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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女心有连心,她们的包厢再度被敲响,罗晓婉的丈夫抱着女儿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地说:“……小桃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喊着要妈妈。”

    小女孩见到妈妈,果然咿咿呀呀地伸出手求抱,罗晓婉连忙上前把女儿接过怀里。

    戎真招呼这一家三口:“一起吃吧。”

    吃完饭后,戎真从包里拿出两个红包,一个给罗晓婉,一个给小桃。

    罗晓婉坚决拒绝,小女孩倒是新奇地拽着红包不放。

    “拿着吧,你还记不记得初中那时候,你和我讲如果结婚要请我?”戎真笑着说,“一个是我迟到的份子钱,一个是给小桃的见面红包。”

    戎真轻轻戳了戳小桃的团子脸,小桃不怕生,被逗得咯咯笑。

    罗晓婉面露怔愣,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笑,最后收下了红包。

    那时她的确说了这样的话,在结伴放学回家的路上。海边有新人在拍婚纱照,她倒退着走路,目不转睛,而完整的原话,是她羞涩又期待地对戎真说:“真真,以后我结婚,我一定请你当伴娘。”

    说完,后知后觉感到害羞,但依然依依不舍地望着远处依偎着的情侣。

    戎真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再转过头,罗晓婉的身后是粉橙色的火烧云,晚霞笼在她身上,也好似一层朦胧梦幻的婚纱。

    她是她的同桌,班上唯一一个对她友好的人,也许是出于同样被排挤的同病相怜。

    但实际上她们是不一样的,她不像她可以被人欺负,被取恶毒的外号还要笑脸相迎。

    这是罗晓婉保护自己的方式,但好比在火场用纸把自己包裹起来一样,材料越多,火势越大,所以当她不小心撞到了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当事人只是轻呼一声,便迎来了拥趸者为博美人一笑更变本加厉的待遇。

    但正是因为不一样,戎真无法坐视不管。

    暴力和性是羞辱一个女人最粗暴直接但有效的方法,班上一个男生极尽手段欺负罗晓婉,不多时反而被起哄,惹得男生怒把拳头挥向罗晓婉时,戎真一把举起椅子砸在男生背上。

    但后来,罗晓婉没有站在她的身边。

    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戎真送罗晓婉一家上车,两人互相拥抱了一下,最后罗晓婉欲言又止,还是说:“下次见。”

    戎真笑着点了点头。

    她在家里住了两天。

    戎真上一次回家还是过年的时候,她没有事先和戎秋兰说,到了家,把刚从超市回来的戎秋兰吓了一跳。

    戎秋兰高兴坏了,然后又一拍大腿,出门要去买菜,戎真拦住她,说直接手机下单好了。

    “那多贵呀,而且还是自己去挑的新鲜。”戎秋兰说,长辈们在这种事上总是意外的固执,“我给你买条鱼,哎呀,刚才我在超市上看到今天的鱼还可以,本来想买的,但是想着就我一个人在家,也吃不完,所以我就只买了这些,早知道你回来,你回来……”

    她絮叨着絮叨着,声音突然顿住,狼狈转过身捂住了嘴。

    戎真就知道,妈妈肯定看到了那些新闻。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不要在意那些,我真没事。”戎真搂着戎秋兰,戎真突然意识到,这辈子,惹她妈妈掉眼泪最多的,好像还要属她这个女儿。

    长尾县小到有些闭塞,那时直到《重山》在国内上映,她都没和戎秋兰讲过她拍戏的事,她觉得十有八九,戎秋兰不会知道这事,妈妈从来没有去过电影院。

    戎秋兰也的确一直不知道,大概是过了两三个月,电影都下映了,一周一次的视频通话里,戎秋兰小心翼翼地问她,有人和她说,她去拍电影了。

    “你怎么不和我讲呢?”

    戎真说:“没什么好讲的。”

    戎秋兰那边光线昏暗,看不清楚表情,只听她遗憾又着急:“你讲了,我也去电影院里看看,现在都和说我看不到了。”

    “那我下部电影请你去看。”

    戎真随口一句话,戎秋兰却愣住了,她地沉默却让彼时的戎真也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和失落。

    戎秋兰似乎还没有消化这事,也无法把她和演员联系在一起,这侧面反映了她与演员的差距。

    “妈,我开玩笑的。”她这么说,戎秋兰反应不及地应了两声。

    而后来她辞职去拍《杀式》,她犹豫过是否和戎秋兰说,最后她说了,她可以感觉到戎秋兰是不支持的,也许是出于对一种完全陌生领域的本能排斥,她说:“之前的工作不是挺好的吗……”

    但也许又是觉得无论女儿从事什么职业,她都起不到任何的帮助,于是她懵懂又担心地再一次送她离开小岛。

    《杀式》在院线上映后,戎真回S省,带戎秋兰第一次进了电影院,那天戎秋兰也哭了。

    戎真在家好吃好喝了两天,因为她回到首都后就要启程去北方录制综艺,戎秋兰很是担心她受冻,想着法子帮她补营养。

    在回S省前,戎真还抽空和李鋆吃了一顿饭。

    “虽然算是旅游类慢综艺,但如果认真完成任务,体能消耗还是蛮大的,而且很冷,一定要注意保暖。”李鋆对她说。

    戎真:“我不会偷懒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鋆无奈地笑,“你第一次录这种真人秀,我知道你可能心态很放松,但站在导演的角度,我还是会担心你不太适应,所以如果有什么问题,及时和我们讲。你就当来玩就好,我们这个综艺本来就是展现嘉宾游玩一个城市的视角,每个人的风格都不一样,”

    他还是戎真记忆里的模样,文质彬彬,情绪稳定。

    不像在恋爱中冷暴力的人,也不像被焦虑抑郁情绪折磨的人。

    她说:“李导,感觉你没怎么变。”

    “谁能没有变化。”

    戎真说:“我觉得我就没怎么变。”

    李鋆以淡淡的礼貌微笑表达了他对这句话的否认。

    戎真不知道的是,在拍《杀式》时第一次导演演员见面前,方欣然提前知会他,说她身上有刺,会依情况扎人,让他注意安全。

    那时方欣然是很认真甚至有些严肃地提醒他,也是怕两人相处不愉快,他看着她,却很好奇,她是怎么想出这些可爱的比喻的?

    现在戎真那些刺还在,但是被装饰上了花,至少表面上降低了危险性。

    “欣然呢,你觉得她有变化吗?”她又问他,看似不经意实则故意地提及。

    李鋆闪过一丝有种被看透心思的心虚,“她一直都挺好的。”

    戎真心想:答非所问。

    “欣然和我说,你拍综艺比拍电影的时候开心。”

    李鋆顿了顿,“还可以。”

    他是导演不是演员,没什么实战演技,但戎真依旧看不出来,他方才那一秒的怔愣是为了什么。

    她作出一一副了然:“那就是不怎么开心。”

    还可以,就是一种没有达到预期的不满意。

    “比拍电影的时候还是要开心一点的,”李鋆说,“天天开心会提高生存的阈值,我觉得这个状态对我目前来说还比较平衡。”

    戎真挑了一串烤蘑菇,她继续问:“最近最开心的一件事是什么?”

    李鋆脑海中立刻浮现的,是她和方欣然在屋檐下聊天的画面。

    但他不能说,过了几秒后给出回答是这次的北国之行。

    假得不能再假的回答,戎真看了看他,没有再发难。

    那天聊到最后,戎真坦白:“前段时间,我其实一直以为你准备和我说要换嘉宾了。”

    “不会,除非你和我说你不参与录制了。”李鋆说。

    “我倒不会。”

    李鋆笑着说:“所以现在你来了,等节目播出后,大家也会对你有所改观的,这就是真人秀的魅力。”

    基于保持节目录制时的惊喜神秘感,李鋆没有告诉戎真其他嘉宾的身份。

    这天晚上戎真和方欣然通视频,方欣然又是担忧又是愧疚,要不是她当时的撮合,不至于让戎真在这个风口浪尖去录综艺,戎真说:“还好,事情已经过去了,李鋆还说节目播出后可能会有人对我改观呢。”

    方欣然被她逗笑。

    “我现在降低要求了,不招骂就行。”戎真说,“我当时还怂恿程朗和我一起来参加节目来着。”

    “……他也来了吗?”

    “他拒绝了。”

    方欣然失笑:“我也不知道是他来这节目好,还是不来的好,如果来,你们这节目热搜预定了。”

    “我感觉他在圈内人缘还行吧,怎么也这么多人整他?”

    “如果不是他人缘还行,你会看到更惨的新闻。”

    挂掉视频时,时间还早,戎真窝在阳台的躺椅上,云层厚重了起来,遮住了星星与月亮。

    戎真有些恍惚。

    她盘算着要不还是让徐曼君给自己安排点工作吧,暂时让自己忙碌一点,不然她怕自己一直想着程朗。

    她不担心他。

    他叫人担心,但从来自己拿主意,只是戎真不由得想起拍《泓影》前徐曼君和她说的话。

    程朗从十八岁进入电影学院起,到现在十几年的经历,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却起起伏伏好几载,她见到他的时候,好像总是在他的相对应的低谷期。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是一个面临着毕业即失业的电影院系学生,第二次见面,虽说是有影帝光环,但经久没有作品,光环也落了一层灰,然后就是断崖期,以为爬出来了,这次又跌进了坑里。

    初中打了架的那天下午,班主任立刻打电话把双方父母叫来了学校,戎秋兰匆匆赶到时,戎真正被男生的妈妈用手指指着骂,一旁班主任在劝,男生低着头,要笑不笑,又不敢看她。

    而戎秋兰一上来,是压住她,向对方道歉,把戎真惊得叫起来:“妈!是他先欺负人的。”她看向男生的妈妈,再一次重复道,“是你儿子先欺负女生先的,他该打。”

    “你!”

    “小真!”

    那天戎真自认自己把事情说得那样清楚,是对方先动的手,且班级里存在长期霸凌的现象,但罗晓婉被班主任叫过来时,只在进屋时怯怯地与她对视了一眼,最后她说不是欺负,只是打闹,最后戎真因为态度不好,被多停了两天的课。

    回家的路上,妈妈哭了,一个劲儿抹眼泪不说话,戎真甚至感觉到她在生气,生她的,也生自己的,戎真后来才想明白,妈妈究竟在气什么、哭什么。

    等处分结束后戎真再回到学校,唯一的朋友也变成了害怕自己的人,戎真觉得这个学没劲儿透了,所以她第一次逃了课。她虽一向不听话,但因为避免被找麻烦,表面上至少都是遵规守矩的。

    逃了一次就又第二次。

    她是第二次逃课的时候,在海边遇到了程朗。

    那是个阴天,下午三四点钟,天阴沉沉、灰蒙蒙的,偌大的沙滩几乎没有人,她抱膝坐着,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的大海发呆。

    感觉到有人朝她靠近,然后头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逃课啊?”

    她抬起头,看见一张完全不认得的脸,心里想着,多管闲事。

    她嫌弃他扰了自己的清静,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沙砾就走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看,那人还站在远处。戎真不禁觉得自己便宜了他,那是这片海滩看日落位置最好的地方,但转念一想,今天估计看不到日落,那就随便吧。

    迷迷糊糊间,她竟然睡了过去,一阵冷风吹过,猛然惊醒,连忙裹着身上的毯子回到室内,给自己接了一杯热水。

    她这才发现,二十分钟前,程朗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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