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

    就在许晚迈步出去的那顷刻之间,刘备倏尔开口:“众人继续上船,不必在意曹军的迷惑之言。”

    隔着皎洁的月色,许晚错愕地转眸,能看见刘备昂首挺胸的身姿和坚毅的面容。

    他直视着前方,目不转睛,但目光中没有任何震动和不舍,只长久弥存着下定决心的坚持和果断。

    甘夫人双眸垂泪,即使怀中抱着刘禅,依旧抵不过情绪激动地伸手去触碰刘备,凄厉地说着:“玄德,那是毓儿和冕儿啊,是我们的女儿,还有……还有……”

    甘夫人环顾四周,目光触及刘备身旁的诸葛亮,又恍然想起什么,接着道:“还有诸葛夫人,就算你不考虑我们的女儿,难道也不考虑诸葛先生的夫人吗!”

    甘夫人末了,死死地盯着刘备,任泪水肆意流淌。

    刘备目光平静地低头看她,大手覆上她攀上自己的柔荑,轻声则郑重地说着:“夫人,小不忍则乱大谋。毓儿与冕儿的去留是小,这满船将士和老幼妇孺的生死才是大。”

    “怪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好。”刘备又喃喃,稍稍地将甘夫人搂进怀里,脑袋偏向甘夫人的颈项,哑声说着。

    等刘备重新抬眸,虽然他的眼眶红了,可是情绪仍然没有任何波澜。

    刘备更是率先拉着甘夫人抱着刘禅往船只上走去。

    诸葛亮欲要跟上他们,许晚在后面憋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地唤道:“诸葛先生,难道你就真的不管阿硕了吗?”

    许晚以为,黄月英为敌军所擒,多少有自己的关系。黄月英用她的自由顺便换了自己的平安。

    即便许晚本不想多管闲事,因为黄月英是自己的朋友,也因为内心的这份愧疚,许晚还是想劝诸葛亮想一想,有没有什么计策可以救她们。

    诸葛亮闻言,回眸稍看了许晚一会,而后微微地笑着摇头。他没回答许晚,但是对赵云说着:“子龙,劝许女郎上船吧,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曹军近在咫尺,得快些赶去夏口才是。”

    话罢,诸葛亮头都不回地也上了船。

    许晚的面上露出愠色。她的双手在衣袂之下紧握成拳,如果不是自己没有足够的智谋和能力,她何必去求诸葛亮救黄月英,自己就可以去救了。

    赵云有些担心地看向她,刚开口想说:“晚晚……”

    许晚就是猛地一挥衣袂,朗声地反驳:“不用你替他来劝我!”说完,许晚越过赵云,也跟着涌上船只的大多数人往前走着。

    许晚想救黄月英不假,但她更清楚地知晓现在的自己暂时还做不到。

    许晚跟着众将士及其家眷到了船只上,而后数多船只齐齐调头,朝着东边夏口的方向,缓缓驶去。

    领头主船的主船舱内。

    许晚陪着甘夫人坐在一旁。刘备聚集了关羽、张飞、赵云、诸葛亮和徐庶等人,站在一起议事。

    刘备几乎未做迟疑,就直接望向诸葛亮,询问:“不知孔明你以为,我们到了夏口之后该怎么做?”

    对于刘备这种首先问策诸葛亮的做法,其他几位皆是面露讶色。

    张飞更是隐有不满。

    倒是关羽面容平和,仿佛因为他能恰好赶来接应刘备的主意是诸葛亮出的,而已然对诸葛亮有所改观。

    诸葛亮则是根本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想了想,泰然自若地回答:“以亮观之,当派一使臣前往东吴,与吴主孙权商议联盟共抗曹操的事情。但此事艰难。一则,我们被曹操/逼至穷途末路,并没有什么底气与孙权谈条件;二则,曹操的大军仍未挥戈指向东吴,只怕吴主孙权不以为忧虑;三则,纵然我们两方联合,与曹操的数十万大军对抗,仍旧是以卵击石,更怕吴主孙权胆怯。”

    “那该如何是好?”刘备不禁烦扰起来,惆怅地在众人面前来回踱步。

    关羽、张飞、赵云和徐庶等人也纷纷陷入沉思。

    诸葛亮望他们面色皆是凝重的样子,笑意更甚,停顿了好一会,才接着又道:“不过,纵然面临以上这些难题,只要主公肯派亮出使东吴,亮就有信心能说服吴主孙权与我们结盟。”

    诸葛亮看上去颇胸有成竹。

    张飞闻言,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讥讽道:“先生可别说大话,小心让人笑掉了牙。”

    诸葛亮表情淡淡。

    刘备则是沉吟了良久,而后,突然在众人面前站定,声音铿锵地说着:“诸葛亮听令,我现任命你为正军师,率赵云等人出使东吴,务必为全军上下带回联盟抗曹的好消息。”

    刘备如此一言,又定睛望向关羽和张飞,不给任何人以反对的机会。

    张飞露出愠恼之色。

    诸葛亮当即抱拳、叩拜道:“臣诸葛亮谨遵主公之命。”

    而后,刘备赶忙去扶诸葛亮起身,一派殷切、温和的姿态。转眸,刘备又看向赵云,目光停在赵云受伤的肩胛之上,担忧地说着:“只是,子龙你这伤,修养几日后,可还能随军师前往东吴?”

    赵云想都没想,立马也拱手上前道:“云定能不负主公所愿。”

    有了赵云的保证,刘备当即眉开眼笑,一只手抓着诸葛亮,另一只手抓着赵云,别提有多开朗。

    他们倒是主臣和谐,张飞更冷哼一声,打断着说道:“若是大哥没有其他事要吩咐,我就先下去了,这逃亡了几日,也怪累人的。”

    刘备不明所以,还依旧笑嘻嘻地应答:“好了好了,也不仅仅是翼德,诸位也都早些回去休息吧,其他具体的事宜,等我们到了夏口再做商议。”

    “还有……”刘备忽而又伸手,认真地说着,“那个子龙,回去找军医把伤口好好地包扎一下。”

    “以及,许女郎。”刘备又望许晚,对她瞥眼一指,示意,又道,“有劳你替我好好照顾子龙。”

    刘备的笑容莫名有几分像那说亲的媒妁。

    许晚的脸上红了红又白了白,赶忙起身,支吾着与甘夫人告辞,“那夫人我就先走了。”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在后面推着赵云与她一起,快速地离开主船舱。

    他们往主船舱的后方走,那里有今夜暂时用来休息的其他舱室。

    关羽钻进去一间,张飞也钻进去一间,赵云和诸葛亮、徐庶三人并排走着。徐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倏尔步伐一顿,停下来与诸葛亮和赵云说道:“孔明、子龙,你们先去休息吧,我想起一件事,还得再去禀告皇叔。”

    话罢,徐庶转身,没有任何迟疑地径直离开。

    诸葛亮张了张唇,唤了声:“元直……”但是,后面什么话也没说,最终无奈地摇摇头,重新阖上双唇。

    诸葛亮沉默了一会,又望赵云,浅笑道:“子龙,我能去你房里坐坐吗?也没其他的事,就是我恰好懂一些医术,可以帮你简单地处理一下伤口,省得派人去唤军医前来。”

    赵云刚想点头,许晚走到他们中间,分开他们,阴阳怪气道:“诸葛先生如今春风得意,还愿意做这治病救人、弄得满手血污的脏活、累活?”

    诸葛亮又有些茫然地看许晚。

    许晚轻哼。

    不过,许晚也没真的拒绝让诸葛亮为赵云医治,而是虽然不情愿,但仍旧放诸葛亮进了赵云的舱室。

    她和赵云沿四方形的桌案靠近的一侧坐着,诸葛亮站着,示意赵云脱下上衣,而后去端了一盆温水,问赵云要了些伤药摆在桌案上。

    诸葛亮一边替赵云查看伤口,一边笑问许晚,“许女郎还在生我对阿硕置之不理的气?”

    许晚昂了昂头,郑声说:“是。”

    诸葛亮忍俊不禁,换而又去拧了干净的布帕替赵云擦拭伤口,边擦拭,边继续说:“女郎以为凭我与阿硕七年相识、三年夫妻的情谊却抵不过女郎与她短短几个月的闺友之情?我自己的夫人又怎么可能完全不担心?只是,别说是女郎,便是我如今穷尽谋思,也没有办法冲到曹营之中去救人。”

    “我没有表现出在意来,也完全是因为,既然阿硕自己选择了最坏的那条路走,我自然就要相信她有脱身的法子。再不济,阿硕在曹营中,至少有她的舅父蔡瑁可以依靠,就算他们舅甥情意单薄,到底是骨肉血脉。”诸葛亮波澜不惊地说。

    蔡瑁?许晚倒是差点忘记了这个人。蔡瑁与黄月英的母亲,还有已故荆州牧刘表的续弦夫人蔡氏,三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

    刘琮率领荆州向曹操投降时,蔡瑁也就跟着投靠了曹操。

    有他在,黄月英确实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

    许晚又道:“那阿硕的这位舅父能否也将毓儿与冕儿保住,把她们三人一齐送回刘营?”

    诸葛亮摇头,笑容浅淡地回答:“即便是舅父,蔡瑁荆州降臣,想保阿硕的自由都难,遑论是皇叔的两位女郎君?皇叔之女,既然是敌军将领的孩子,轻易杀了是不可能,把她们充为军妓,又过于轻慢。那最可能的就是,曹军虎豹骑的将领曹纯,有两个儿子尚未婚配……”

    剩下的话语,不用诸葛亮详说,许晚也能明白。

    “所以,为什么毓儿跟冕儿一定回不来?”许晚有些激动地拍案而起,“早知如此,我与糜夫人……”

    许晚其实有想过,如果早知道是现在这样,她和糜夫人就该去换刘毓和刘冕。糜夫人终究还是白白地死了。如果糜夫人能提前预知自己的死亡,一定会在当初马车分别之时,继续坚持用自己把刘毓换下来。

    而许晚虽然并非真的有胆量去换刘冕,但是或许变了一个人,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许晚的双目泛红。

    赵云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随之轻轻地叹息一声,无奈地说着:“晚晚,没有人会知道糜夫人一定会死在当阳,就算知道,也没有人会放弃救她。你们当时也只是做了最坏的里面最好的打算。你不必自责。要怪只能怪上天对两位女郎君不公。”

    她们回不来,但至少还活着。而黄月英尽管还活着,但是回不回得来仍旧不得而知。

    诸葛亮收敛笑容,继续说道:“其实,比起担心这些,眼前,我倒是更担心元直。他自得知老母被曹操所擒后,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刚才他说他还有事要去禀明主公,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许晚将将因为赵云的话,无助地落下泪来,听了诸葛亮的话,又是震惊地止住哭泣。

    许晚仍旧记得徐庶最后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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