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真这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傍晚的蓝色时分，她赤脚走在海边，海岸线无限蜿蜒，走着走着，她发现自己完全迷失了方向，慌张感涌上心头，她忽而看见前面有一对母女，仔细一看，是小时候的她和妈妈。

    这种局外人的视角让戎真背后发凉，她原地打转，又看到了初中模样的自己坐在沙滩上，几步之外还站着一个人，垂在腿侧的指尖夹着支烟，一点猩红在海风中摇曳。

    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同时，梦境世界应之塌陷，她脚一空，落入海水中。

    在梦里，感官是失灵的，下一秒，她又是浑身湿透地站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医生把白布拉开，台子上的父亲面目全非，他全身多处骨折，额头处凹陷了一大块。

    耳边是妈妈压抑的哭声，在她的哭声中，她乘上了离岛的轮船。

    戎真安静醒来，睁开眼睛，被深色窗帘遮挡的室内光线仍然昏暗，仅她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的工夫，她就把这个梦忘了。

    回到卧室，戎真看了看时间，这个点程朗应该已经登机，她睡了一个回笼觉，再醒来已是晌午时分。

    她这一觉断断续续睡了快十个小时，解锁手机，消息纷涌而至，戎真微怔，立刻有了出事了的心理准备。

    她先点开和徐曼君的微信聊天框，早上八点零七分，徐曼君发来一篇某业内知名营销号今早发的文章，标题赫然：严麒欲送戎真回家被拒，护花使者心碎车库！

    戎真：“……”

    与她猜想的差之十万八千里。

    非工作日，她的手机一向静音，徐曼君给她拨了几个电话没通后，给她留言，让她醒来后立刻回消息。

    戎真等待接通的同时点开了文章。

    文章称昨晚她和严麒一同现身王轩斌的演唱会，演唱会结束两人结伴来到派对，在吧台角落对杯啜饮，举止亲密，尔后又结伴提前离场来到车库，“只见严麒绅士下车邀请戎真，不料却被拒绝，戎真乘坐另一辆车离开，留年下奶狗独自泪流，小编猜测，这是还在追求阶段？”

    附图两张照片，一张在吧台，看机位，是从她斜后方拍的；一张在车库，她拉开副驾车门准备上车，严麒在一旁看着，没有拍到林小园。照片像素极低，但角度抓得极好，该拍清的都拍清了，虚张声势地营造出了暧昧感。

    另外还贴上了之前严麒探班《泓影》的照片，“表面上是探班好友凌宇杨，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听说凌宇杨和戎真在戏中也有不少对手戏，不知私下是否为一大助攻？温馨提醒，这部电影里还有同戎真二搭的程朗。”

    通篇故作风趣实则油腻，戎真真想转发评论一句，写的真烂。

    绯闻一经曝光迅速传播发酵，随后就有网友晒出或和戎真或和严麒在演唱会的合影，两个人的位置并不在一起，但现在看来反而欲盖弥彰。

    严麒粉丝流量巨大，所以除了路人震惊以外，乍一听哀鸿遍野，间或夹杂着对戎真的讨伐。

    戎真心想自己可真倒霉。

    电话接通了。

    戎真还没说什么，徐曼君就告诉她，在她还在睡梦中的这几个小时，她已经从林小园那里得知了昨晚的经过，虽然还欠缺部分细节，但也已经联系了严麒的团队。

    她现在关心另一件事：“你和程朗现在是什么关系？”

    听到几乎一模一样的话，戎真差点想笑，“算不上什么关系？”

    徐曼君语气平静但严肃：“戎真，我没和你开玩笑。”

    “我没骗你。”

    “你们是不是在交往？”

    “没有。”戎真说，“但可能快了。”

    其实如果没有昨晚那通电话，她和程朗也许真的会更进一步，但刘明辉的来电破坏了气氛，虽然只有几分钟而已，她通知叮嘱程朗明早乘机和接下来拍摄的注意事项。

    电话挂断后，他们看了看对方，沉默不语了几秒。戎真不知道程朗在想什么，而她多余地理了理他的衣领，对他说，她还是不同意他的要求的，“凭什么你能说分手我不能，你考虑下吧，等你回国联系我。”

    她不看他的眼睛，私心地、悄悄地给自己多争取了一点时间。

    她在拍戏的过程中体验、消耗、释放了很多感情，而且又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她会很淡定，至少她希望自己是泰然自若的，但她的心跳还是有点快。

    当一切真的发生，太过陌生和奇妙的体验，戎真觉得她需要一点时间提前适应、提前预备，那样她也许会更从容一些，她不能因为一个亲吻一个拥抱就心率失衡。

    戎真听到手机那头徐曼君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紧牙似地说：“你们什么时候暗度陈仓到了这种程度？”

    “Mandy，”戎真有点懒洋洋的，“谈个恋爱，没什么吧。”

    “这是你觉得没什么就没什么的事吗？”徐曼君说，末了，叹了一口气，问，“你现在在家吗？”

    “当然。”

    “就你一个人？”

    “当然。”戎真笑，“想什么呢。”

    “好，我明天会回首都。”

    “行。”

    “所以昨晚小园下车后，程朗就送你回家了？那你这个‘可能快了’，是什么意思？”

    戎真说：“字面意思。”

    “说清楚。”

    戎真毫无感情的：“他送我回家，我请他上来吃了顿夜宵，我们谈了谈，他今天飞机飞法国，我们决定等他回国再说。”

    徐曼君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戎真听她好像低声暗暗骂了句什么，她没听清，追问，徐曼君说：“还是担心下你的绯闻吧！”

    戎真还本着一些清者自清的心态，她倒是奇怪，昨晚他们三个人居然都没有发现有狗仔，而且狗仔转头就爆料了。

    一条假新闻，如果商量一下，她和徐曼君虽然不会理睬，但严麒团队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未必不会给出封口费。

    徐曼君说，照片不是狗仔拍的，而是严麒那边的一个私生粉，之前报警后消失了一段时间，也没多久，又出现了，“她把照片免费给狗仔，要求就是必须爆出来，估计现在是粉转黑了，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拍到其他照片。”

    原来如此，戎真问：“现在是打算怎么处理？”

    徐曼君：“严麒等会晚上正好有一个直播，一定会被问，我刚和他的经纪人沟通了，让他直接正面回应澄清一下。”

    徐曼君既然这么说，戎真就更不会管这事了，但她不禁联想到之前程朗问她的，如果被曝光，她打算怎么处理。

    她一开始还真以为是她和程朗被拍到了，意外之余，心想程朗昨晚还想和她谈条件，现在他总不能不承认，幸亏她没答应。

    哪想到错得离谱。

    戎真收到了严麒的好友申请，她通过了，这次严麒难得正经严肃了一回，向她道歉，说他会解决这事，说不上原不原谅，戎真公事公办回了个“收到”。

    顶端“对方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戎真抛开手机给自己做了一份沙拉。

    再解锁手机时，收到五分钟前严麒发来的消息：“姐姐，你可能不信，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我是认真的，五年前在电影院看《重山》，小小夕阳下的那抹笑，我一直记得，我当时特别遗憾这个女生怎么没有继续演戏了……有很多想说的，但太长了，你可能也不会想看了，对不起我的态度让你感到轻浮，其实是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再次说声抱歉，我会处理好这个意外的。”

    戎真咬了一口小番茄，没有再回复。

    晚上严麒的直播戎真没看，但徐曼君发来了片段。

    视频里，面对子弹般的弹幕评论，严麒无奈苦笑解释他和她只是前后辈的关系，“这样搞得我都有些……唉，是的，我也算是戎真老师的影迷，昨晚遇上了就过去打招呼，后来也是在车库看到戎真老师在等车，就顺便问了问她去哪……”

    戎真觉得严麒的演技还不错，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烂。

    他回复得及时，解释的理由也挑不出逻辑漏洞，很快就被广大粉丝接受，但仍然有人不太买单。

    一拨人预判这是戎真和严麒提前商量好的公关套词，一拨人坚定地认为严麒就是被拒了，【粉丝太惨了吧，听不出来这是在给自己挽尊吗？】

    风波没有如期平息，戎真看不下去，想和徐曼君商量着自己发微博澄清，林小园着急发来了新的网络热帖。

    一位认真吃瓜的网友无意间发现戎真上的车不对——一辆黑色大奔，不是网约车，不是戎真自己的车，也不像是公司的，通过筛选戎真身边近期的关系网，种种比对，与之前程朗开车被拍到的新闻图对上。

    一波三折，戎真没想到，该来的来的这么快。

    底下评论先是震惊：不是司机啊？

    随后醍醐灌顶：严麒直播的时候根本没有说戎真是上了司机的车，这小子，就差把真相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