞宁心满面迷茫,愣愣地抬头看向面前扎着双髻的小姑娘,

    “夫人,那么好的您——不行!松花决不能容忍这种负心汉就这么辱了您!”

    见松花转身,虞宁心才算惊醒,一把将人给拦住。

    面前如炸毛母猫维护幼崽的松花不解,虞宁心更是恍惚。

    曾几何时,一家五口逛花灯会时,小小迟迟坐在父亲肩上,拿着根小木条,奶声奶气道:

    “我长大了要像阿娘一样!”

    而后来,在一个糖人下,小小迟迟毫无抵抗之力,

    “是阿爹的书房。”

    亮澄澄的一双眼里,全是无尽的向往,

    “是迟迟不小心看到的!”

    约莫是回忆起了那时的情况,连着手中的糖人都险些被甩落,

    “阿爹的书房隔间,从不让人进,但那天迟迟害怕,寻不到阿爹就翻窗进去找……”

    发现说漏了嘴,赶紧找补,

    “是阿言教我的——”

    “里头啊,全是阿娘的画像!”

    “迟迟后来问了乳母哦——乳母说,阿娘是咱们塞北的女英雄,是大京朝第一个女将军!”

    “迟迟也要当女将军!以后换迟迟来保护大家!”

    虞宁心听闻,将满嘴糖浆的小姑娘怜爱地揽入怀中,

    “好,我们迟迟定能岁岁无虞,自由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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