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果然在半夜发起了烧，起来翻箱倒柜找出退烧药吃下，再回来时看到姜豆坐在床上，睡眼惺忪的看着他，嘟囔着：“你怎么了？”

    “没事。”孟淮放缓声音，“吵醒你了？”

    姜豆摇摇头，爬起来去看他的手，刚碰到就被烫的回缩了下，改为摸他额头，“你发烧了？”

    “有一点，我吃过药了。”

    “那也不行，你好像烧的很厉害。”

    她最后的那点瞌睡顿时烟消云散，光着脚跑来跑去，把整个药箱都搬过来，先是翻出体温计给他量体温，又倒了水，嘴里念叨着：“发烧了要多补充水分，促进新陈代谢，才好得快。”

    “别忙活了，我没事。”孟淮拉着她不让她乱跑，轻声道：“你早点休息，早上就好了。”

    “不行，早晨人的体温低，一般是不会发烧的。”姜豆拿出体温计看了看，“38.8°，你都烧到快40°了，要不然咱去医院吧？”

    “38°多哪就变成快40°了？”孟淮觉得好笑，安抚的拍她的背，“不要紧，医生说过了，有可能会因为伤口感染引起发热，退烧就好了，不用去医院。”

    “看吧，你老说没事，有事你也说没事。”姜豆气鼓鼓的往他额头上贴上退烧贴，“从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好像很怕麻烦到别人——”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卡了壳，想到自己也是这样的，孟淮离家刚上大学那会儿，她去送他，心里难过的不行，又感冒发烧，在学校哭了三天，也烧了三天，硬是没让人知道。

    高中课程紧张，她白天照旧上下课，表现的十分正常，一到晚上就开始发烧，脑子里乱糟糟的，自己躲在被窝里哭，那段时间，她瘦了整整一大圈，放假回到福利院，把赵阿姨心疼的直掉眼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孟淮和她是同类人，她以前常常认为自己是不幸的，可和孟淮相比，她又是幸运的，第一个在一个人身上，如此直观的感受到家破人亡。

    在那些她认为十分难熬的日子里，孟淮在想什么呢？

    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孟淮轻轻叹气，“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了。”

    “我没生气。”姜豆一脸倔强，“今天填资料卡的时候，我的紧急联系人填的是你，同样的，你有什么事情我也是要第一时间知道的。”

    “孟淮，你不在乎，我还是在乎的。”

    “今天有一个女孩子差点坠楼，我抓住了她。”孟淮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解释道：“胳膊就是那个时候被天台边缘的铁丝划到的，缝了六针。”

    姜豆的视线落在他包着纱布的手臂，想碰却又不敢碰，甚至都不敢问细节，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很久才问：“那个女孩子呢？”

    “救下来了。”

    “我只在乎你的安全，也尊重你的职业。”姜豆看着他，眼睛里雾蒙蒙的，“但是在你安全的情况下。”

    “我知道的。”孟淮伸手抹去她的眼泪，把她抱在怀里，重复了句，“我知道的。”

    姜豆的眼泪顺理成章蹭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孟淮，你为什么要当警察吗？”

    不等回应，她断断续续的接着说：“你当医生，当老师，当律师，当驾校教练，你什么也不当都行，为什么偏偏是警察呢？”

    孟淮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当初的决定早已经无法更改，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没有任何意义，选择就是选择，如今他只记得自己的愿望曾经是一名医生，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还记得你说过，你想当医生的。”

    姜豆并没有等他的回答，声音带着一点点哭腔，闷闷的，“可为什么是警察呢？你的爸爸，你的妈妈，还有你。”

    孟淮的奶奶曾在他还小的时候，一遍又一遍的对他说：“奶奶不图你多么有出息，只希望你平安，健康，孟淮，就算日子过得不如意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要活下来啊。”

    这些画面被孟淮牢牢记住，他耳熟目染，但却一意孤行，他想了一夜，最终还是认为，寻找存在的意义更加重要。

    姜豆像个八爪鱼，扒住孟淮不肯放手，几乎整个趴在他身上，耳朵贴着胸膛，听他的心跳。

    很久没人说话，久到孟淮以为她睡着了，她才叫了他的名字，“孟淮。”

    “嗯？”

    又过了很久，她才慢腾腾的继续道：“等你有时间，我们回家看看去吧？”

    孟淮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手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你想福利院了吗？”

    她嗯了声：“我很久没回去了，前几天院长给我打电话问我的状况，我说我见到你了，他很高兴，孟淮，你很久很久没有回去了。”

    孟淮静静的听，轻嗯了声：“最近有案子要忙，一周以后可以吗？”

    姜豆抬头，“你同意了？”

    “同意了。”孟淮声音带着笑，“我确实也很久没回去看看了。”

    姜豆一改之前蔫蔫的模样，有点兴奋，嘴里嘟囔着回去要带什么东西，要挑一个好天气。

    孟淮一一应下，最后指了指时间，“还不睡吗？明天起得来吗？”

    姜豆默默躺平，闭眼睡觉。

    第二天果然起不来，孟淮叫了两遍，第三次直接把人架起来，姜豆醒了，但没完全醒，刷牙的时候还在打瞌睡，吞了满嘴的牙膏沫。

    早晨八点五十分，姜豆挂着两个硕大的眼袋，睡眼惺忪的出现在公司门口，手里拎着KFC的帕尼尼。

    食物都香味引的她直咽口水，刚咬了一口，抬眼看到林申驰怒气冲冲的脸，手一抖，手里的帕尼尼骨碌碌滚到了小老板的脚边。

    林申驰停住，低头看了一眼，姜豆连忙去捡，见小老板一脸煞气的站在原地，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老板，早上好。”

    “好个屁！”林申驰咬牙切齿，“昨天下雨搬东西，你把我文件垫花盆了？”

    “你不是不要了吗？”姜豆默默甩锅，“你亲口说的，不要了全卖给收破烂的。”

    事实上，当时姜豆搬着一箱文件过来问他要不要的时候，林申驰是这么说的，“不要了，都不要了，一会儿你把我公司打包打包卖给楼下收破烂的得了。”

    姜豆听懂了，搬着箱子转身，“那我拿去垫花盆了。”

    林申驰在身后冷笑，“行啊，垫的时候把我也垫上。”

    于是，林申驰来上班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一排整理摆放的绿萝，底下垫着白纸黑字都文件，他端着水杯凑过去看了一眼，气笑了。

    还真给他垫花盆了。

    林申驰整个上午都拉着脸，温俞空暇时间凑过来找姜豆摸鱼，唏嘘道：“小老板怎么了？更年期这么提前吗？”

    “我不想说。”姜豆望着被小老板塞过来的一大堆工作，欲哭无泪，“别打扰我认真工作。”

    “得了吧你。”温俞一脸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的表情，“看你这一脸萎靡，眼袋都掉到鼻尖了，不是我要说你，但年轻人要懂得节制啊。”

    “去你的，你能不能不要猥琐。”姜豆白了她一眼，“昨天晚上孟淮发烧，我照顾他了。”

    “哎呦把你能的。”温俞凑过来一脸鸡贼，“那不得感情迅速升温，你侬我侬？”

    “你再说下去。”姜豆指了指从办公室玻璃往外看的林申驰，“就是他弄我俩了。”

    温俞迅速换上一副正经脸，手虚空指了指，“你这样不对，应该这样——”

    姜豆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