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厌姝惊呆了。

    被金簪刺中心脏的谢宵行,居然若无其事抱住了自己?!

    满座哗然,宾客们也惊呆了。

    “众目睽睽,她居然杀夫?!这是在干什么?!”

    “谢宵行是个什么东西?被刺中心脏居然都没死?!”

    谢宵行懒得理睬旁人的指摘,满脸委屈。他的指尖沿着厌姝的脊梁骨下移,一顿一顿,一节一节:“夫人,你捅得为夫好痛啊。”

    厌姝受惊:“你……你为什么没死?!”

    谢宵行媚眼如丝:“拿不到夫人这副琉璃骨,我可不舍得咽气。”

    “谢宵行!擎海宫是名门正派,绝不会允许滥杀无辜。你敢在众目睽睽杀我,恐怕你也难逃一死!”

    谢宵行摇摇头:“杀人的,分明是它们——”

    话音刚落。遮天蔽月的蜂群,携雾而至。整座擎海宫,陷入浓雾和惨叫。

    厌姝瞬间身体僵硬:这并非普通蜜蜂,而是被唤作“钦原”的长羽毒虫。若不幸被蛰,万物皆会枯死。当日,谢宵行就是从“钦原”手中救了自己。然而擎海宫乃是位于海底的仙宫,根本不可能有“钦原”。除非……有人有意将“钦原”带了进来?!

    是他?!

    厌姝看着谢宵行意味深长的笑容,懂了:谢宵行就是将“钦原”带入擎海宫的真凶。只要擎海宫因“钦原”死伤无数,也就不会有人怀疑自己的死因。谢宵行为了救荼锦,不仅要牺牲自己,更要牺牲所有人?!

    厌姝恶寒。

    她被谢宵行揽在怀中,屹立在“钦原”中央,却毫发无损。而刚刚几个嘲笑她和谢宵行的宾客,则在他们脚边被“钦原”蜇伤,倒地哀嚎。

    “求你,救我。小师弟,救救我啊。”

    擎海宫师兄(黄道安)刚刚还辱骂谢宵行不如“看门狗”,如今自己却像条狗似的扯住谢宵行的脚踝,哭得涕泗横流。黄道安从未正眼看过谢宵行,如今仰望对方如见救星。

    “黄师兄,好死不如赖活。我虽然是条狗,也比你这条死狗强。”

    谢宵行看着黄道安痛苦毒发身亡,四肢蜷缩成一具枯槁,满脸惋惜。他拥住厌姝手臂因兴奋颤抖,不自觉地用力。漫天飞舞的“钦原”嗡嗡作响,红色毛羽掠过厌姝的脸孔。她的呼吸一顿,顿觉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她再次用力推搡,却被谢宵行单手抱得愈紧。

    “你以为摆脱我会有活路?没有我手中这颗驱逐妖魔的‘避妖珠’,你早就死了。”谢宵行亮出掌中的“避祟珠”,目光阴森又认真。

    厌姝盯着那颗璀璨宝珠,五脏六腑却骇得抽搐:“如果你有这种宝贝,为什么当日为了救我还会被钦原伤到……难道你……”

    “苦肉计。”

    谢宵行打断厌姝的问题,得意笑道:“如果不用苦肉计,你怎么会同意嫁给我?当然,你遇到的钦原也是我放的……不然,你怎么会那么倒霉?”

    厌姝震惊。

    她以为自己认清谢宵行的卑鄙无耻,却还是时时刻刻都能被震惊。他不仅对自己并无私情,就连救命之恩也是伪造的。她无法想象:一个人能恶毒至此。她如梦初醒地看着他,仿佛对方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满腹坏水的碧眼毒蛇。

    谢宵行瞳孔一缩,他的手猛然刺入厌姝的胸腔——

    一次、两次、三次……整整二百零六次,厌姝又被谢宵行拔了骨。

    她烂泥似的倒在地上,看见谢宵行将自己的骨头给荼锦换上。荼锦瞬间恢复健康,笑盈盈扑向谢宵行的怀中,笑容像是刺眼的春光——

    呵。

    自己的骨头,她用得倒是挺合适。

    ●

    最终,厌姝死了。

    她本可以苟延残喘,却忍无可忍。她咒骂谢宵行和荼锦是不得好死的狗男女,直把荼锦骂得委屈啜泣。荼锦委屈巴巴,仿佛根本不知道体内的琉璃骨是抢来的。荼锦本想扑进谢宵行怀中撒娇,对方却身子一闪,举剑刺穿了厌姝的咽喉!从天而降的寒意,切断了厌姝的骂骂咧咧。

    这次,厌姝含恨而终。

    魂魄刚刚沉入深渊,忽然看见一束光,耳边隐隐传来玉京子神君的叹息:“孺子不可教也。死了两次,你还没长出脑子吗?你就没念过书吗?”

    厌姝努力飘了过去,可怜兮兮。她自诩博览群书,可是看的都是缠绵悱恻的人间话本,除了让她学会等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做贵妇,也没教她别的啊。早知读书误人,不如不读书。她本想辩解,却被那团光(神君玉京子)嫌弃一推,坠向深渊——

    “咣当”。

    厌姝被“鸳鸯酒”呛得咳嗽,猛然睁眼,酒杯落地。“鸳鸯酒”洒了满地,顺着地砖缝隙缓缓蔓延,如同张开一张纵横交错的蛛网。谢宵行站在“蛛网”另一端,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红蜘蛛。

    她捂住灼痛的眉心,看见“七绝莲”的花瓣掉落在掌心,转瞬焚灭,烫得掌心微红。厌姝明白,自己再次使用“七绝莲”的力量,重生了。

    死过一次,她懂了:恋爱脑不得好死。

    死过两次,她懂了:以卵击石也不得好死。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仿佛世上只有二选二的死路。她想起玉京子神君的叹息,若有所思:所谓学以致用,或许自己真能从人间话本中,给自己找出第三条路——

    她望着谢宵行,若有所悟。

    谢宵行本打算再给她递来一杯“鸳鸯酒”,却被对方的眼神怔住了:温柔的,像是一道缓缓在自己脖颈收紧的细绳。他愣神之际,钦原如期而至。擎海宫陷入浓雾,惨叫此起彼伏。

    浓雾中,厌姝隐约看见一个个惊慌逃窜的黑影。而她却纹丝不动,毫无惊惧之色:无他,死得多了,见怪不怪。她甚至张开手指看着浓雾流过指尖,轻轻一吹,雾卷雾散。

    谢宵行不禁多看了厌姝几眼,略显诧异:毕竟,她在他心里只是一条妄图攀龙附凤的、愚笨的菟丝花。她本该惊惶失措的,如今却像杳霭流玉中的一枝安静红莲。愣了片刻,他才想起来应该将厌姝揽在怀中,利用“避妖珠”助其逃过钦原袭击。不料刚拉住厌姝的手臂,对方却像扎在原地不动了。

    “夫君。”

    厌姝望着呼啸而来的一片钦原,低低开口:“小心。”

    义无反顾,厌姝推开谢宵行,自己陷入“钦原”的重围。痴情决绝的模样,像极了一位为保护夫君不顾生死的妻子。浓雾滚滚,遮天蔽月,她消失了。谢宵行本想救人,却发现手中的“避妖珠”不见了?!他来不及细想,只得拔剑迎敌。

    隔着雾色,厌姝只听得剑风呼啸,钦原的嗡鸣排山倒海。她玩弄着手中的“避妖珠”笑了笑。这就是她为自己找的第三条路:借刀杀人。

    刚刚,在推开谢宵行的瞬间,她偷了对方的“避妖珠”。有了这个,她就不会死。而谢宵行……她理了理红艳艳的嫁衣,笑得咬牙切齿:明年清明节,她一定不会给他烧纸。

    “擎海宫的脸面,算是被你们丢尽了。”

    一声断喝从雾中传来,随即万道剑气驱散浓雾,满天钦原陨落如雨。白玉台中央,站着一个瞳孔浑浊,干枯如骷髅蒙皮的羸弱中年人,那正是谢宵行的父亲、擎海宫宫主吴沧海。

    狼狈不堪的宾客们,尴尬相视,随即又恢复仙风道骨的模样。那个辱骂谢宵行是“看门狗”的师兄(黄道安),为了活命不惜钻进狗洞;如今趁人不备地钻出,抖落满身泥土,又是一副人模狗样。

    擎海宫的雾,散了。厌姝却知道自己要倒大霉了:她绝不能打草惊蛇,让谢宵行发现自己偷了“避妖珠”。事到如今……她看着飞向谢宵行的最后一只钦原,毫不犹豫扑了上去——

    “夫君,小心!”

    厌姝扑倒谢宵行的瞬间,雾彻底散了。众目睽睽,人人都看见她为保护谢宵行被钦原蜇了,奄奄一息。

    谢宵行愣了。

    他将厌姝视为救荼锦的良药,并无情愫。万万想不到,对方居然舍命救自己?!

    “夫君……你没事就好。”

    厌姝如释重负,晕了。她坠落的手臂,滑过谢宵行的胸膛,拨得他心中一动。除了荼锦师姐,这世间从没有人保护过他。

    碍事的蠢货。

    谢宵行扭过脸孔,眼底又恢复冷色:她要是死于钦原的毒杀,也不知道影不影响剖骨救师姐。

    “留个活口。”

    吴沧海看着蜇伤厌姝的那只钦原,开了口。

    一道寒光。

    谢宵行抄刀将那只钦原劈成两半,满脸惋惜:“宵行学艺不精,一时砍偏了。要不师父它拖回去,看看还有没有救?”

    ●

    擎海宫深处,坐落着一双外形相同的楼阁,分别名为“丹良阁”和“丹鸟阁”。两殿被殷红海棠簇拥,远远望去,如同火烧。

    厌姝被谢宵行安置在“丹良阁”的珊瑚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时辰。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既没有蜂拥而至的郎中替她看病,也没有闹洞房的熙熙攘攘。“丹良阁”静悄悄的,仿佛她的死活并不重要。唯一来探病的是哭得眼圈微红的荼锦,与其说来看自己,倒不如是来关心谢宵行。

    “师弟,你没受伤吧?”荼锦的声音很好听,酥酥软软,像是春风中的柳梢。本就病西施似的脸孔因为受惊,愈显得楚楚动人。

    谢宵行盯着昏迷的厌姝,抬眼道:“师姐不必担心,我没事。”

    荼锦看了看厌姝,幽幽:“说也奇怪。旁人若被钦原所伤,就会化为枯槁。而她,虽被毒性侵入骨髓,却并无性命之忧。反而……反而有自愈之势……真是奇怪。”

    谢宵行抱臂倚窗,似有不悦:“也就是说……她的骨头有毒?”

    荼锦点点头。

    浅浅的叹息。谢宵行颇为无奈。看来,他还不能杀厌姝。这出恩爱夫妻的戏,还要接着演。

    荼锦感慨道:“她舍命救你,倒是对你情深。你们既然结为道侣,自当夫妻恩爱。可是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喜欢她?”

    谢宵行看向窗外,脸孔被月色浸染:“我会喜欢谁……师姐还不懂吗?”

    寂静的夜风,拂过“丹良阁”的重重红幔。荼锦抬眼,视线却被红幔遮蔽。她看不清谢宵行的神情,只能隐约看见那个瘦高的影子。他长高了不少,心却和从前一样。

    荼锦欲言又止。

    风停,幔落,谢宵行和荼锦都不见了踪影。空荡荡的楼阁,回荡着深海的潮声。厌姝睫毛颤了颤,悄悄睁开眼睛。被钦原蜇伤的左臂,毫无知觉。她盯着天花板,一声叹息。

    旁人眼中,她是舍命救谢宵行的痴情妻子。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骑虎难下的狠心。只有让钦原毒伤自己,才能打消谢宵行对自己的怀疑,也才能延缓对方的剖骨计划。毕竟,谢宵行再疯也会剖了自己的有毒琉璃骨给荼锦。

    至于自己——

    她也不知道琉璃骨能不能扛住钦原的毒。不过是生死瞬间的赌博,罢了。如今看来,她赢了。

    环顾四周,厌姝小声呼唤:“玉京子神君?你在吗?”

    空荡荡的丹良阁,并无回音。厌姝有些失落。她很想告诉对方:读书其实挺有用的,比如她现在活得就像人间话本里的恶毒女配,秉持着一个可耻却有用的生存法则——

    苟,和白月光比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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