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五条悟对五条光的接受程度格外良好，无论是五条光自己还是“它”，他这位缺席已久的父亲都抱以同样的态度来疼爱。

    二人默契地谁都没有主动去碰桌上的饮品，凉透了的咖啡和鲜奶想必哪一样都不会太好喝，五条悟便主动勾起一个又一个关于从前的话题来。

    虽说与他共事过的人总是会向他人吐槽起他的恶劣性格，但大家心中从未对他抱有过什么真正的怨言，也知道他实际上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他的提问委婉且绝不冒犯，每一次发问都能从它与五条光口中换取到这些年来关于你的更多信息，不如说只要是有关你的事，它和五条光就算是同他说上整整三天三夜，他都不嫌多。

    只是他们之间的话题绕啊绕，最终还是逃不过它为自己考虑好的后事之上。顶着它所看不到的五条悟肃然的目光，它用五条光柔软的腔调平静地道——

    “我和光之间的情况太特殊，故而即使是您，也无法将我们两个分开，您应该是看得出来的。不过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绝对不会伤及光的办法，还请您放心。”

    它想它已经将话说得格外令人安心，冰凉的小手却被一只略嫌粗粝的大手包裹住。那只手指节分明，带着一股热烈的暖意，能够将它的整个小拳头都包裹在手心，它能够感到真正的五条光因五条悟的这一动作而迸发出的剧烈的情绪，然而它刚想要抽回手，五条悟就按住了它的手背加以制止。

    “我需要知道你所说的这个‘方法’。”

    五条家作为御三家的其中一家，凭借着百年都难得一遇的六眼与多年来积累的深厚底蕴，无疑是令整个家族都站在了日本咒术界的顶端，这也就代表着五条家的现任家主亦知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而在五条悟的认知范围内，除了一种办法便再没有能够将你们分开的途径，现下他急于从它口中验证他所隐藏的事实，以与自己的猜测做比照。

    它没有急着开口，它知道五条光的小拳头正被他于血缘上最亲近的人紧紧地包裹在掌心，五条光的情绪对它有一定程度上的影响，这使得它宛如一滩死水的心硬生生容纳进了矛盾情感的集合体。

    五条光总是在让步。

    降生之时他愿意温柔地包容它，即使他还没有足够多的自主意识去做出决定，但他总是会下意识地选择相信它，在它想要身体的控制权时便全权交付给它，而它也没能让他失望，它的每一次出现都是出于对你们两个的保护。

    而现在他察觉到了它的退缩，尽管他十分想要与自己的父亲亲近，却还是因考虑到了他的感受，便主动将自己的手努力抽回以做出抵抗。

    要告诉他吗？

    夏油叔叔好像并没有说不可以将他们之间的约定告诉给五条悟。

    它的心摇摆不定，宛若幼时五条光曾经把玩过的不倒翁玩具。好在最后他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抬起肉嘟嘟的一张小脸，微微噘起嘴要与五条悟拉钩。

    “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但请给我一些和妈妈相处的时间……三天，只要三天就好。这三天过去之后我就将我所知道的事全部告诉给您，当然，您不能阻拦我接下来的任何行动。”

    这话说得多少有点霸王条款的意思。

    这个想法短暂地在五条悟的脑中游走了一圈，但他在面对它和五条光时，所摆出的是极其端方的态度。他兀自对着什么都看不见的他们两个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但无论你们要做什么，都一定要先告诉我再行动喔。毕竟我可是你们两个的……父亲嘛。”

    五条悟自小在五条家长大，虽与父母的接触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那般多，家庭却也算是幸福美满，自己更是一路都被宠爱着长大。可他从前提及“父亲”这个词，多半是用来指代前任五条家主，如今他自己也担得上这一身份了，心中自是有一份别样的感觉——好在还不算坏。

    而被这位新手父亲牵住的它与五条光谁都没有再开口，眼前这颗雪白的小脑袋垂了下去，两道思想在同一套中枢系统中反复挣扎，总算是统一出了一个结果。

    于是在它抬起头来时，它成了这三天之内真正的五条光，能够用柔软的腔调顺理成章地喊出他一直以来都暗自期待的话语。

    “我知道啦，爸爸。”

    28.

    你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的，掀开眼皮的这样一个小动作简直要令你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然而比听觉更加敏锐的是你休眠已久的嗅觉，你敢肯定自己在病房之中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食物香气。

    “爸爸，妈妈醒了！”

    你身上有五条光的咒力残秽，故而你的一举一动这小家伙都再清楚不过了，骑在五条悟脖子上的他立刻就激动起来，悬在空中的两条小短腿晃个不停，刚刚还被五条悟牵在掌心的小手亦不闲着，将他一头微长的发丝抓得乱七八糟，让当代最强的咒术师彻彻底底地失了应有的风度。

    你支着上半身坐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光旋即转向墙上的电子表，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这才过了一夜，他们两个是怎么做到如此亲密的？

    而且，小光不是被夏油先生保护起来了吗？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一连串的负面猜测令你心乱如麻，呼吸都愈发急促起来，只想赶快将五条光抱在怀里，从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他口中知晓更多细节。

    五条悟见你这般模样，立刻放下手中的外送食品袋，在你的病床边顺从地弯下腰，五条光立刻就很好地着了陆，扑在你的身上。

    你被他这一下扑得有些痛，好在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稳稳地放了下来，你正了正他围在胸前的小鹿绒围巾，语气中难免带了些责怪的意味：“你怎么在这里？”

    “妈妈，我想见你……”

    如此简单的一个理由，却将你堵得哑口无言，只能一下下地抚摩着他因在室外吹了冷风而冻得通红的面颊。

    若是要你把自己代入到五条光的视角上来看，你想你也会害怕的。你经常性地会对失去五条光的这一事实而感到畏惧，可就是你把自己的这份情感看得太过重要了，才会忽略了五条光的感受，这么做的你和那些打着“我是为你好”的东亚家长又有什么区别？

    五条光觉察到你还不想就这么放开他，便小心地避开你的输液针，放心大胆地往你怀里钻了钻。明明他看上去还是小小的一只，窝在你怀中却格外沉重，像是从原本只有丁点大的幼猫进化成了茁壮的小雪豹。

    “好啦，小光，快从妈妈身上起来，我们准备吃饭咯？”

    你们的温情时刻被不会读空气的父亲骤然打断。

    你抬眸望向正将塑料包装盒盖逐一在矮柜上拆开的五条悟，这一幕令你回忆起从前他来你租住的公寓暂住的那段日子。

    那时你刚步入社会并参加工作，五条悟还处于高专的第五年，你们重叠的假期不是很多，一旦碰上了这么一天，两个干柴烈火的年轻人就必定要于榻榻米上紧紧相拥腻歪一整天。

    然而你们滴水未进的一整天直到你眼前隐隐发花才宣告结束，五条悟接收到你的指令，立刻抄起被遗忘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迅速点餐，在昂贵且色香味俱全的外卖餐点送达的同时，他从和菓子店的员工手中接过对方送来的巨型纸袋，几乎要堆成山的大福麻糬铜锣烧几乎要将不知所措的你淹没。

    「以后难受了要及时告诉五条大人喔！」

    他这样说着，将最爱的草莓大福的包装袋拆开来，垂着眸递到你唇边。不开启术式时，他瞳眸的颜色是浅淡而清透的蓝，在玄关处昏暗灯光的映照下，像是身处于黑夜却被骤然照亮一角的浅海。

    那是令你久久无法忘怀的一幕，如今却在这里重现了。

    “喏，还是那家的抹茶大福和草莓大福喔。不过要等到饭后再吃才行，毕竟是餐后甜品~”

    “好——”

    热情而积极地回应着他的不再是你，而是你们血脉的延续。

    五条悟手中的抹茶大福被五条光满怀欢喜地接过，而你在迟疑着拿过了自己的草莓大福后，认真地望着他道。

    “我想和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