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韵,你觉得沈如星怎么样?”
古韵刚睁开眼就听见这句八卦意味十足的话,眩晕感像潮水一般涌来,冲的古韵下意识呕吐了两声。
等回过神来,古韵抬起脸,无神的眼神在四周逡巡了一圈,远处是低矮的棚屋、树木林立,一个个打扮朴素、晒得黑黢黢的年轻人弓着腰站在稻田里,阳光热烈,晒得人发晕,空气里是秸秆的汁儿水气味。
古韵低头,她正带着一双看不出颜色破旧的手套,手套的破处能看到粗糙的手掌心,和无数细碎的小口子。
古韵反应了两秒,抬头看向身边的人,目光相接,她的脑子里猛然出现了问话这人的名字,“杨晓莉,你刚才问我什么?”
杨晓莉放下手里的稻穗,凑到古韵身边,神神秘秘地重复问题,“我说,你觉得沈如星怎么样?他是大城市来的,长得又高又帅,但你可是我们村里最漂亮的村花,我瞧着你两可般配呢!”
沈如星这个名字刚进入古韵的脑子里,古韵的眼神自然就锁定了这个人。
在她身前不过十米的地方,沈如星正弯腰弓身在捆稻穗,附近不女性含羞带怯地往他那个方向送稻穗。
一递一接之间,含情脉脉、暗送秋波。
古韵看着自己手里的稻穗和往那个方向去的脚尖,怀疑自己上一秒应该也是要往沈如星那边去。
啧,要肌肉没肌肉,要能力没能力,看着不太能干的模样,除了一张脸好看一点,一无是处,这样的人她古韵高攀不了一点。
“智者不入爱河,建设美丽华国,我们年轻一辈,要把心思放在建设美丽新华国上,小情小爱不是正统,大情大爱才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古韵抬手,脏兮兮的手套按在胸口,要多虔诚又多虔诚。
说完,古韵没等杨晓莉说什么,脚尖一转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杨晓莉一脸菜色的留在原地,手里抓着的稻穗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在心底啐上一声,妈的,装什么逼。
又捡了会稻穗,眼睛四处打量,耳朵又听了些,古韵大致判断出了现在的情况。
她现在身处七八十年代的乡下,从杨晓莉和别人的闲聊,她应该是个乡下妹子。
现在正是大家一起干活,一起吃饭,一起生活的集体生活年代,不分男女,不分年纪,只要肯干就有一口饭吃。
看起来应该是没什么困难的地方,古韵暗自松了口气。
只是有一点不太好,她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有一点关于自己的记忆,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来处和去处,她好像什么都忘了。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她不属于这里。
古韵一边想一边手上的活也没停,这手上刚拿满,还没想好放在谁那。
沈如星那边她肯定不会去的,那边人本来就多,她再掺和一脚,指不定出点什么事。
她正犹豫呢,一个黑皮大小伙子挤过来,笑得满脸真诚,“小韵姐你放我这吧。”
刚对上这人的眼神,古韵脑海里就自动出现了一个名字“何建国”。
“好的,麻烦你了。”古韵也没多想,顺手放了过去,完全没注意到何建国滴溜溜直转的眼珠子。
就这么一直工作到太阳落山,吃饭的哨子终于吹响了。古韵按着肚子差点饿晕过去,走到小食堂一看,一人一个馒头,一勺子看不清楚内容的大锅菜,和见不着一点荤腥的汤。
古韵没搞特殊,端着碗筷随便找了个角落,蹲在角落里开吃。
这头饭菜刚送进肚子里没两分钟,古韵就看见,何建国带着一帮子人人五人六地从她面前经过。
她正欲抬手打声招呼,何建国的调笑声直冲脑门,“我就说那娘们对我有意思吧。”
“还得是建国哥有手段啊!”
“是啊是啊。”
“今天我们可都看见了。”
“可不,昨天还拿乔呢,说什么都不放,今天不仅放,还满脸带笑,摆明了就是勾引我们建国哥。”
“哎,古韵都这么主动了,我就不和她计较前几天的事情了。”
“建国哥心胸宽广!!”
“建国哥大气!”
“建国哥牛皮!!”
“她古韵就是有眼不识泰山,有眼无珠。”
“还喊什么古韵啊,得叫嫂子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古韵:……
一帮傻逼。
脑子不用捐了呢?
真不知道该说这些男的是想象力丰富还是思想就是这么龌龊。
一个女性正常工作,礼貌的笑容,能被误解成是勾引,什么都没表示过,就被判定成对另一个人有意思。
完全不顾女生意愿,直接称女生为嫂子,妄图在以后用道德名声的损坏逼女生就范。
大清亡了,贞节牌坊早他妈倒了。
古韵把饭盒一扣,恶心地吃不下。她站起身,讥讽着:“我当是谁呢?”
“嚯,这不是我们的嫂子吗?”不长眼的王小放立马就叫开了。
何建国捅了这人一肘子,贴上去讨好地笑,“小韵姐,你一个人在这里吃饭,怎么没和杨晓莉她们一块啊?”
“这不是我的孙子吗?”古韵眼都没看何建国一眼,对着王小放开骂。
王小放这人性格急躁,做事马虎,一激就着。
“你怎么说话呢?”王小放果然上当,立马被转移视线,撸开袖子就要上来冲古韵。
何建国皱着眉头把人拦了下来。
“我怎么说话了,”古韵把铝制的饭盒敲得邦邦响,“你随口喊我嫂子,我随口喊你孙子,礼尚往来啊。”
“怎么只有你能张口就来,我就不能吗?新华国早就开放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女人和男人拥有同等的权利。”古韵漂亮的眉眼展开,脸上都是自信的光芒,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原地飞升成仙。
“你!”王小放一张脸气的通红,怎么这个娘们今天这么能说,往常不是闷在一处,一句话也不吭么。
何建国不赞同的拧眉,“小韵,王小放不过是支持我们在一起,也是为了我们俩好,你没必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古韵的唇角勾起讥讽的笑,真不知道何建国哪来的自信跟她说这些,“这就难听了?更难听的还在后头。”
“支持我们在一块,这话你好意思说出来,我都不好意思听,我是往你家给嫁妆来了,还是给你什么定情信物了?怎么现在说话都不用负责任了吗?”
“你都把稻穗往我那放了,还不是想和我……”何建国连忙把事实摆在桌面。
“哎哎哎!说什么不着调的话,你这个意思,我把稻穗放谁手里就是想和谁好,今天可不少女同志往沈如星同志那边去,沈如星同志那是和每个女同志都好上了?”古韵脸不红气不喘。
吃完饭从食堂出来的沈如星正好听见了这句话,红着一张脸连连摆手,“我……我没有……”
沈如星后头跟着的一个个的女同志自然也听见了古韵的话,一个个红着脸、低着脑袋,连忙跟着摆手。
“你看看,这些同志可都否认了,”古韵瞅着何建国一脸憋屈的模样就舒坦,“下次我要是再听见谁嘴里传我和你在一起,听见你们一个个,”古韵抬起手点着眼前的人头,看这群人低头缩脖跟鹌鹑似的,“喊我嫂子,我就当你们是地痞牛氓,让村长来给我做主。”
说完,古韵也不等何建国有什么反应,挤开围观的人群自顾自回家。
丝毫不管落在身后的议论声,大家都说古韵这是被何建国给逼惨了,都拒绝过何建国多少次了,还非得凑上来,现在挨了顿骂,可不就老实了。
人啊,还是得学会吵一吵。
古韵顺着村里的路一直往前走,等走到一间破旧的泥土房前,她突然顿住了,推开门进了去。
太阳已经落山,红霞都几乎全部散去,四周昏暗暗的。
屋里没有点一盏灯,四周也没有一点声音。
古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进来,但总有一股力量在莫名吸引着她,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
摸黑往里面走了一截,房间里突然传来虚弱又无助的声音,“小韵姐?”
古韵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好一会才看到一个人半撑着身体坐起来,歪着脑袋声音轻轻的,“小韵姐是你吗?”
古韵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名字,“是我,你今天怎么样,小玉?”
小玉松了一口气,趿拉着鞋子在黑暗中十分顺畅地走到古韵身边,扯着古韵的袖子,一脸开心,“咳嗽已经好多了,也不发烧了。”
仰着的一张小脸白净如玉,有一种不健康的白,离得近了,古韵才看到小女孩眼里的黯淡。
小玉的眼睛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十几年都是这么摸着黑过来的,所以在黑暗中才能如此顺畅。
古韵在心里叹了口气,抬手贴在小玉的脑门上,又贴了贴自己的,烧确实已经退下去了,“好,有没有吃什么?”
小玉垂下脑袋,犹豫地摇头。
她这段时间生病,什么事情都不能做,连最简单的坐在灶门前头烧火都不行,队里的分自然不能平白无故地给她。
古韵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饭盒,将人牵到房间里唯一的凳子前,掀开了铝制饭盒,把已经洗过的筷子塞到小玉手中,“吃吧。”
小玉没敢松手,但也不敢伸筷子,“小韵姐,你吃过了吗?”
古韵点头,点完头才反应过来,小玉看不见,她抬手搭上小玉的肩膀,“早就吃过了,这都是我剩下的,你也别嫌弃。”
小玉赶忙摇摇头,往饭盒里伸的每一次筷子都在说不嫌弃。
等小玉吃完,古韵拿着饭盒,从水井里打了一桶水,顺手洗了干净,又打了几桶灌满了小玉灶屋里的水缸。
和小玉说了几句话,等人哈欠个不停,才拿上饭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