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找什么？”
越昭撑的伞高出许多，他站在风雨飘来的方向，替简歌遮挡去大半的雨。
简歌看不见越昭的后背逐渐被打湿，她只是感觉身体好像没刚才那么冷了。
越昭低头看着她的眼底恍惚露出点着急，简歌没自作多情以为那是他对她的情绪。
想到之前她记起的话，越昭说的是来接他的人没带伞，这会儿他一个人站在警卫室旁边，大概是在等来接他的人。
她低下头，越昭握在手里的伞异常安稳和小巧。
雨声混合着汽车来去的声音有些大，简歌大声冲他道：“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伞你就拿着好了，明天再还我。”
“所以你是在找我？”
越昭从她答不对题的话里听出答案，只是不太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
对她来说，至少明面上他们只是认识一周的同学，还没必要做到冒雨送伞这一步。
更何况还是在他已经离开教室有几分钟之后。
“是啊。”
“找我做什么？”
眼睫上的雨珠滑落，简歌抬了手去擦。
只是这大雨蒙住的不止是她的眼睛，还糊住了她的心智。
三言两语间，她根本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顺着越昭的话接道：“给你送伞啊，你身体不是不好？淋了雨容易生病，接你的人又没带伞。”
眼睛上的雨水被擦干，简歌睁开了眼，对上越昭怀疑的眼神后她立刻噤了声。
“我是说接你的人可能不会带伞吧？这雨不是我们放学后才下的吗，接你的人肯定是提前来的。”
简歌心虚笑着，给自己找补。
越昭将她一紧张就会露出的月牙尾看在眼里，静静地等她说完，才沉着开口：“你知道我身体不好。”
又是压迫性的陈述句，简歌以为他是在肯定自己身体不好，却不知越昭只是在肯定她知道。
她别开了脸，越昭的眼睛太通透，她怕再多看一会儿自己这张年轻的皮囊就会被揭穿。
“这个……我不知道，就是平常看你坐在座位上有气无力的样子，我猜的。”
简歌尬笑两声，这种情况下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她借着余光瞟了眼身后，突然站直身体。
“我猜的，路上小心，再见。”
说完，根据她刚才临时规划好的逃跑路线，头也不回地跑入了雨中。
大概是雨淋到身上不好受，越昭站在原地，看到她将背着的书包举到了头顶，越跑越远。
他没想到她还有勇气就这样从他面前逃跑，现在追上去已经来不及。
越昭看似冷静的外表下，握着伞柄的手却越发用力，攥到指节都泛白。
他不需要她的好意，是用她的身体健康来交换。
“越昭！”
不远处有女声传来，话音里的温柔穿过雨幕，让越昭回过头。
在孟芸婕走过来前，他撑着这柄显眼的碎花伞走向她，然后将大半的伞都倾斜向她。
“等很久了吗？”
孟芸婕浅笑着，她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平日里挽得整洁的头发有些凌乱，只是也不足以掩去她身上的优雅。
“没有，爸提前给我打过电话了。”
“他这么快就知道了？”孟芸婕惊讶，“昨天不是商量好，告诉他我不来了吗？”
越昭点头，关于昨天晚饭一家人商量的事，他没把孟芸婕的话当真，估计他爸越建国也是。
虽然搬来江城是为让孟芸婕养病，但这一个月她一直待在家里，也确实有些闷。
所以昨晚孟芸婕提出要来学校接他回家时，越建国表面上看是拒绝，实际上是准备了惊喜。
估计越建国也没想到，他早早结束下午的会议，回到家要接人一起的时候，这惊喜会变成他的惊吓。
面对空不见人影的房子，越建国第一时间打通了他的电话，嘱咐他放学要注意孟芸婕，别和她错过。
他从教室出来的时候也没想到这雨说下就下，就在门口的保安室等了会儿。
没想到先等来的却是简歌。
雨没有一点儿要小的意思，孟芸婕缩了下肩，感受到些冷意。
为第一次来新学校接越昭，她特意挑选的天蓝色连衣裙配针织外衫，这套和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再合适不过，如果没有下雨的话。
越昭留意到她的动作，又朝她走近了些替她挡去风和雨。
“爸已经在来的路上，你的身体受不住风这么吹，我带你去警卫室等。”
孟芸婕也明白自己的身体不是开玩笑的事，她点头。
越昭让她走在前面，自己则慢她半步，用身体拦住了些许呼啸的风。
孟芸婕在保安的允许下，一个人进了警卫室里等，越昭作为学生，在这么多学生都在雨中等着的情况下，也不能搞特殊，站在了外面。
孟芸婕在遮风避雨的几平米的房子里，身子很快就变暖和，她也有心思关心起自己的儿子来。
她来的时候，包里只装了手机和零钱，若是记得带上雨伞，她也不会那么狼狈出现在越昭面前。
只是越昭手里的伞，嫩芽绿色，碎花装点的……小雨伞，不是家里的，那会是谁的呢？
孟芸婕作势敲下窗户，引越昭回头。
“昭昭呀，”
孟芸婕一这样开头，越昭就直觉没好事。
“这伞……是同学借给你的吗？”
越昭抬眼，警卫室外的灯从高处亮起，透过雨伞在他的眼里留下一片嫩色。
他脑中简歌跑着远去的身影闪过，顿了下，他才答：“嗯。”
“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伞借给你她怎么回家？她已经走了吗？需不需要我们送她？”
时常从学校缺课，这些年来大多数时间陪她待在医院病房里，她的儿子，她还没有见他拿过同学的东西，这一次，倒是例外。
孟芸婕一时兴奋，问题一股脑地丢给越昭，越昭却转过了身去。
“同桌，她住宿舍，不需要。”
“原来不是同学，是同桌——啊。”
孟芸婕刻意拉长字音，生怕听的人听不出其中的不一样。
越昭不懂这其中有什么区别，对他来说，这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已。
可孟芸婕作为他的母亲，即便是生病让她错过越昭成长的很多时刻，以她对他的了解，也足够她察觉出此时细微的不同。
如果有机会，她也想见见越昭口中的同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越建国本就是赶着越昭放学的时间计划的，只是下雨路上堵了会儿，他才来得迟些。
校门口学生多，不给停车，越建国下车拿着两把伞，和一件毛呢外套急匆匆地走到孟芸婕等他的地方。
到了之后，他亲手给孟芸婕穿上外套，然后撑着一柄容纳得下三人的黑色雨伞，将孟芸婕拥入怀里，顶着风，一路嘘寒问暖地回到车上。
而越昭，他看了眼越建国随手放在警卫室门边的黑色，眉间不自觉地皱起。
不知怎么了，往日里不痛不痒的黑色，现在越看越不顺眼。
这样想着，越昭拿起它，手上还是留下了那柄绿色。
回到宿舍的简歌不敢大意，立马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晚饭的时候还为自己如此无私奉献的行为，额外奖励了自己一瓶热牛奶。
兴许是做过好事带来的安心，又或者是热水澡和牛奶的功劳，简歌这一晚上睡得特别好。
第二天，雨没停，还淅淅沥沥地下着。
简歌将行李里唯一一件赵如意以防万一给她塞的厚外套找出来穿上，神清气爽地去上课了。
她到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有很多人，比起住宿的学生，早到的通常有很多都是住在外面的人。
今天意外的，佟涯到了不稀奇，稀奇的是周浮城居然也到了。
他正趴在桌上补觉。
简歌走到座位上，拿书的动作带着小心，不想打扰到周浮城。
佟涯回过身，对昨天简歌丢下她要去做的事很是好奇，“昨天什么事你那么着急？”
简歌一愣，她向来不会说谎，可直接和佟涯说她是去给越昭送伞，好像一定会被理解成别的意味。
想了想，她决定实话实说，“就突然记起来宿舍的窗户没关，我的衣服还在晾着，就忙着回去收衣服，但是吧……”
“但是什么？”
“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越昭在躲雨，就把伞借给他了。”简歌一口气，语速极快地说完。
“真的吗？”
佟涯盯上她的眼睛，简歌在这场无声的质问审视中，没有丝毫退却，她用接近百分之百的诚恳回答：“真的。”
这底气，来源于她说的全都是真话。
但，至于两件事谁先谁后，谁是伪装谁又是背后真正的目的，她想佟涯是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的。
简歌冲着佟涯笑了笑，佟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转眼就信了她的话。
眼看着危机就要解除，睡着的周浮城不知道被戳到哪一根筋，行尸走肉般地坐了起来。
佟涯被他吓到，言语攻击都到嘴边，却看着他从桌子里掏出什么东西递给了简歌。
周浮城睡眼朦胧，睁都没睁开，简歌抱着怀疑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态度，问：“给我的？”
周浮城和睡着了一样重重点下头，简歌伸出手从他的手里接过东西。
“这是什么？”没打开，她问周浮城。
“一些应急备用的药，越昭让我带给你的，他说你昨天淋了雨，有可能会用得上。”
“越昭为什么让你带给她？他自己不会给简歌吗？”佟涯将简歌的疑问说出口。
“估计是生病了？反正他六点多就给我打电话发信息，说他请了假，让我去他家帮他带个东西到学校。”
说完周浮城就又趴下了。
简歌看着透明塑料袋里装着的几盒药，没想明白越昭为什么还是请假了。
她不是已经把伞借给他了吗？还是说，只站在雨中多吹了会儿风他就病倒了？
难怪前世的时候，他总是没隔多久就会请假。
他的身体，好像有点太脆弱了。
她把药塞进书包里，心里想着以后，她得多照顾一下她这个弱不禁风的同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