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再遇夏油

    【通缉对象001：夏油杰，特级诅咒师，违背咒术条例第九条：故意对非术师发动术式并将其杀害，判处为死刑。】

    电脑屏幕上展示的那张温和俊美的熟悉面孔，让我为难地揉了揉太阳穴，“啧，偏偏第一份工作就和你有关。”

    诅咒师的名单不长，可每个都是棘手的家伙，奇怪的是，自从五条悟出生后，大部分诅咒师都在咒术界销声匿迹，鲜少出没，而这几年却颇有种卷土重来的意思。

    我猜大概就是受到了这位“最邪恶诅咒师”的感召吧。任务的突破口，只能是夏油杰，如果要得到其他人的信息，我必须先和夏油杰见上面。

    以普通人的身份找到夏油杰并不困难，他接任了盘星教，借着施教的名义四处收集诅咒和金钱，只要我准备一笔钱、编造一个假身份，就可以借助请求教主祓除咒灵这个理由靠近他。难的是以我和他的关系，如何能够长时间待在他眼前呢？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到我去找夏油杰的那天。

    “进门前我就感受到你的咒力了，不过看到本人的时候仍然吃了一惊呢，小后辈。”夏油杰的声音比他的脸先行出现，在我身后荡起看不见的波澜。

    他行至我前方，我朝他欠身鞠躬，“夏油学……大人。”

    “哎呀，真是陌生的称呼啊，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我下意识捏了捏手心，微小的动作被夏油杰捕捉到，他微微颔首，用熟悉的笑容面对我，“你好像很紧张？那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想应该不是需要我帮你祓除咒灵吧，毕竟我的后辈也有二级水准呢。”

    这个屋子里的陈设看着别具一格，和寻常建筑里所使用的那些都不太一样，夏油杰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也让我想起某种熟悉的大牌香水味道。一切的一切，都和我记忆中不再相同。我咽了咽口水，故作镇静，“我很紧张，因为我的目的不单纯。”

    “嗯？”

    “我现在进咒术协会工作了，第一份工作就是调查您，所以我直接过来了。”

    夏油杰眯起眼睛，带着意义不明的笑容问：“为什么觉得我会配合你？”

    “并没这么觉得，只是碰运气。”

    “不怕被我杀掉么？我这里可不是人人都可以活着走出去的地方哦。”夏油杰说完，侧身坐下，紧接着顺势躺在榻上，玩味十足地盯着我看。

    仅仅三年没见，夏油杰身上原本的温柔与成熟渐渐蜕变成了深沉与复杂，本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此刻变得更加疏离，那标志性的笑容令我无法辨明他言语中的意图。

    “因为我不是非术师，我相信您不会杀我。”

    “哈哈哈，真有趣，能从你怕得要死的语气中听到这样的话，”他笑着起身，双臂交叠在胸前，用眼神示意我跟他走，“看在你让我久违地发笑了的份上，中午请你吃饭吧。”

    “嗯？”突如其来的好运气让我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想吃吗？我可记得你当年欠我一顿饭哦。”

    当年……灰原去世的前一天，我在高专的公共浴室休息室里邀请他和我们三个一起吃晚饭，随后命运就和我们所有人开了几个玩笑，这顿饭则搁浅到现在。

    我沉默地点点头。

    夏油杰起身，领着我走出会堂，边走边问，“你想吃什么？西餐？和食？饭还是面？”

    我跟在他背后，眼睛全力注视着他脑后的长发，咒力在大脑涌动，“饭吧。”

    “我倒是听女儿说附近有家不错的拉面店。”

    我专心地探索着夏油家的行动轨迹，“不了，我只吃米饭。”

    夏油杰听此，稍稍侧过头，用余光瞥了我一眼。我担心他看出什么端倪，赶忙解释，“灰原喜欢吃米饭，他的任务是我给他的，算是我顶替了他的命运，我会把他的那份人生也好好活着。”

    夏油杰不说话，兀自在我前面走，幽长的走廊一时间只剩下我们俩的脚步声。

    雅致的传统和风餐厅很安静，夏油杰坐在我对面点餐，骨骼分明的手指划过菜单，他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眼神中却有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疲倦。

    “悟呢？过得好吗？”

    “很好，他当了老师。”

    夏油杰这下笑弯了眼，“哈哈，悟居然会当老师呀，不过，我相信他会做得很好的。”

    “夏油大人对曾经的同窗很有信心呢。”我没有注意自己这话的语气是否阴阳怪气，夏油杰听到以后似乎微微蹙眉，他合上菜单，喝了一口绿茶。

    “不是有工作要做吗？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无非就是你又杀了多少人，收集了多少诅咒，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身边有多少同伙，这些事我根本不需要问就能知道……

    思考片刻，我鼓起勇气问了个一直以来我好奇着但无从知道结果的问题，“他们……嗯……您的父母，当时是什么表情？”

    夏油杰明显愣了神，捧着绿茶杯的手僵在半空中，几秒后才恢复一贯的温和神情，“他们很意外。”

    “这样啊……”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看来所有人都一样嘛。”

    “哦？”

    “在您叛逃之后，我们大家都在回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可是怎么都得不到真正的结论，我那时非常自责，觉得自己不够理解您，可事实上，连您的父母最后都没能想明白您的想法。”

    夏油杰自嘲地笑笑，“哈哈，任何人被自己的孩子杀掉，都不可能想明白原因吧。”

    “也是。”

    正当尴尬的沉默要将我们之间的空气凝固时，我的手机铃声响了，来电显示赫然写着【五条悟】，我躲闪着眼神瞄了眼夏油杰，不知如何是好，他却一脸镇定，“是悟吧？没关系，你可以接，我不会说话。”

    我小心翼翼地接通，“喂？怎么了学长？”

    “大清早起来就找不到你人，家里也没留个便签给我，问了伊地知才知道你今天到仙台去了，喂，去那里干嘛？”

    “是工作的事啦。”

    “什么嘛，新人就开始出差了，那群老家伙真是会差遣人啊。算了，你努力工作也是必须的。对了，仙台那里有一种新出的甜品，好像是毛豆奶油喜久福，听起来不错，忙完了记得帮我买回来试试。”

    我的大脑全副精力都集中在获取夏油杰的信息上，根本听不到他说的那些，“好好好，短信再发给我一下好吗，我怕会忘记，挂了哦。”

    “喂——”五条悟的声音被硬生生地打断在电波之外，我长按关机键关掉手机，防止再有电话打过来。

    夏油杰饶有兴致地听完了我们的对话，感慨良多，“是悟的声音啊，真是令人怀念啊，你和悟的感情还是很好嘛。”

    “嗯，不然他会很寂寞的。”

    夏油杰的眼神一下子暗了，“寂寞啊，悟这个人的确是很需要人陪，”说到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知道吗？我和悟刚认识的时候，看对方莫名其妙地不顺眼，足足一个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明明是同学。后来忘了因为什么小事情，我们打了起来，还没有分出胜负就被夜蛾拉走臭骂，从那天开始就形影不离了，很神奇吧？我和悟。”

    “嗯。”

    夏油杰不是讲起话来就滔滔不绝的那种人，为了能和他多相处一些时间，我和他把高专时代的回忆聊了又聊，他似乎并不嫌烦，反而享受其中，好几次都笑得开怀。

    从他身上我如愿找到了其他几位诅咒师的行踪，看起来他们都加入了夏油杰的麾下为其效力。

    一餐饭的时间刚过，夏油杰就起身，“虽然我很想再和你聊聊，但是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小后辈。”

    我起身叫他，“夏油学……大人”，斟酌再三，还是说出了口，“您说，再次见面的时候只能互相诅咒。”

    “所以？”

    “诅咒我吧，因为我刚刚已经诅咒您了。”

    “哦？你诅咒了什么？”

    我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那双狐狸般智慧的狭长眼眸并不清澈，眼下的细纹比我最后一次见他时更重，“我诅咒您永远实现不了您的理想。”

    “是嘛，”他微笑，“可我不想诅咒你呢。”

    我错愕，他却很快离开，只留下一句我无法消化的话。

    “带着对我的诅咒好好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