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谈姝姝收到的第一个红包不是爸爸妈妈，是正在厨房做他们两个人年夜饭的许徜徉。
她是在画完一张稿子后才发现的，惊讶之余，她立马就退还了，五千二百块对现在的他而言可不是小数目。
“为什么还给我？”
比起她的反应迟钝，许徜徉发现得就很快，直接在厨房探头，问了她一句又重新回去切炖排骨的土豆。
谈姝姝坐在阳台的画架前，正常说话的声音就可以传进厨房，“我知道你上大学的时候就有存款了，但工作室现在又不盈利，你还要付房租，还要维持生活，我又不缺钱，不用浪费了。”
“哦。”他头也不回地幽幽道，“懂了，嫌我穷了。”
谈姝姝：“……”她哪个字表达了这个意思？
她放下画笔和手机，小跑进厨房，“我没有，你别胡说。”
许徜徉不紧不慢地把土豆倒进炖锅里，伸手拿茄子却被她挡住，“站这干嘛？”
“我帮你啊。”谈姝姝笑吟吟地给他递上食材，盯他一会儿，责怪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哦……嫌我碍手碍脚对吗？”
许徜徉：“……”瞧她认真的模样，他忍俊不禁，“别闹，做饭呢。”
“谁先闹的？”谈姝姝掐上他的腰，质问道。
他不说话，默默将她圈进怀里，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切茄子。他手上动着刀，谈姝姝不敢乱动，怕他分神一不小心切到手。
“你不收就算了，我发给许云游。”
谈姝姝：“？”她仰头倒看他，“凭什么！”
许徜徉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你又不要，你管那么多干嘛。”
“我不要是想让你花在自己身上，不是为了让他占便宜。”
“反正你不要我就给他。”说着他把茄子放上蒸箱，洗了洗手去拿手机，当着她的面给许云游转账。
谈姝姝：“……”在他输入最后一位密码前，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取消，“那你还是给我吧。”她往后贴贴，“我要。”
当半个小时后，许云游略带兴奋地跟她说，他收到了许徜徉五百块压岁红包的时候，她笑容灿烂地截了一张自己和许徜徉对话框的图发过去。
还特意发语音，叹了口气道：“我都说不用了，他非要给我。”
没过半分钟，许徜徉就接到了来自亲弟的投诉电话。
“凭什么她五千我五百？她还不是你女朋友的时候你就偏心她，现在都不装了，直接偏心偏到太平洋去了！”
许徜徉被他声音震得不得不把手机拿远点，谈姝姝一看就知道是许云游，把手机拿了过来，得意道：“叫声嫂嫂，我再给你发五百。”
那头冷笑一声，“谁稀罕啊！”
“一千。”
许云游迟疑了片刻，咳嗽一声，“谁家改口费才一千啊。”
“我高兴了每年都有。”
“嫂嫂。”
旁听的许徜徉：“……”有点骨气，但不多。
许云游听到了谈姝姝放肆的笑声，开玩笑，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谈姝姝后知后觉，自己这几天画的稿，钱全给许云游赚了。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真到自己来赚，才知道来之不易。
土豆炖排骨、蒸茄子、白灼虾、鲫鱼汤……两个人的年夜饭，因为有许徜徉在，所以并不潦草。
天黑后，谈姝姝打开电视，放着动画片。她和许徜徉窝在沙发上，水果摆在旁边，她靠在他怀里，偶尔喂他一口。
临近零点的时候，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各自拿着手机，心不在焉。一旦陷入犹豫和迟疑就会不自觉靠近对方一点，两个人默契地沉默着，做着自己的决断。
离新年只剩十分钟时，许徜徉收到了妈妈的消息，是压岁红包。他呆了两分钟没做反应，手机就响了，是许云游的电话。
宋英巷热闹得很，和安静的祁城截然不同。电话接通后，许徜徉不仅听到了鞭炮声，还有电视里音量放得极大的春晚联欢。
“哥，妈给你发红包了，你记得收啊。”
谈姝姝暂停了电视，以免他听不清电话里的声音。她静静地伏在他身上，像只温顺的兔子。
许徜徉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梳着她的长发，“我又不是小孩了，还要什么压岁红包。”
许云游和身边的爸妈对了一下眼色，爸爸避开了他的目光，妈妈欲言又止，慌张地掐了他胳膊一下。
“妈妈说，你不管长多大都是她的儿子。你听话也好，不听话也好，她都会爱你的。”许云游笑容明朗道。
许妈妈在旁使劲掐他，她的原话虽然是这个意思，但没有这么直白，被许云游这么一转述，含蓄荡然无存，令她无所适从。
许徜徉一听就知道是许云游的翻译版本，不过即便他不说，他也知道妈妈爱他。
“还有啊。”许云游被掐疼了，站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大了，使得整个屋子都回荡他的声音，“妈妈还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爱什么人就去爱，她永远相信和支持你，当然我也是。至于老爸嘛……”许云游被许爸爸瞪了一眼，他胆肥地扮了个鬼脸，“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你记得要把之前发生的事，之前所有的不开心，都留在今年。等新年一到，你要阳光自信、一往无前，我们祝你一切顺利，祝你成为你想成为的大人。”
许徜徉开口意识到自己哽咽，便半晌没有说话。他好不容易调整了情绪，却无意瞥见离新年只剩两分钟。
于是他说道：“知道了，我还有别的事，先挂了。”
新年倒计时一分钟，许云游想，他肯定是要在这重要的时刻去对话更重要的人，比如谈姝姝。他配合地挂了电话，坐回位置上，和沉默的爸爸妈妈等着新年的到来。
“嘟……嘟……”
许妈妈的手机意外响了，在电视里开始新年倒计时的时候，十、九、八……
“妈妈。”许徜徉重新拨了电话回去，同时单手捧起谈姝姝的脸，谈姝姝抬头看他。
四、三、二……
许妈妈慌张地应了一声，“喂，徜徉啊！”
一……
“新年快乐。”许徜徉说。
四目相对下，谈姝姝支起自己的身体，轻轻吻在他在唇边，小声又虔诚地说：“新年快乐，徜徉哥哥。”
宋英巷的炮竹声盖过了电话里外的声音，许妈妈只听到儿子一声“新年快乐”后便什么也听不到了，自己说话的声音也传不过去。
她害怕儿子听不到她的回应而错过一整年的幸福，因此无助又慌张地拉扯着身边小儿子的衣袖。
许云游接过手机，对着那头大声吼道：“哥！祝你和谈姝姝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加上许云游的那一声，谈姝姝在许徜徉之后，同时收到三声祝福。爸爸和妈妈不再是夫妻，但在她的事情上总是那么默契，发消息的时间，发红包的大小，都那么接近。
谈姝姝面无表情地一一回复，没有情绪的、不假思索的。回完便把手机丢远，像是完成了一场艰难任务一样松了口气。
她像只懒倦的猫，伸了个懒腰，又探头瞅了一眼他的手机，面容乖巧但言语霸道地问：“你的时间可以属于我了吗？”
许徜徉笑着搂过她，“随时都属于你。”
谈姝姝感觉心里空荡荡，可能是第一次过这样寂静的年，巨大的不安全感莫名袭卷而来，所以她迫切地想要和他亲密。
深知她不安的模样，许徜徉毫不吝啬地予她亲吻。亲到身体疲软，谈姝姝靠在他胸前喘气，同时感受他的掌心游离在她背上的安抚。
谈姝姝突然问：“爱我是不是很累？”
许徜徉愣了愣，低头与她额头相贴，“被爱会幸福，去爱也是，所以我有双倍幸福。”
在他的气息包裹下，谈姝姝慢慢将自己的内心填满，终于说出了那句犹豫好久，自私到现在才说的话。她说：“我们回……去吧。”
她想，他可以为她离开，她也可以为他回去。
许徜徉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谈姝姝屈起手指戳向他的脸，像孩童般顽劣地揪了揪他，“好吗？”
“你如果不想……”
手机的振动打断了许徜徉的话，是谈姝姝的手机。
宋英巷的喧闹在渐渐平息，谭医生抱着咿咿呀呀不肯睡觉程越一阵头疼。等他终于安静了，她才有时间找个清静地方给谈姝姝打电话。
“妈？”谈姝姝清醒了不少，嗓音清脆。
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瞬间，谭医生搭在窗户上的手蓦然收紧，崩不住的眼泪模糊了双眼。
“姝姝，你还好吗？”
谈姝姝听出了她声音的颤抖，困惑地脱离许徜徉的怀抱，坐直了身体，“你怎么了？我很好啊。”
“没事，妈妈没事。”
哄着小孩的老程路过门口，一眼就看见了老婆又情绪失控，连忙走过来。发现她是在打电话，便只给她递了纸巾，没有说话。
谈姝姝无助地回头看了一眼，茫然又无措。
许徜徉也不知道对面是怎么了，听得出来是哭了，但他的印象里，谭阿姨是个无比独立坚强的人，不太想象得出来她会哭。
“没怎么……”谭医生整理好情绪，只是一开口，眼泪就像珠子一样往下掉。她努力不想让对面听出异样，但掩盖不住声线的脆弱，“就是……就是有……半年多没见你了。妈妈……妈妈可能……”
“……真的有些想你了。”
谈姝姝愣住了，另一边的谭医生捂着自己的嘴，压抑着哭声。
许徜徉伸手戳了戳呆愣的谈姝姝，她回过神来，依然沉默。
许久，她平和而缓慢的声音才从手机里传出来。
“不要为我伤心了妈妈，你想我的话，我会出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