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曲淮礼踩着月色归来,他掀起车帘,似早就知晓尚游民在内。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他将载满风尘的外袍褪下放至帘边,盘腿坐在两人之间。

    “云潇王爷。”尚游民颔首,继而道出他们方才讨论的过程:“方才我正同蒋小姐讨论大型水渠的施工数量。”

    小型水渠用以疏通,大型水渠用以分流。

    “哦?”曲淮礼饶有兴趣,“那应当讨论地不太愉快吧?”

    他方才进来的时候可是能感受到车内不相上下的暗斗气氛。

    倒是很像书院里那些成天就念叨“知之者”的老夫子们的闲暇争辩。

    “尚可。”蒋离单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将另一旁已经凉了的茶水随意推到他面前。

    颇有种茶凉送客的意味。

    曲淮礼倒也不介意,拿起茶杯一口便喝了个干净。

    尚游民另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继而道:“淮安城内有一间寻常的小庙,因着地势原因受山洪波及较小。

    为缓解水坝之压,同时也能在嘉峪关内实现用水便捷,我同蒋小姐商议兴修水利,首先便是在淮安内修建灵渠。”

    “不错。”曲淮礼点头,尚游民虽为兵部侍郎,但此次前来更多是皇帝派来镇压嘉峪关瘟疫和流民的,现下为了辅佐蒋离,倒是成了一个能说会道的文官了。

    “目前大体有两种方法。”蒋离接下话:“一是仅挖通一条水渠,并将其连同淮安东西,最后延申至沧阳和曦城。”

    曲淮礼眉头皱起:“似是有些不妥。”

    蒋离倒是很愿意听听他的意见,顺话问道:“何处不妥?”

    “阿离可还记得我们先前在到渔阳村之前走的那条官道?”曲淮礼摸出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着。

    蒋离一愣,随即点头:“记得。”

    那块地方的水土流失要更为严重,就连偌大的官道都被占了好大一半位置。

    “你们有没想过,如若之挖通单单一条水渠,中间要是被泥流横截,后半段就会全然作废?”

    曲淮礼的话一落,车内便静了下来。

    蒋离指尖轻点矮桌,心中思量。

    曲淮礼的话不无道理,倘若水渠中间被泥流横截覆盖,水流湍聚,只会给淮安带来更大的安全隐患。

    这一点她和尚游民皆未想到,他们更多是将目光放在修筑时间与人力之上。

    “王爷此话颇有见解,在下受教。”尚游民颔首,“方才我与蒋小姐皆否认这一做法,只是没有王爷说地这般透彻。”

    “嗯?”曲淮礼不解,“依你之言,你们应当在统一意见之上,怎得氛围这般怪异?”

    好在两人都不是什么急性子的人,不然他来的时候看到的可能就不是默声对峙,而是破口相争了。

    “我提议在挖水渠之前修筑淮安的承运庙。”蒋离道。

    承运庙便是先前说的“小庙”。

    “阿离是想将水渠挖至庙下穿过?”曲淮礼马上便知晓她的想法,他突然笑了起来:“那正好,此次我去沧阳,便是多少听到了一些事情。”

    曲淮礼这次赶去沧阳,主要是为了同三皇子的暗线交换曦城信息和左丞相的动向。

    同他接头的人名唤许然,是沧阳今年刚上任的官员。

    “王爷是从淮安过来的?”许然显然知晓了淮安被山洪冲刷的事情,他眉间挂上愁苦。

    听闻蒋离有意为淮安解决蓄水难题后才松了口气道:“那真真多亏了阿离姑娘,改日我有闲暇,必然登门拜谢。”

    闻言,曲淮礼挑眉:“许大人是淮安人?”

    许然点头:“前些天突然有下人道来了几个淮安跑来的流民,我便亲自前去收留并询问了情况,哪知如此严重,我又脱不开身……”

    “还望王爷回到淮安之后帮我同家母道一声平安,顺道派个人同我讲讲她的情况,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这些要求并不是什么难事,曲淮礼随意便答应了。

    “说到淮安,我刚上任那会便向上申请了一件事宜。”许然完成了心中的牵挂,语气自然缓和了许多,也忍不住同曲淮礼道了一些杂事。

    曲淮礼虽赶着早些回到蒋离身边,但作为一个在外收集信息的棋子,他只好坐下来听个两三分。

    “许大人说来听听。”

    “王爷可知道淮安城中有一座小庙叫‘承运庙’?”

    曲淮礼摇头,眼神示意他继续。

    “那座庙…是蒋大人命人建起来的。”许然显然知道蒋家灭门一案,他舌尖难免有些苦涩:“蒋大人力排万难兴修水坝,见淮安于摇摆欲坠之地,又差人修建了承运庙,用以祈求雨水与丰收……

    淮安能有如今安稳的稳定,蒋大人功不可没。”

    但那座庙地势稍稍有些尴尬,刚开始修建之时也仅仅是考虑到东边为尊,尚未考虑水坝与淮安的尴尬地域。

    第一个发现这种情况的便是许然。

    是以他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上报重筑承运庙一事。

    眼下淮安经山洪席卷,许然却还未收到批准。

    曲淮礼听懂他话中的恳求,收起折扇意味不明道:“若是因此事有求于我,最后的好名声可落不到你的头上。”

    他此刻的算计简单不过,重修承运庙这件事一定会获得淮安百姓的称赞和拥护,这个名头,如若要他出手,最后只会放在蒋离头上。

    许然并不在意这些,他原本就因为自己对淮安没什么能做到的地方有些挫败,眼下若是曲淮礼答应了,名声与否与他无关。

    他不过是提了一嘴而已。

    “如此,我会去探勘一番。”

    茶凉,曲淮礼便动身赶往淮安。

    ——

    “如此,重修承运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蒋离松下一口气。

    若是在原来的山坡基础上重修承运庙,她尚且不能完全放下心来,毕竟地势土壤的观察与推断并不是她所长,万一有出差错,便是背上骂名。

    若是获批重修便不一样了,会有专门的大人过来分析施工,以确保万无一失。

    “但这件事需要交由阿离全权处理。”曲淮礼话锋一转,笑成月牙的眼睛看向她。

    蒋离不知他是何意,正要拒绝,却被尚游民的话打断。

    “蒋小姐最好接下。”尚游民全然能理解曲淮礼的用意。

    蒋离现在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她需要拥有自己的人脉,届时不论是进入书院抑或是其他,皆有好处。

    显然,被尚游民一番话打断后,蒋离也想到了这方面的打算。

    她有些复杂地对上曲淮礼的双眸,心思复杂,似幼时因为贪玩拨乱的线球,交错繁乱,最后作茧自缚。

    曲淮礼的办事效率很高,在回淮安之前便让人传了话过去,是以才过了一天,上面就派了专门掌管这类事宜的水衡官过来,辅佐蒋离一同挖渠和重修承运庙。

    得知承运庙将会被重修在最好的地段,甚至能够扩大庙中规模,淮安百姓当然是欣喜不已。

    他们听说是蒋离一手操办,便纷纷结队而来,为自己先前的无力道歉,同时也带来了很多家中尚存的小玩意儿。

    蒋离当然没有收下。

    一是这些物什于她而言并无太多用处,二是她这次举措饱含目的与私心,双方属互惠共利,她收不起这些谢意。

    但一番推脱并没有劝退前来道谢的百姓,最后蒋离的马车甚至被许婆婆赶来敲响。

    “这些东西虽不贵重,但好歹一番心意,你若是不收下,他们也是过意不去的。”许婆婆挑了一些姑娘家可能喜欢的物什,一同带给了她。

    “对了。”许婆婆从里头挑出两本书册交由蒋离。

    蒋离接过一看,猛然抬头看向许婆婆:“这是……”

    “这是蒋大人赠予我儿许然的书册。”许婆婆怜爱地看向蒋离。

    她昨日收到了许然的来信,上面除了交代一些日常琐事,还说蒋大人去了很远的任职,父女俩今后怕是再难见上一面。

    顺道把早已不再翻看的书册一道送了回来,让许婆婆一并交给蒋离。

    蒋离接过书册,愣愣看着册封的署名。

    是爹爹的名字。

    她只知爹爹外出归来时,必然会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记在纸上,回京后编成册本带给她看,却不知爹爹也会将京中事宜一一编写,交由远在边塞的孩童们翻阅。

    这般便能拉进了边塞与京城的距离,忽视距离再现遥远一方的景象。

    “蒋大人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

    这句话自她来淮安之后,总是能够听见。

    送走许婆婆,蒋离将书册放入胸前的衣夹之中,生怕一不小心便丢在了某处。

    待思绪平缓之后,再次提笔规划水渠挖凿之议。

    这几日的嘉峪关很是热闹。

    听闻淮安来了一位来路不明的无姓离姑娘,她在淮安忙前忙后,连同两位气质不凡的大人一同在淮安重修了全新的承运庙,还挖通了数条水渠,惠及沧阳与曦城前后,缓解了嘉峪关的用水困难情况。

    因着她来路不明,又宽宏善良,一举成为整个嘉峪关拥戴的“女神仙”。

    嘉峪关的百姓一致认为她是从天上下来解决民间困苦的仙女。

    而被称为“仙女”的蒋离此刻正黑着脸看着曲淮礼要笑不笑的欠揍模样。

    因着这段时间她经常顶着烈日四处奔波,原本苍白的皮肤多了几分血色,甚至黑了好几个度。

    “当真是有关大人之相。”曲淮礼赞叹道。

    于是后来几日,蒋离就硬拽着曲淮礼陪着她一同在烈日奔走,待两人都黑成一个度之后蒋离才笑出了声。

    水利建设取得良好的效果,甚至在淮安百姓自发帮忙的情况下早早完成。

    蒋离不欲多留,同淮安百姓以及许婆婆道别之后,便同曲淮礼一同坐上马车前往秦时的华裕书院了。

    至于尚游民,他还需到曦城完成瘟疫一案的后续事宜。

    临走前,他将埋火药的那位华裕夫子写的引荐信交给了蒋离。

    至于人,咬舌自尽了。

    马车行驶没多久,蒋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林启呢?”好似自回到淮安城内之后便没再见到他的踪影。

    曲淮礼正靠在坐垫上假寐,闻言仅是哼了一声:

    “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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