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祁步楚凝眉:“从未听陛下提起过……”

    在他看来,更多时候皇帝都是一副为蒋家着想,一心为民的样子。

    “我曾在秦时遇到过两个人,一个叫林启,一个叫启思齐。”

    蒋离垂眸,将脑海中的乱线一一缕清:“他们既不属左承远一派,同三皇子的羽党也不相熟,反而在一些特殊的时辰及场合又敲到好处地出现,加之我先前有意试探,能够知道他们是皇上的人。”

    在某些时候给予帮助,一步步将她引入京城。

    如此大费周折却又不道明缘由,知晓蒋家被人灭门,同时对被流放的罪臣之女犯下欺君之罪又无动于衷。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他有利要图。

    不过后来这两人一道没了踪影,也不知是不是任务完成了便不再出现。

    “当真如蒋小姐所说,那这样东西十分贵重,平日里应当有被好好保管才是。”

    许有岑单手撑着下巴,后背倚靠在摆满案册和卷宗的架子上:“会不会是蒋小姐没见过的东西?”

    毕竟蒋时被陷害一事实在过于突然,甚至没有说最后一句话就已经被人带走了。

    蒋离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她从小就收爹爹的影响,不论是言行举止都同他极为相似。如果有一样东西对蒋家,甚至对整个国家都具有一定重要的意义,那她肯定是不会将其保存地十分妥当的。

    甚至会放在平日目之所及的地方,随意地就像对待一件普通的物什。

    但蒋府已经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那件东西是不是也随意地被化为了灰烬?

    “我决定要去一趟江南。”蒋离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既然爹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江南,那她必须要去一趟。

    两人被她跳脱的话惊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我们必须待在京城,不然会让人生疑。”许有岑率先开口:“且江南势力错综复杂,此番前去很可能再也不能回来。”

    “你需要去江南做什么,我派人去找便是。”祁步楚显然对她这番举动十分不赞同:“即便云潇王爷给你留了后路,但必然不能全身而退。”

    她没有那些狡猾的手段和肮脏的花招,根本就玩不过那些背地里做了很多腌臜的世家。

    蒋离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既然祁步楚愿意相助,她自然愿意伸手接过枝桠,利用其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只想知道,蒋时选择隐藏身份跑去江南的原因,还有。”她控制自己吐气的力度,“太子之死的真相。”

    ——

    另一边,离嘉峪关仅有十几里的小路上。

    “解决干净了吗?”男人一袭黑衣隐匿在树上,若是不分神留意,只觉得树上落了只休憩的乌鸦。

    “回主子,已经解决干净了。”暗卫的声音从另一旁的灌木丛中传来。

    矫健的身影从树上跃下,曲淮礼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

    “周围已经没有叛党了,将军。”

    小路对面的林间暗处走出来一个穿着银制钢甲的中年男人。

    因着常年在边关征战驻守,男人的肤色要比常人更黑红一些,浓眉压着利眼,看人似孤鹰狩猎,凶悍非常。

    他布满厚茧的手不作痕迹地放在身侧的长刀上。

    “多谢云潇王爷相救,在下感激不尽,但……”

    南将军斟酌着用词:“恕在下逾矩,王爷又是从哪得知军中有叛党一事呢?”

    他同曲淮礼并不相熟,在京中也甚少遇见。

    只听传闻说此人不喜算计,早年便辞了官位云游四海,若是没有皇帝寿辰之类的大事,很难找到他的身影。

    因此,他对此次在前往嘉峪关的路上的相遇持怀疑态度,甚至默不作声地在判断这个性格迥异的云潇王爷是不是在算计自己。

    “此地不宜久留,何况我们现在没有太多时间道明前因后果。”

    曲淮礼自知此次出手过于匪夷所思惹人怀疑,但时间紧迫,他只好从衣袖中拿出蒋离给他的红色手绳,上面的铜板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这是!”

    南将军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红绳。

    他同蒋时受时便是一起长大的好友,蒋离出生之时,他陪同蒋时夫妻两人一同去云夜庙里求的护身红绳。

    衿衿的红绳怎么会在他这?蒋家不是……

    “衿衿还活着?”

    他难以置信地接过手绳,见曲淮礼颔首后紧紧攥于手心之中。

    “那其他人……”

    曲淮礼摇头:“流放路途中,左承远派人将蒋家妇孺杀了个干净,只有阿离一人逃了出来。”

    “如今她身在京城之中,危机四伏生死难料,我们需快些回京与她汇合。”

    “本王也是受她之托前来请将军回京的。”

    说罢他停顿片刻,转身对上南将军的双眼,声音沉沉:

    “京城,要变天了。”

    南将军不是笨蛋,他虽常年身处边关征战,为人莽夫一个,但一些腌臜之事他也没少见过。

    所以几乎是片刻,他便能听得出曲淮礼的言下之意:

    “你是要让我带着兵权回京。”

    朝中势力虽分皇子,皇帝和丞相三派,但兵权却仅有皇帝和南将军二人手握。

    皇城之中的禁军便是皇帝手中最大的底牌,但如今局势诡异,早不知禁军之中藏了多少左承远的人。

    所以就目前而言,唯有南将军一手握着的军队才有可能完全隶属于他,被渗入的可能微乎其微。

    曲淮礼没有否认:“正是。”

    南将军扫了一眼躲在灌丛中伺机观察着四周的弟兄们,心下复杂。

    在今日之前,他万不可能相信,自己视如胞弟的副将千佑,是第一个对他下死手的人。

    若不是曲淮礼及时赶到,一只羽箭击穿了他的阴谋,就是今日自己不死,也要修养许久。

    京城,果然要变天了吗。

    遭此变故,加之离京前陛下有意无意的暗示,南将军对曲淮礼的话信了七八分。

    何况衿衿很有可能还活着。

    南将军垂下放在刀上的手,浓眉紧压:

    “军中兄弟们与我出生入死,情谊虽深厚,但若是没有拿到完整的兵权玉牌就带兵包围京城,可能会落人口舌,让弟兄们怀疑自己的使命。”

    军队的所有人都为了保家卫国而战,如若某天自己要举起染血的长枪面向自己保护的地方,心中难免会有抽搐。

    但若是有完整的兵权玉牌,一切都能顺利进行。

    “我同陛下各持一半玉牌,但早些年阿时查有异动,让我将这半块玉牌再次分割藏于淮安城中。”

    所以当下他们必须前往淮安,将玉牌残片拿回。

    先前他回京得知蒋家灭亡,虽察觉其中之蹊跷,却因缺乏证据,无力回天。

    皇帝话里话外都暗示他不要再涉及此事,于是极度悲伤之下,他选择再次来到嘉峪关,以征战之名寻回被流放的蒋家妇孺。

    只是没想到,竟有人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虽不知为何淮安城被蒋时选为藏匿玉牌碎片的地点,但现在来不及多想,只能快去快回。

    ——

    “皇上引你去江南,很可能是想通过你找到蒋家藏下的东西。”

    祁步楚虽没有在皇帝身边待多久,但帝王多疑,他多少也能猜到皇帝的心思:

    “你先前有提到过,曾在秦时收到蒋大人寄给你的信函。

    此举很有可能就是想将你引去江南。”

    “所以这是个陷阱。”许有岑垂眸思考,说出自己的猜测。

    “既是我父亲设下的陷阱,也是皇帝设下的陷阱。”蒋离道。

    蒋时为了瞒过自己世代俯首称臣的皇帝,选择在死前倾尽全力跑至江南,将所有人的视线引到旁的地方,为淮安和南将军争取更多的时间。

    皇帝是要保下蒋家没错,但他想保下的只是蒋家藏着的东西,并非自己的忠臣。

    甚至想让蒋时交出后将他杀害。

    同时蒋石也察觉到了皇帝的阴谋,于是在被皇帝偷天换日获得自由后,虚与委蛇前往江南,利用死亡将线索切断在那片水乡之地。

    “这件东西很可能还在蒋小姐身上。”

    年后的喧闹氛围久久不散,三人坐在客栈大厅的木桌上,一时谁也没有再度开口。

    如果我是皇帝,那我会想得到什么呢?

    蒋离握着茶杯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杯沿,抚清思绪。

    想知道这件东西在哪,首先要知道它是什么。

    虽然如今势力划为三分,但皇帝作为掌控天下的天子,所有的事情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左承远暗中的谋反,以及三皇子意图篡位之心。

    他会派人将曲淮礼和三皇子产生联系,利用曲淮礼将其牵制,也会让自己的隐卫借曲淮礼之手除去左承远的羽党。

    包括前世左承远突然爆起将其挟持似乎都在皇帝的意料之中。

    蒋离恍然想起前世最后见到皇帝的那一幕,难免后背生风。

    真不愧为天子,就是局势与手段相较旁人都要更清楚与凌厉。

    深居高位,不缺权势,也不缺美人,更不缺金钱。

    那为何……

    指尖点杯的动作稍滞,她的脑海中恍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蒋离猛地握紧茶杯,任由茶水沾湿了她的衣袖。

    心脏飞速在胸腔内跳动,她对上不远处站着的轻流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后冷声道:

    “轻流,去马车将那件朱红色的棉袍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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