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山辛也说过，这么多年，人间在发展，仙门也肯定不会落后太多，但当陈述跟着他们走进郊外山上的一座道观，看着他们从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撒向空中，然后面前就影影绰绰出现了一扇门的时候，他还是感慨万千。

    无论人类的科技多么发达，也比不上你们神仙这么轻轻一捏手指来得快。

    凌珂和端木扬推开门，微微躬身示意山辛先走。

    山辛倒也没和他们客气，抬脚就迈了进去。

    然而等陈述要跟着进的时候，他俩却又一个转身跟在山辛后面，把他隔了开来。

    嘁，谁稀罕。

    陈述默默吐槽他们这种歧视行为，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

    眼前水波摇晃，踏进去的一瞬间，他便感觉耳边浪声滔天，海风呼啸，迎面扑来一股咸湿的海水味道。

    等他能看清时，忍不住低声惊叹。

    碧蓝的海水被一条笔直的水晶栈桥分开，直挂天际的水墙在两边翻卷，涛声阵阵，水雾缭绕。

    路的尽头是一座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庞大岛屿，走得近些能够看到岛上的高山和悬浮在空中的山石，其上还挂着飞流直下的瀑布，真当是“疑是银河落九天”。

    陈述看得入迷，这简直就是各种小说电视剧里刻画的场景，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述，我不是在梦里吧？”显然，李金澄也有些不敢相信。

    “那我拧你一下。”陈述伸手在他的大腿上拧了一把，李金澄嗷的一声叫了出来，引来了前面几人的目光。

    面对他们询问的眼神，他尴尬地笑了两声，等到他们转回头去，才拍了陈述一巴掌。

    “你就不能轻点。”

    “这下知道不是在做梦了吧？”

    李金澄点点头。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接近山门口，眼前的景象也越发让人震惊。

    群山巍峨、壁立千仞，瀑布高悬、飞珠溅玉，琼楼玉宇、仙气环绕，就连头顶飞过的仙鹤也都是腾云驾雾，灵气逼人。

    栈桥末端连接到了岸边的宽阔平台上，一座七间八柱十五楼的琉璃牌楼横跨整个平台，仰头望去，鲜艳明亮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绚丽夺目，晃人心神。

    檐下挂着一块硕大的牌匾，陈述和李金澄仔细琢磨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是什么字，最后只能猜测或许是“蓬莱”。

    牌楼下站着浩浩荡荡许多人，为首的是个穿着宽袍大袖、须发皆白的老者，看起来比吕谋还要老，但精神头倒是比他好得多。

    老者见到山辛，双臂一抬，恭敬行礼，“蓬莱祁含光携众弟子见过神尊。”

    话音落下，他身后一众人都跟着行礼，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山辛面色如常地接受，目光一一扫过眼前众人，说了句“免礼”，反倒是陈述和李金澄，一时间有些尴尬的无所适从。

    “不知神尊大驾，有失远迎，实在是我蓬莱行事不周，还望神尊宽恕。”

    “这些客气的话就免了吧，本尊来此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

    “神尊大度。”祁含光躬身，“掌门现下正在闭关，恐无法拜见神尊，还望神尊见谅。另外，小仙已将摘星崖别苑收拾妥当，神尊现在便可前往休息，只是时间匆忙，难免有不周之处，神尊若有需要，可随时呼唤小仙。”

    山辛颔首，仰头望了望远处，“不急，本尊也许久没有来过蓬莱了，先去逛逛。”

    祁含光应声，侧身引着山辛往里走去。

    人群自然而然地分开，一条汉白玉石阶出现在眼前，笔直地通向远处山顶上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金碧辉煌的宫殿。

    陈述跟在后面，感受到从两边投来的热烈的探究的眼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忽然，李金澄戳了戳他的胳膊，“你尴尬不？”

    “怎么不尴尬，我社恐都犯了。”他低着头小声回答，“这跟扒光了扔大街上让人看有什么区别？”

    “神尊就是神尊，你看人家多淡定，咱俩还是嫩了点。”

    陈述抬头往前看了一眼，山辛的脊背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就连簪子上的铃铛都没怎么晃动，端的一副气势压人的样子。

    他又低下头，“她是谁啊，肯定早就习惯了。”

    李金澄羡慕地咂舌，“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她这样的排场，那样我死都无憾了。”

    “你还是省省吧，你看她旁边那一个两个熬得头发都白了，也没压过她一个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人，你还是别做白日梦。”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小声嘀咕，过了会儿，感觉到石阶开始有了坡度，抬眼一看，发现开始爬山了。

    站在山脚往上看才是壮观，那座云雾中的宫殿像是建在天上一样触不可及，看一眼都腿抖，更别说还要爬上去了。

    陈述在心里哀嚎，还没走就已经完全不想动了。

    他正要和李金澄吐槽，却见前面的几人停下了脚步。

    “如今蓬莱修建的还真是华丽，就连这通向玉京台的石阶都长得像是登天一样。”

    山辛的话未说满，但祁含光还是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也不敢再让她走这条长长的石阶。

    “神尊取笑了，这石阶本是为了磨炼门中弟子的心性，让他们知晓修炼之难，才能愈加勤奋刻苦。”他朝山辛笑笑，“神尊乃是真神，本就在天上，又何须再走这条路。”

    说罢，他抓着拂尘一挥，眨眼间便将众人带到了山顶。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陈述和李金澄作为现场唯二的凡人，没反应过来，被吓了一跳。

    山顶便是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雕栏玉砌、巧夺天工，无处不透露着仙家的气派。宫殿外是一处宽阔平坦的广场，想必就是刚才说的玉京台，此处视野极好，远眺几乎能够看到大半个仙山。

    山辛缓步走到边缘，视线扫过山下景色。

    “蓬莱仙山不愧为上古神迹，千年间要滋养如此多的修士，灵气竟还能如此充盈。”

    “神尊所言极是，蓬莱能绵延至今，还要多亏神迹的福泽，对此，我等心中感激不尽。”

    “祁长老此言差矣，神迹福泽固然重要，但要想培养出如此多优秀的修士仙人，蓬莱森严的门规和谆谆的教导也是不容忽视的。”

    祁含光面露惶恐惊喜之色，“能得神尊如此赞许，实乃我蓬莱之幸。请神尊放心，我蓬莱必定不负神尊期望与神迹厚泽，以降魔卫道为己任，保天下太平。”

    “好。”山辛看着他，笑意若隐若现，“仙门能有蓬莱，实乃天下苍生之幸。”

    祁含光连道不敢，免不了又是一番恭维。

    陈述听得耳朵痒，索性不再理会，自己四处乱看。

    蓬莱仙山说是仙山，但其实更像是一座屹立于海上的岛屿，其面积之大，甚至此刻站在这玉京台远眺，也只能隐约看到远处的海岸线和连接到天边的海水。

    虽说蓬莱看起来也不完全与世隔绝，但整座仙山上的建筑样式还是保留着古代的风格，亭台楼阁、轩榭廊坊，甚至他还隐约看到了一座塔，泛着铜绿的塔身周围似乎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黑气。

    陈述正觉得奇怪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苍老且布满黑色刺青的脸，且那双浑浊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可等他眨了下眼再看去时，眼前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陈述心生疑窦，警惕地四下寻找，却依旧一无所获。

    奇怪，难道是幻觉？

    他又看向那座塔，发现缠绕在塔身周围的黑气似乎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好像法阵一样的屏障。

    难道刚才那个人脸和那股黑气有关？

    陈述心中好奇，正想着得找机会去那个地方看一眼，就听到身后传来山辛的声音。

    “摘星崖太高，凡人受不了，他们两个就不用跟着上去了，还要麻烦祁长老为他二人另择住处，好生安顿。”

    “小仙遵命。”

    陈述回过头，山辛已经带着翠羽转身离开，丝毫没有再和他们交代几句的意思。

    他看着那个背影，忽然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

    “神尊这是……抛弃咱们俩了吗？”李金澄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什么抛弃，你没听她说那地方不适合凡人上去么，命重要还是跟着她重要？”

    陈述故作无所谓，丝毫不想承认自己被他说中了心思。

    山辛要去哪里，祁含光自然是要跟着，即便山辛嘱咐了要好生安顿，陈述和李金澄这两个凡人还是得排在尊贵的神尊之后。

    于是刚才还热热闹闹的玉京台，转眼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以及被临时点名留下来的端木扬。

    端木扬绷着一张脸，显然不是很乐意，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生硬地叫他俩过去。

    “抱歉，我们接到消息的时候，并不知道神尊还会带着两个凡人前来，所以没有提前安排住所。”

    他越说眉头皱得越紧，显然觉得这临时丢给他的任务有些棘手，“罢了，既然神尊交代要好生安顿你们，那就随我来吧。”

    说罢，他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陈述和李金澄对视一眼，正要跟上去，刚才山辛等人离开的地方忽然跑来一个人。

    “端木长老，且慢。”

    那人匆匆跑来，停在三人面前，而后朝着端木扬规矩地行了一礼，“弟子见过端木长老。”

    “千帆？”端木扬似乎有些惊讶，“你不应该在后山练剑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弟子今日课程皆已习完，本是要去师父闭关处汇报，半路遇见了祁师叔，他让我来带这两位客人去流云小筑。”

    “祁长老安排的？”

    “是。”

    端木扬沉吟片刻，“那这二人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生招待。”

    “长老放心。”

    说罢，端木扬也没再看他们两人，转身就离开了。

    他们这一来一去的，丝毫没有把陈述和李金澄放在眼里，让他俩有一种被当做皮球踢来踢去的感觉。

    “你们好，我叫赵千帆，是蓬莱弟子。”

    他回头看向两人，陈述看着那张与他们差不多年纪的脸，有些难以置信，自从知道仙门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年轻的仙人。

    他们久未回话，赵千帆以为是他们有些紧张，态度柔和了许多，面上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你们不用害怕，如果我没猜错，咱们应该是同龄人。”

    “同龄人？”陈述惊呼，“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我今年25岁，说起来也算是整个仙门里年纪最小的了。”

    “25岁！”这下连李金澄也不淡定了，“你25岁就已经是仙人了？”

    “不，不，不。”赵千帆连忙摆手，“我只是个修士，还不是仙人，你们不要误会。”

    “吓死我了。”李金澄拍拍胸脯，“你只比我大三岁，要真是仙人，那我可没脸在仙门继续待下去了。”

    赵千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

    “我叫李金澄，金子的金，澄澈的澄。”李金澄兴奋地介绍，“他叫陈述，叙述的述。”

    一个激动，就连着陈述一起介绍了。

    陈述想起他刚才说的话，问道：“你刚才说，祁长老让你带我们去什么……”

    “流云小筑。”

    “哦对，那是什么地方？”

    “流云小筑是我居住的地方，平日里除了读书修炼，大部分时间我都在那。”他解释道，“大概是祁师叔觉得我们年纪相仿，住在一起会更自在一些，所以才如此安排的吧。”

    “……那他还是挺善解人意的。”陈述撇撇嘴。

    “师叔向来如此，待人宽厚，尤其是我们这些小辈，没少受他的照拂。”

    赵千帆语气认真，显然是真心觉得祁含光为人和善，但陈述心里却总有些别扭，这些仙门里的人在对待他和李金澄这两个凡人的时候，似乎或多或少都有些高高在上的态度。

    想到这，陈述又看了一眼赵千帆。

    不过眼前这个倒是个例外。

    “你们应该也累了，我先带你们去休息吧，顺便也认认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