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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以扶乩(3)

    徐成毓“啪”得把纸卷往桌上一放,页脚展开,凌乱的断烛笔头哗啦啦四散滚落。再拿起茶杯仰脖灌了一口,说这样多的话,早就渴得不行。

    一旁的施缕舔舔干燥的嘴角,不知所措揪起手指,呐呐:“徐姑娘,咱们好似把陈家小姐得罪狠了。陈大小姐刚刚的模样……”

    想起陈千伶的破口怒骂和推搡,她咽了口唾沫,止不住后怕。

    “正常,我要是她,多说骂三次,少说揍一顿。”徐成毓翻过干净茶盏倒一杯茶,塞给施缕,不以为意道,“心中隐秘无可奈托盘而出,她自是羞愤的。”

    施缕捧着杯盏吨吨喝水,眼睛咕噜咕噜转不知在想什么。忽地嗓子一滞,窒息感从喉头升起,俯下身哗啦吐出一口水,不住咳嗽着。

    她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搭,不顾荡出的水沾湿纸卷,捂着咳得通红的脸鞠了一躬,深深看徐成毓一眼,转身拉门就跑。

    边廊灯盏早挂了回去,一丝摆动也无,已恢复平常的静谧。施缕却觉得眼前光影闪动,天旋地也转。

    跌跌撞撞一把推开房门,她扶着门把不住喘息。

    里边的慧娘正举着手磨指甲,哐当破门声吓了她一跳,差点没把指甲戳脸上。她惊愕看向施缕:“怎么了这。”

    施缕闷闷咳嗽几声,反手关上门,慢腾腾蹀躞,半停半续道:“慧姐姐,你是不是知道,徐姑娘……”话说一半又捂住嘴。

    “知道什么?”慧娘细长眉一蹙,不解道,“毓娘怎么了。”

    “……无事。”施缕虚弱地笑笑,垂下眼睑,“我见徐姑娘与那男子关系不一般。”

    慧娘无奈:“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你居然现下才知道。”脸上才露点笑影又黯然,长于短叹,“唉,但总有眼睛看不出来的事儿。不知做这一回戏有没有用。。”

    与此同时,被念着的徐成毓依旧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愣在原地。直到鼻子一痒,才借着掩面的功夫,讪讪收回手。

    她带着点委屈:“干什么,看我想见鬼似的跑。”

    蹲在一边擦地的褚玉宣拍拍她胳膊:“可不是见鬼,她还小姑娘呢,你就体谅下刚陪你演一遭的人吧。”

    他拎起湿乎乎帕子往痰盂一扔,边洗手边问:“对了,陈百俐说的那什么,方丹究?你怎么看。”

    徐成毓双眸微微一沉,纠正他:“不是方丹究,是方淡玖。应当是个人名。”

    “再有,她们来这儿的缘由,定与一个小物件有关。小物件能与‘方淡玖’、复仇相联系。含义深长的小物件——信物?信也可以,文字承载的信息最多,实物最小。”

    褚玉宣有些跟不上趟:“等等等等,你说仔细点。”

    “如果是信或信物,保不准何家主仆那也有。我要搜一搜他们行李!”徐成毓一拍桌干脆利落决定了。

    “很多事过了手讲不清楚,眼目众多,如果搜过官府后边麻烦会多。”褚玉宣已经放弃追根究底,仔细把散落的纸笔收拾起来。

    瞄一眼桌边人撅着嘴不服气的样子,他微微一笑:“我有个好办法。只要裴修逻他们在场作证一起搜,法不责贵人,是吧。”

    徐成毓眼睛一亮,起身奔跑夺门而出一气呵成。看方向,应是找裴修逻他俩了。

    褚玉宣看着不住晃动的门扇,笑意更浓。趁着空挡,他快速把床铺齐,整理得井井有条。踢到南墙就知道休息了罢,东奔西跑一天早该累了。

    果然,不多时,徐成毓顶着一鼻子灰,两膝盖土,哭丧着脸挪回屋。她委委屈屈带哭腔:“裴修逻叫我滚,大晚上不做晦气事。”接着抹了一把泪,“跑太急,摔倒花坛里了。”

    怎么弄出这窘样,褚玉宣又心疼又心虚帮她挽裤脚检查,还好没破皮,但青红一片要肿两天。

    敷药时,徐成毓头已经一点一点,只差闭眼就睡过去。待背接触到格外柔软的床铺,眼一合就睡了过去。褚玉宣这才一一把灯吹熄,只留一盏最小的。

    距离他们最远的贝愉屋亦是如此,挂一盏小灯在窗边。小灯旁,映照出裴修逻面色不善死鱼眼,他反坐椅子,胸靠椅背单手支头,就这么枯坐着,想睡又睡不着。

    他自言自语道:“你说徐姑娘在想什么,整天搞这些神啊鬼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或许习惯使然。”床那边传来幽幽男声。

    “哟,你还没睡呢。”裴修逻提高了音量,讥讽道“也是,一个睡凳子一个睡床,是个人都不好意思罢。”

    “……你回去。”

    裴修逻更不客气:“我可不回,你爹我怕你死了,帮你守夜呢。”

    话一出口才觉不妥,覆水难收也收不回,他硬着头皮找补:“是那种爹,你知道的。”

    良久,床幔里没有任何声响,久到裴修逻以为人被自己气晕了,才传出回音:“你是怕我死了,我爹是怕我不死。”

    裴修逻喉头一哽,强压情绪回道:“别啊,在哪儿祸祸都别在元熹书院。不然,长公主定会拆了这儿。”

    他长叹口气,“流年不利,一个两个的。后边非得找风水师来看看不可,你有相熟的介绍不?”

    贝愉想说,你刚刚已经把一个风水师拒之门外,还叫人家滚。但终究还是没张嘴,直愣愣盯着帐幔顶上发呆。

    不禁有些羡慕褚玉宣他俩,脸上假面一层接一层,剥掉一块儿还能以另一个身份生活下去。而他,这辈子都是愉郡王,只能顶着这张脸,苟且求安活下去。未来,可能娶一位也善顶面具的妻,面面相演过一辈子。

    一阵五光十色在眼前炸开,他眼皮颤了颤,猛地闭紧,揪住身下的被褥,强忍呐喊的冲动。明明平躺在床铺,却四肢沉坠,如落深渊。待耳朵的轰鸣过去,才睁开眼。

    呼、呼,是裴修逻绵长的呼吸。

    吡啵、滴答,是烛泪滚落的动静。

    “吱——呀——”大抵是风吹窗棂的口哨声。

    沙、沙,是外边值夜仆从的脚步声。裴修逻告诉他,特地安排三个仆从在院子守夜,

    贝愉慢慢调试着呼吸,终于有了些困意。

    “愉郡,愉郡王!”嘭嘭敲窗声在耳边炸响,尖锐凄厉女声高亢嘶吼着。贝愉一下惊起,差点没滚下床。

    噗通一声响,他没滚有人滚了。裴修逻连人带椅摔在地上,呲牙咧嘴呼痛。

    拍窗声诡异暂停了下,四周皆静,贝愉与裴修逻一个扶床沿,一个撑地上,面面相觑。似乎一切都是幻觉。

    少顷,门扇咚咚咚炸响,接着是陈千伶的声音:“愉郡王!我妹妹出事了,我妹妹在里面——”

    裴修逻头皮一麻,手脚并用滚去拉开门闩,差点没被陈千伶推门的动作刮到脸。

    正欲骂出口,忽的抬头一看,白光占据了他整个瞳孔。

    隔着重重灌木,对边第二间窗前尤其明亮晃眼,如日在其中。凸显这明亮的,是两个黑暗的影子在期间搏斗。准确来说,是一个躲,一个追。很快,高个影子双臂紧紧制住另一个稍娇小的,往上一抬,再一摔。

    娇小影子跌落,再没起来。

    裴修逻一震,那不是影子,分明是两个人。自己安排值夜的仆从在哪。一骨碌起身,眺望去,确实有三个人围着那间房门又踢又砸。

    很快,高个黑影逐渐膨胀,膨胀,直至盖过整个光亮圈。“唰”,窗户半开,黑影收缩,团成一片,刺溜钻出窗户。

    只见一个悠悠白影,飘飘荡荡越过窗,越过边廊。就像……就像一个人在走动那般!

    走至花坛时,如一缕轻烟乍起,白影飘然落地。

    “百俐,百俐!”

    惊声尖叫直击脑膜,裴修逻条件反射般往前一捞。女子飘扬衣袖在指间流过,终没拉住。

    “百俐,百俐!”

    廊下灯影憧憧,他呆看着陈千伶嘶吼着跳下边廊,跌跌撞撞穿过灌木,直愣愣向对间屋子冲。即使路过摊在地上的白影,也没有丝毫停顿。

    “百俐,百俐!”

    持续不懈敲门砸门终有成效,其中开了条细细的、透光白缝。三个仆从如蜂聚巢口,挨肩叠背地挤。

    “百俐,百俐——”

    强音震开一条道,仆从往左右闪开,陈千伶倏地一钻,女子纤细,她顺利钻进门缝里。

    “百俐,百俐……”

    隔着墙,再隔着重重灌木,声音闷闷听不清楚。裴修逻却知道她在喊什么。

    披着长发女子影显现在窗纱前,她伸着手蹲下身,长发一荡,遮住身体的曲线。

    少顷,撕心裂肺痛哭声划破天际。

    裴修逻恍然回神,掐着虎口跃下台阶,一头扎进花坛,沿着陈千伶的方向跑去。

    路过白影时,他不禁不由低头瞥一眼。所谓白影,不过是条白衣衫。上面的斑点,是朵朵盛开的血花。

    一步跨上台阶时,差点没和右边来人撞个满怀。二人相互抓胳膊稳住身形,仰脖间,裴修逻看清来人,应时软了腿脚。

    若不是被扶着,差点少气无力委顿在地。他张张嘴想问什么,轰隆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无数声音汇成一道长音。

    褚玉宣惊愕地转头、飞溅眼前的木屑,霍然起身的黑影,一切一切犹如慢放。

    再然后眼前一黑,所有画面场景随闭眼远去。

    待褚玉宣发觉臂弯沉重,回过头时,只见裴修逻手软绵绵搭着,双目紧闭,已然不省人事。

    他无法,只得自个儿架起裴修逻,往前两步挪至门边,指了个仆役来背着。

    陈家姊妹房门扇刚被徐成毓一个凳子砸烂,遍地木块碎屑。脚下咯吱咯吱不平坦,心也七上八下没安处。

    褚玉宣低声吩咐仆役拿凉水掐人中,又见隔壁屋探出个头,原来是施缕。他招招手唤她过来,向晕厥的裴修逻一指,示意帮着照料。

    一切安排妥当,才越过门槛,格开破烂门扇,踏进屋内。

    才一步,那股若隐若现血腥气更浓重了些。定睛一看,窗下一女子侧头静静平躺着,乌发掩面看不清容貌,远处看犹如睡着一般。

    走近发现女子头下枕着的不是乌木,而是一滩血迹,大半发丝泅在血泊中。

    在场三人都没有掀动发丝,但都明白这女子是谁。褚玉宣心中默念。陈百俐。

    在岛人数,九。下岛人数,四。

    见徐成毓跪在一侧,双手按着陈百俐胳膊,褚玉宣忙站边上,时时注意。

    “别碰我妹妹,都是你,弄什么扶乩!”陈千伶弯膝盖扶墙虚虚站立,半哑着嗓子怒叱道。她弓下腰举起手,恨恨欲推徐成毓,却被一只铁钳似的大手控住手腕。

    细长狐狸眼满是扭曲狰狞,她不忿褚玉宣阻拦,另一只爪子立时挠向褚玉宣的脸。血腥气扑面,褚玉宣呼吸一屏,再控住她向前探的手。

    “冷静些,逝者已逝,你不想找出伤她的人吗。”

    陈千伶闻言,眼球暴突得上眼皮褶都撑开:“还用说,我要她偿命!”如果心间怒火能点燃,在她的瞪视下,徐成毓恐怕早燃成灰烬。

    她不断挣扎扭动,褚玉宣掐着劲控制力道,不能松也不能重。瞄见陈千伶抬腿作势欲踢,他高声提醒:“小心。”

    徐成毓躲避不及,屁股挨了一下,差点扑在陈百俐腿上。但她一个眼神也没分给陈千伶,专心致志观察面前的尸体。

    褚玉宣不合时宜地想,人确实会改变的。当时瞧见尸体吓得什么似的,现在也面色如常应对。

    打岔的功夫,陈千伶又踹出一脚。褚玉宣感到脚踝一阵剧痛,接着是雨点般的踢踹和踩碾。他不住后退,碰到背后的灯座,烛火摇曳,灯座差点没掉下来。

    “走啊,你们走啊。吹掉灯别看了,你们走啊。”陈千伶喋喋不休呐喊着,泪不自觉流下,沾湿一片面纱。

    褚玉宣不堪其扰,又怜其遭遇,只得道:“好,我们都出去,有什么明早儿再说。”

    徐成毓手一顿,站起身向陈百俐鞠了一躬,似乎希望宽恕她的冒犯。

    “出去吧。”

    三人一个在前,两个互相挟持在后,终是走出这间屋子。陈千伶或是不忍,含泪一回头,就在这时,灯烛迅速变弱,直到熄灭成黑。窗纱上的影子戏终演完了最后一幕。

    陈千伶瞳仁也渐渐黯淡,待褚玉宣放开自己,她瑟缩坐在廊下,抱着膝盖埋下脸。

    姐姐只有妹妹面前才是姐姐,自个儿不过是青春少女,抱坐时只有小小一团,双肩不住颤抖,看着可怜极了。

    慧娘披着衣服等在外边,先看徐成毓,见她对自己摇头便知大事不好,脸色白了白。又瞧着陈千伶如此,芥蒂早被恻隐之心挤掉。她幽幽叹气,上前按住陈千伶肩膀,待说些什么。

    “都走,你们都走!”陈千伶狠狠甩掉她的手,叫嚷着赶人。

    慧娘退几步,附在徐成毓耳边低声道:“咱们走开罢,有些痛,只有自个儿晓得。”

    徐成毓点点头,有气无力扯扯嘴角,神情黯然低落。

    褚玉宣忙打岔:“裴修逻呢,刚刚晕过去了,我们去看看他。”见徐成毓瞪大眼睛一派惊愕,他说明前情,“你砸门时吓到他了。不对,该是他看到什么,你砸门震断的是他最后一根弦。”

    边说,眼神边往陈千伶身上瞟。慧娘两个都明白他意思,裴修逻看到的,或许是凶手行凶的样子。

    三人放轻脚步,往对间去了。在路过花坛灌木时,褚玉宣袖子被牵住,回头顺着徐成毓指的方向一看,一件白衣孤零零丢在正中。

    踩着草坪走去,还未捡起,就看得上边的血渍。即使四周昏暗,血于白衣上无比显眼,简直灼烧人眼。谁也没去碰,甚至没细看。有的是不敢,有的是觉得太暗不若明早再分辨。

    有的是在想,这白衣或许和裴修逻见到的东西有关。为了不破坏原始位置,最好不要擅动。

    低头闷声往前几步,忽地,褚玉宣感到身边一阵风刮过。原来是徐成毓转身往回跑。他也跟了上去,顺着徐成毓的动作薅了一把地上白素衣。

    登时,熟悉的触感让两人同时一愣。流水般顺滑溜过指尖,不是第一次感受这种面料。

    又来了,“阴魂不散”的素衣女子。

    徐成毓一下暴起,撞到褚玉宣肩膀亦不管不顾。她支着脖子东瞧西望,如一只警惕的野狐,被猛兽吼叫惊醒,于是全身戒备起来。

    褚玉宣拉住她的手,吓了一跳。才发现她手不知什么时候,如处寒冬之中,像冰块般冰凉僵硬。

    他硬扯着徐成毓往贝愉屋子走,呆在屋子中,总比呆在四面透风花坛安心。仰头朝东边看去,盼望已久的启明星连影子都没有。不由得叹气,今夜还很长。

    贝愉亦觉得今夜很漫长,他茕茕孑立缩在角落,看施缕指挥三个仆从打水又按揉,希望把裴修逻唤醒。

    其实,裴修逻看到的一切,他在后边都看到了。诡异的杀人投影,窗缝飞出的白团,展开成人形还走了一段的白衫,最后是白衫内的“东西”消失,白衫落地。

    明明没有声音,贝愉却像与白衫共舞般,为它配上所有窸簌隐秘声。钻出窗缝时,布料与榆木框摩擦声;凌空飞起时,皱成一团的压缩声;白衫衣摆掠过灌木丛时的擦擦声。

    所有声音杂在一块儿,汇聚成少女的哭泣音。悲愁垂涕,怨怨哀哀不绝。

    贝愉再不管什么郡王的风范,忍不住双手抱头蹲下。入骨之痛仿佛切开他的后颈。恍惚间,他听到慧娘的惊呼。强撑着抬头,又目眩头昏,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个房两个昏迷人,主家和郡王都躺床上昏着,其余人照顾活人,管不及死人的事儿,忙得团团转。直到启明星始,昏迷人呼吸渐渐平稳,徐成毓他们才有喝口水的功夫。

    “有头绪吗。”褚玉宣抬抬下巴,示意对边坐廊下的陈千伶。

    徐成毓揉揉发涨的太阳穴,皱眉道:“什么?”

    “陈百俐……的死,有头绪吗。”

    徐成毓沉默良久,摇摇头:“陈百俐……我摸到她时,她身上还是热的,凶手刚刚动手没一会儿。”她摸摸自己脖子,“致命伤你也看到了,脖颈子一茬被割断。”

    褚玉宣叹息:“怪不得这么多血。”

    “不止,她脸上被划了好几刀,除从脖子里涌出来,还有脸上的血。其外,没有遭到侵犯的痕迹,也没有外伤。就像,就像割喉一击致命,完全来不及反抗。”

    徐成毓死死掐着虎口,颤声吐出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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