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上的一片天空被大楼外泄的灯光点亮。程屿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中抽身，只觉得身体哪哪都僵硬。于是小幅度活动一下身体，顺便拿起手机看时间。
屏幕上显示微信有一条消息。
他点开，江凡凡说：快看我的新头像！
不用她提醒，程屿也能注意到她的头像变成了那个存在感极强的……泥柱子。
他正要回，旁边的同事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跟他道别。敲击手机屏幕的动作只能暂停，等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人，就全身心投入这场只有他能懂得的放松之中。
明知故问道：你做的？
江凡凡：怎么样？做的还不错吧！
程屿笑出声，好在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个，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程屿：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江凡凡回：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听真话。
保留了大多数意见，程屿只说：厚度不均匀，杯沿有裂痕，釉色没选好，上这两个颜色的时候估计你自己都分不清哪个地方上了什么色。
江凡凡：被打击到了。
程屿正要安慰她新手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就看见这姑娘已经换了一个头像。
分明就是他前几天刚烧好寄过来的那一批。他那时给朋友拍了照过去让对方选几只，见照片拍的还行，于是选了一张做头像。
江凡凡：换个养眼的。
程屿点开她的新头像，陶瓷杯上提了一个“岛”字，与他另一个微信号的头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甚至字体都相差无遗。
不由叹了口气，这姑娘还真是心大。
程屿：……
江凡凡也玩他方才明知故问那一套：怎么了？不好看吗？
他也陪着她演：你这是从哪个艺术馆拍来的？
江凡凡：哇塞，你的脸真大！
有来有回的过程中，程屿把电脑关了。紧接着走廊的灯也被他一盏盏关掉，他回：少贫，我先打卡下班。
对面发来惊讶的表情包：你还要上班的吗？！我还以为你自己开店当老板。
程屿半开玩笑半认真回：有钱不赚，你傻还是我傻。
江凡凡：那你还会经常做陶艺吗？
程屿把背包往肩上颠了颠，告诉说：按照大多数人做手工的频率，可以说是经常。
靠着有空间距离做掩护，姑娘根本不像是现实里的那只胆小兔子，化身古灵精怪的狐狸，开始翘尾巴：那我以后去你的店，可以让老板手把手教吗？【可爱】
程屿不免失笑，是谁每次见到自己都像见到了大灰狼？
他说：那我得去问问老板。
两秒后，他又发：老板说可以。
简直太会了。
江凡凡乐不可支，像是融进了大白兔里，哪里都是甜滋滋的味道。她叮嘱对方赶紧回家休息，重点是最后一句话：
明天晚上九点，要记得他们约定好的事。
工作上的事尚且不用带到休息日，除了写文这件事会让江凡凡烦恼，另一件当属晚上吃什么。
她提前向程屿询问有没有忌口，得到不吃胡萝卜的回复之后，她开始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漫无目的地挑选食材。
拎起一袋新鲜带泥的胡萝卜，不解为什么这道健康的蔬菜这么不受人待见的同时，又在脑子里列出菜单。
要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既不能做得太普通，又不能做得太夸张，毕竟人家渴望的就是“家的味道”。
到最后，江凡凡可以说是把能想到的都做了。
不打算和程屿同桌吃饭，把菜装好，她又收拾好厨房打算先把两大袋垃圾丢了。
电梯停在13层，短暂停留之后来到她所在的楼层。江凡凡的心一瞬停滞，好在里面没有人，她赶紧进去，完成丢垃圾这个阶段性任务之后上楼。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
直到江凡凡在家门口看见一个身影。
比她高几公分，从上到下遮得掩饰，帽子口罩都戴着。身上还披着一件男士西服外套，尺码不合适，更显得那人身形单薄。她正在打电话，能从声音中听出是位女性。
但大晚上这身打扮，让江凡凡立刻连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紧随其后的情绪是恐慌，家门没有锁，而且她此刻孤立无援。
就在江凡凡打算装作走错楼层退回楼梯口的时候，站在门口的人先开口了。
是道女声：“不好意思，找错楼层了。”说罢又补充，“你家饭挺香的。”
身影擦肩而过，江凡凡在鼻息之间捕捉到了淡香。很明显的女士香水，也印证了给人的整体形象。
未等脊背摆脱僵硬，人已经先一步缩进了房子里。又锁门，确定楼道已经没有声音，江凡凡仍心有余悸。
不管为什么出门，下次一定要把门锁好。
缓了缓，趁菜还热着，她赶紧送到楼下去。
程屿今天穿着居家服。他的衣品很好，虽然是程序员，但江凡凡从没见过他穿什么藏蓝格子衫以及什么老气的西裤。或许是身材原因，简单的套头圆领也穿得很有版型。
他接过她手里的碟子，问她吃了没有。
江凡凡自然说吃过了，程屿还未说话，屋内就有人搭话了。
“好香啊，点的外卖吗？”
这下看清楚对方是谁了，江凡凡直接呆愣在原地，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昨天还说着的大明星陶枝，今天就出现在了她眼前。
没披外套，身体曲线被黑色套裙更细致地勾勒出来。不是那种干瘪的瘦，该有的饱满一样不少。少了帽子和口罩的遮挡，五官也大方展现。即使是淡妆，那双眼睛也一下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陶枝也看到了江凡凡，率先和她打招呼，“哈喽，楼下的邻居，又见面了。”
后者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见她这震惊到呆滞的样子，程屿好笑地把邀请她进屋。
屋子里还有一个男人。
江凡凡对他有印象。那天她从淮渝回来，就是和这个男人一起乘的电梯。
相较于上次见面时的无喜无怒，这次男人面上的情绪可谓是明显，躁郁、无奈，能看出来其中的克制。他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方才披在陶枝身上的外套此时胡乱搭在他旁边。视线并未触及门口，或者说一直只在一个人身上。
“陶枝。”他喊她的名字，声音里隐隐透露着不悦。
陶枝没有搭理他，接过程屿手里的菜就是要吃的动作。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从厨房里拿出筷子，就这么毫无偶像包袱的端着盘子吃了起来。
边吃边感叹好香，丝毫不在意客厅那道分寸不移的眼神。
而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略带歉意地吐吐舌头，看着饿肚子的程屿说：“好像只有一人份的。”
江凡凡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说还有。
程屿也把空间留给宋祁和陶枝，跟着她一起上楼。
门关上的那一刻，江凡凡还听见男人的一丝残音。
直到现在她才不那么呆，指了指程屿又指指他家，“你，你和陶枝！”
脑子里立马就补充了一场大戏。难怪上次会遇见里面的男人，他说不定是陶枝的经纪人，知道他们的恋情，所以做安保工作。毕竟谁会想到光鲜亮丽的大明星会和圈外男友住在老小区。
见她双眼放光，程屿失笑打断：“想什么呢，她是我亲戚。”
嫂子，也算在亲戚里。
被浇了头冷水的江凡凡拖着长长的音调“啊”了声，惹得程屿更忍不住笑意，“啊什么啊，你很失望啊？”
江凡凡开玩笑：“我还以为我掌握了什么大瓜，毕竟现在陶枝热度高，然后你们就会掏一大笔钱给我当封口费。”话锋一转，她认真说，“不过你们放心，我嘴很严的！”
程屿偏头看她，“嗯，我相信。”
江凡凡不知道怎么接，好在一层楼的距离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到了家门，自然有别的事混过这个话题。
程屿跟着江凡凡来到她家，看见桌上没怎么动过的菜就知道她还没吃，倒也不戳破她的心思，打趣：“吃这么少，你要出道吗？”
又佯装打量，“现在出道也可以了。”
江凡凡脸一红，只催促说快点把菜端上去。
还好做的多，不然肯定不够吃。四个人共坐一桌，最自在的反倒是陶枝。
和互联网上女明星们只吃草相比，她好像不用身材管理，合胃口的一口不少，尝一道就要夸一句江凡凡厨艺好，还说能不能带她一起进组，惹得宋祁脸更黑，偏偏他还拿陶枝没辙。
菜好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陶枝是故意气宋祁的。仗着知道他不会对自己说重话，她还故意使坏说宋祁平时都不让她吃饱。
江凡凡只把宋祁当作陶枝的经纪人，丝毫没有把两人的关系往夫妻这方面想。听她这么说又提出再做一道菜好了。
她说罢就要起身，陶枝赶紧拉住她，视线若有似无往程屿身上瞥了一眼，眼尾一弯，跟江凡凡说不用了。
这顿饭吃的还算融洽，陶枝丝毫没有一点架子，跟江凡凡聊得很欢。
江凡凡彻底被她圈粉，毕竟谁不喜欢一个长得漂亮又爱吃自己饭的大美女呢？
甚至结束后，陶枝还主动加她微信，问以后能不能来蹭饭。
江凡凡小声跟陶枝说：“他好凶啊，你要是吃不饱就跟我说，我偷偷给你开小灶。”
“他”指的是宋祁，“小灶”是真的小灶。
陶枝被逗得哈哈大笑。而宋祁脸黑到了底，原本只是二十分钟的谈事硬是被她搞成了两小时的玩乐。眼看着陶枝已经高兴，他重新拿起外套帽子给她穿好，带着人离开。
看着男人臭脸吃瘪的样子，陶枝笑得更放肆，目光落在微信列表里的新聊天框上，“这女孩挺可爱的，你不觉得吗？”
意料之中，宋祁没有理她。陶枝意犹未尽，拿着手机给程屿发消息：早点把握住机会啊小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