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是千叶对于忍者世界的第一印象。
尖锐的被划伤的疼痛促使她从迷蒙中迅速苏醒,然后看清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
蓝天,白云,街道,有人声。
熙熙攘攘里,又有一种沉闷的凝滞的寂静。
面前的大叔在骂什么妖狐小鬼,驱赶着要她快离开。周围的人虽然还是平常谈笑的样子,但他们的注意力却都无声地聚集在了她身上。
带着厌烦。
带着恶意。
孩童的神经中枢难以高效处理这些下意识收集到脑海里的过量信息,因而被冲击得头晕脑胀。她目露茫然,抓了抓手指,懵懵懂懂地被戳着往后退,后退。
脸颊上尖锐的痛楚使得她不住蹙眉。
她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我就要被这样对待,为什么别人都能有关心孩子的父母,而我——
这不是她的情绪。
千叶觉得自己需要发泄。
她依据本能使用了爆发性的查克拉,然而本来应该是尖锐水针的水遁·天泣(注:此术无需结印)发动……这具从未开发过查克拉、先天属性是风属性的身体口中吐出了一道清水。水很少,柔柔地落入尘土。
这在其他人眼中——
大叔更愤怒了:“你这没教养的小鬼,竟然还敢向我吐口水?!”
千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手,情知不妙,当机立断从心而走。她远离了人群,不知为何却仍旧觉得自己还身处他人注视之中。
但是强行使用查克拉、长途奔跑、负面情绪侵袭三者作用下的疲惫还是让她直接一口气昏了过去。或者说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终于夺回了身体的使用权。
金发蓝眼的孩童摸着脑袋望着四周:“欸……我在这里?”
他明明记得,他想要买一个面具,但是,卖面具的大叔拒绝他走进店里,甚至不想卖给他,随手便把他想要的面具向他抛来——
然后,就到了这里。
漩涡鸣人攥紧了手里的小青蛙钱包,努力想了想,才恍惚间想起来他好像是一时气愤对着大叔吐了口水,然后被生气的大叔吓得乱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深山老林,溪水潺潺而过,可以清楚地看到水里游动的鱼儿。
鸣人挠了挠头,没发觉有什么不对,撸起袖子,卷起裤腿,决定先抓个鱼吃。
总要填饱肚子就是说。
而在这天晚上,万籁俱寂,只有火焰噼里啪啦地升腾燃烧,带来一点橙红色的光明。鸣人把手枕在脑后,呆呆地望着漫天的繁星。
星空深蓝,数不清的星子璀璨自我,浩瀚的夜却包容了那么多的星星。
他却不知道有谁会包容自己。
一个怪物。
怪物。
没有家。
没人爱。
——不,不能再想了。
他拒绝去思考太多东西。因为一思考,心就会痛,身体也会缓慢下来,没有精力去填饱肚子,然后更加难过。
于是他枕着清风伴着星辰,睡在了四下无人的旷野。
三代火影从阴影中走出,看着这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看着火光的阴影在孩子脸上跳跃,布满了皱纹的脸上有无声的痛苦。他想要伸手碰一碰这孩子,最终却收回了自己的手。
忍者就是要学会忍耐。
鸣人必须自己长大。
这次吃到了教训,就应该会懂得不能随随便便在外面睡觉的道理了吧?只万幸现在还是夏天。
三代火影退回了阴影中。
那天晚上鸣人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白头发的姐姐心疼地给他被面具划破的脸颊上抹药,还特意靠近吹了吹。她睫毛很长,眼睛专注而温柔,吹拂过伤口的风温热,激起皮肤小小的战栗。
她还给了他一个拥抱。
醒过来的时候漩涡鸣人很快就把这个梦抛之脑后。他早前收集的干柴已经在夜里烧成灰烬,朝日的露水自草尖坠下,湿而凉。
只穿了件短袖的鸣人双手搓着手臂,呼着气跑起来,在路上还在不停地打喷嚏。
他边跑边蔫头耷脑地想:糟糕了……
千叶被鸣人挤回了心灵空间——虽然这时候她还不清楚这个鬼也似的下水道就是鸣人的心灵空间。
在察觉自己正赤足泡在及脚踝的污水里之时,千叶瞬间被吓得跳出来浮到空中,水遁柔顺地自半空中流下冲洗,千叶却还记得那种、那种触感——
这里那么黑,那么潮湿,那么空旷而寂静。
千叶却察觉到了一种安心,因为那些化为本能潜伏在她血液里的力量在告诉她,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打破这里,出去。
她握了握拳,却没有动作,而是决定先看看这是哪里。
——这个决定救了鸣人的命。
千叶在封锁的大门前停下。
凶恶的橙色狐狸有一对灯笼大的眼睛,此刻灯笼里正倒映出千叶小小的身影——银发及腰,赤红眼瞳,一身白底红边长裙,裙裾被风翻出格外温柔秀美的弧度。
少女赤足悬空,仰着头望着狐狸,眼神里带着惊叹,狐狸却像是遇到了天敌一样,炸毛瞪眼,连尾巴都张狂地挥舞起来表示威胁。
本就低沉的嗓音里藏着兽类的凶狠和警惕:“你是谁?!”
千叶歪头道:“会说话……的大狐狸?”
“老夫才不是狐狸!”九尾吼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出现在漩涡鸣人的身体里!”
……
木遁从监狱的缝隙里穿过,无数枝条重被千叶收归身后。她打了个嗝,嗓音极轻快道:“大狐狸!……好好,叫你九尾。”
“你的意思是,我们都在一个叫漩涡鸣人的小孩子身体里?”
小号九尾蔫哒哒盘在地上,冷漠地“哦”了一句,然后在千叶下意识眯眼的动作里身体颤了一下,语速极快道:“反正我是被四代火影封印到他儿子体内的,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出现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感觉到,我真的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已经连“老夫”的自称都丢掉了。
千叶指尖点在下巴:“所以,我刚刚想要用忍术结果被一股子力量阻止最终失败……就是你干的喽?”
“什么忍术?什么失……”九尾额头坠下大大的汗滴,他想明白了,他憋憋屈屈地说,“那小鬼身体里的查克拉本来就不怎么听你话,就算我不捣乱你也放不出来……”
——这一次,小号九尾变成了超小只。
千叶按照九尾教的方法试探性地伸出查克拉触角去感知人柱力外部的世界,便发现自己最开始感觉到的不是错觉,当真有人在远远地缀着监视漩涡鸣人。
她眉心微蹙,只觉麻烦。
据九尾所说,她现在的状况和被封印的九尾差不多,与鸣人二者一体同生,假如她非要撕开漩涡鸣人的身体出去倒也可以,不过这样就相当于带走了构成这个身体的一部分生命力……这样,这个被当作人柱力的孩子必死无疑。
这孩子死了,九尾也就可以冲破封印了。
(九尾OS:怎么会?老夫怎么会把所有的心思都说出去?这种诡异的身不由己好像中了幻术一样的操蛋感……)
千叶可以对恶徒的性命置若罔闻,却不能看着一个无辜的孩子因她而死。
在见到那孩子无意间从梦里坠入心灵空间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先蒙住了他的眼睛,轻声道:“鸣人?”
鸣人害羞地红了耳朵,稚嫩的声音无措极了:“姐、姐姐?”
千叶抱起孩子,告诫他不要睁开眼睛。
一边抽出枝条开出花朵,将整条下水道都尽数铺满,一边思考片刻,还是动用了幻术,才贴着孩子耳朵道可以睁开眼睛了。
从未接触到善意的孩子表现得很乖,得到允许之后又问了一遍:“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可以了,鸣人。”
而当他扑闪着睫毛睁开眼睛的时候,千叶这才看清他有一双天真而清亮的蓝色眼睛,干净纯粹,比她幻术施造的天空还要湛蓝美丽。
在心灵空间里,这孩子脸上的伤还是鲜红又锐利的样子,血丝不停地漫出来,却并未坠下,像一道特意在脸上刻下的面纹,正是他心底尚未消解委屈的映射。
鸣人牵着姐姐的手,表现得胆怯而柔软:“姐姐,这是……?”
在他眼里,蓝天高远白云悠荡,碧绿的枝条与粉白的小花往前延伸出一条路,好像童话里的天堂。
千叶不喜欢小孩子,她很讨厌骄纵的吵闹的不会看人脸色的小孩子,但是对那些会下意识看人脸色的小孩子心又有点软,只觉得让孩子长成这样的父母长辈都是极不负责任的。
于是她牵着鸣人往前走,柔下声音道:“鸣人,这是你的梦。”
千叶蘸着棉签给鸣人上药——心灵空间里有许多东西可以凭空造出,只除了因为主人忧郁的心情而阴暗潮湿的环境。
他们坐在一起荡秋千,千叶还特意指令让木遁推得更高一点。鸣人紧紧抓着姐姐的手,笑容不知不觉地漾开。
千叶把人抱在怀里——幸好他是个还算爱干净的孩子——像抱着洋娃娃一样用下巴抵着人的头顶,蹭蹭。
鸣人乖乖地任她蹭。
“姐姐,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唔……你可以叫我千叶姐姐。”
这是他们今天的最后一次交流。
然后,千叶使用幻术模糊了鸣人的记忆,把人推出了心灵空间。
小孩子打着喷嚏往家里跑的时候,千叶也跟着一起“啊啊啊”地挠头,才记起他还睡在外面。
谴责一下考虑不周全的大人。
十七岁的千叶心想我真没照顾过小孩子呀,一边却又因为心灵空间里突然出现的、对她施展了“自动跟随”的一米阳光露出小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