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浅凌嘲讽一笑，“就你们能做好人，我不行？还说什么照顾这些孤儿的自尊心，让村长说是村里出的钱，我看你们就是瞎操心。”
“你们瞧着那村长的眼……”
“够了，”天雾敲了敲门，打断了安浅凌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孩子们来了。”
随着孩子们的到来，古韵牵着小玉离开了先生们的宿舍。
“小韵姐，为什么先生那么说？”小玉拽着古韵的衣角，一脸疑问，“可是村长说了，是村里给我们交的学费啊。”
陷入沉思的古韵回过神来，她抬起脸，顶头的大太阳晒着，泛着滚滚热浪的石子路上，前无来人后无来者。
“你听见了？”几个先生说话声音并不大，古韵也是通过她们的唇形大致看出来的，但是小玉的眼神可不大好。
“嗯呢，耳朵能听见。”小玉点点头，摸了摸耳垂，“为什么呢？”
“因为……”古韵的话顿住了，或许先生们是为了附和村长的话，照顾她们这些人的自尊心，但是村长的目的绝对不是这样。
或许村长是为了让孤儿们感念他的好，或许是为了让村里人心更合，又或是让他们这些孤儿更好地为他达成一些事。
古韵不知道村长的目的最终落在什么上面，但是她能确定的是，不论村长做什么，他最终的利好对象一定是他自己，而不是她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孤儿。
“小玉，你觉得村长好不好？”古韵没有回答，反倒是问了小玉这个问题。
“村长是个大好人，是村长让我在食堂有活干，能养活自己。”小玉的眼里闪着真诚的光芒。
这样真诚的一双眼，古韵甚至不敢对视。
她抬手按在小玉的眉头上，声音干涩，“如果夜里村长单独来找你，你会给他开门吗？”
小玉点头，“当然啦！”
“如果他要去你的房间里坐一坐呢？”
“可以哇，如果村长不嫌弃屋子破的话。”
古韵的喉头一哽，几乎被小玉脱口而出的话噎到完全无法说话。
她压抑住嗓子里的难言的麻痒，继续开口，“如果他让你脱衣服呢？”
“为什么要脱衣服？”
很多理由，但都是借口，古韵垂下眼皮。
“想送你一件新衣服，让你试一试。”
“村长会送我衣服吗？”小玉扬起笑，一张稚嫩白净的小脸，在太阳光的照耀之下，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见。
古韵想起穿在周轻轻身上不合适的新褂子，想起她一边走一边不协调的步伐，“你想要吗？”
小玉歪了歪脑袋，虽然看不清小韵姐，但是她莫名感觉到小韵姐好像不太开心。
她收了嘴上的笑意，另一只手也按在了古韵的手背上，“小韵姐你、你不高兴吗？”
下午两点的太阳太烈，古韵的眼睛甚至有些睁不开，她捂住眼睛，晕了几秒，半弯下身子，对着小玉的眼睛，“如果，我是说如果，村长真的送你衣服，小韵姐不希望你收。”
在面前放大的轮廓是认真的，也是透着压迫的，小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沉沉的，但不管怎么样，小玉打心眼里相信小韵姐。
“好，我知道了。”
——
回到小玉家之后，古韵也没闲着，从自家拿来锄头，将小玉院子里，沿着院子边缘挖了一道十公分的长沟。
这活计不是那么好干的，古韵刚挖一米，就被毒辣的太阳晒得差点晕过去。
索性，歇息了一会，喝了几口凉白开，总算缓过来了。
古韵拿了块吸水的步，用冰凉的井水打湿，顶在头上，又继续挖起来，感觉呼吸不过来的时候，就回到屋檐下休息。
小玉坐在一旁，想过来帮忙，被古韵呵到屋檐下。
过了一会，院门墙头上冒出个人头来。
“小韵姐，你在干嘛？”
古韵抬头，钱临一脑门子汗珠子，眼睛乌黑发亮，半长的头发被汗珠浸湿挂在耳朵边，活脱脱的阳光少年。
“挖坑。”古韵也不避着钱临。
钱临也没等小玉过来帮她开门，两手一撑，双脚一蹬，直直地骑到院门头上去了，“我来帮你。”
“簌”一下，钱临就跳到了古韵面前。
古韵看着钱临落地的位置，将已经挖好的沟又往外拉了一截。
钱临接过古韵手中的锄头，“挖这做什么，院里积水？”
“防人。”古韵接过小玉递过来的汗巾，擦掉脸上湿漉漉的汗水。
钱临看了旁边的小玉一眼，又看了古韵一眼，“是得这么干。”
“打扫完了？”古韵问。
钱临一甩头，“那当然，不然我能来帮小韵姐干活？”
古韵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当着小玉的面问钱临，她和村长的事情，这事很明显钱临知道。
钱临埋头干了一会，想了想抬起脑袋，“光这个可不行。”
古韵搓了把汗巾，重新擦了遍脸，“有主意？”
“这个，”钱临指着院墙，“太矮了。”
古韵顺眼过去，就钱临这个半大小子都能一蹬退一撑手就能过来，墙头确实矮了，但是矮了她也没办法加高。
一是没有钱，二是没有条件，三是没有必要花钱耗在这上面。
“我有个办法……”钱临一把丢下锄头，拉开院子门就跑了。
古韵：……
你倒是先说了再走啊！
院子里的沟已经挖了五分之一，古韵在想其他的事情。
沟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很多事情要继续做。
如果有人翻墙进来，摔不进沟里，那就要有继续阻拦他的东西。
日头丝毫不见减弱，古韵关上院门，拉着小玉进屋休息。
直到下午四点，古韵打开房门准备出门，钱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院门还紧紧闭着，古韵蹙着眉头，这小院的安全性实在是太差。
钱临歪在门口土墙上，睡的轻微打鼾。
“醒醒。”古韵抬脚轻踢了钱临一下。
钱临从梦里惊醒，皱着眉头瞥了一眼，看到是小韵姐原本不悦的眉头舒展开，“小韵姐，你看这个。”
古韵看过去，钱临不知道从哪里掏来白色的土堆在地上，上面放着一个尖锐的石块。
她蹲下身，试着推了推，石块非常牢固地粘在地上。
“这个放在院门墙头上，有人想爬上去，得估量着被扎着。”钱临环抱手臂，一脸得瑟。
事情就此定下来。
古韵好歹算是放了点心，牵着小玉和钱临又去干下午的活。
下了活，古韵也没闲着，趁着天还没完全黑，沿着白天的沟又挖了很久。
从钱临那边得来的想法，有些东西不一定非要加高或者放矮，还可以增加阻碍。
这个时候正是山上植物多的时候，带刺的玩意不知道多少。
古韵晚上不敢上山，白天趁着天热的时候，带着锄头和篓子去挖了不少，全部种在沟沟边缘。
钱临那边就用白土混着水，将从河里捞出来的一颗颗尖细的小石子固定在院门墙头。
只是古韵在做这些的时候，总觉得有视线紧紧环绕着她，可她无论怎么寻找，都找不到这视线的来源。
与此同时，先生们终于准备好了，要开始开课了。
因为早晨和傍晚要上工，夜里读书害眼睛又废蜡烛，村长和先生们决定，最后还是将上课时间定在了午饭后一个小时。
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坐了满满一屋子人，人挤人的，空气又不流通，全是汗馊味，每个人都昏昏欲睡。
安浅凌脑门顶上的青筋几乎都快抽死了，恨不得冲出门外，冲出这个村庄，冲回家再也不来了。
一转头，天雾和凤啸白色衬衫的扣子扣在最上头，一本正经地继续说着课，就连最小的凤婉清也是一字一句教着小瞎子。
安浅凌忍着天热的烦躁，忍着满屋子的汗腥味，忍着这群人的愚蠢，继续讲课。
古韵在听课，几位先生说的东西，她几乎是一听就能明白，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听过一遍。
她在记忆里找寻了很久很久，也没找到翻到重复的东西。
她只能归功于自己确实适合读书。
何建国他们那帮人就坐在屋子的最后面，他们有没有在读书古韵不清楚，但是偶尔瞥过去几眼，从他们的唇形判断，几乎是三句离不开女人。
古韵对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的人，没什么好感。
只要何建国不来烦她，她可以主动离何建国远一点。
下课后，古韵问了先生们一些问题，又和专门带小玉的小凤先生道了别，还没走出几米，就遇见了何建国。
何建国靠在墙边，不算新的汗衫靠在土墙上，蹭下来一层灰。
他单脚支着，另一只脚勾着，自认为帅气的姿势已经僵硬了，看起来已经等了古韵很久了。
“古韵，”何建国开口，“村长找你。”
古韵的手一紧，小玉捏紧了她的手。
古韵抬脸看了何建国一眼，没有说话回应，抬腿打算绕过去。
“你别装听不见。”何建国直起身子，缀在古韵身后，“这可是村长让我来喊你的，你别耽误村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