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城走了很多人，大都回老家准备过年了。静谧的夜晚，谈姝姝挑了一个最不合适的时间，晚上十二点给许徜徉回了电话。她心想着，万一他今天奔波累着了，现在已经睡着了，她就顺理成章再拖延一点面对这件事的时间。
可是没有，他像是一直在等她的电话，电话一通就秒接了。
许徜徉觉得自己生气也是合情合理，毕竟她说过不会再瞒他任何事，明知道他极有可能会生气，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可是电话一接通，那头环境安静得很，她的声音卑微又脆弱，让他觉得，她是个马上就要碎掉的瓷娃娃。
她说：“对不起。”
他哪还生得起气，两秒后，满腹的情绪只剩下心疼。
“为什么不可以直接告诉我。”
家里的灯开了个遍，亮堂堂的，谈姝姝抱着玩偶瑟缩在沙发角，“我要是告诉你，你肯定要劝我的吧。可是我不想回家破坏他们一家团圆，也不想让你白费口舌收获失望，更不想让你为难。”
许徜徉站在窗前，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星，良久闭上了眼睛。
“你真就打算一个人跨年了？”
谈姝姝低笑了两声，尽可能地轻松道：“我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自己待着也会很开心啊。”
没得到他的回应，她逐渐心虚，“只要……确定你没有在生我的气，我就可以一个人好好的。”
“既然如此……”许徜徉眉头紧锁，揣在衣兜里的手不自觉收紧，“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好好照顾自己，我不会生你气的，不要多想了。”
“好。”谈姝姝频繁眨着眼睛，“你今天肯定累了，早点休息吧。”
电话挂断，两边的人都一动不动。
谈姝姝扯着袖子擦了擦眼睛，袖子没湿，她蓦然笑了。客厅的左边新放了一面全身镜，她一回头就可以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没哭，很好，她说：“恭喜你，谈姝姝，你长大了。”
许徜徉神色疲惫，他揉了揉眉心，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站了有近十分钟，才反应过来去躺到床上，闭上眼睛翻来覆去，明明感觉到了累，但就是睡不着。
第二天许妈妈做好了早饭，也不管他们想不想吃，通通叫起来，想睡也得吃完早饭再睡。
“妈！没醋了！”许云游顶着两个黑眼圈和鸡窝头，冲厨房大喊。
许妈妈煎着鸡蛋，头也不回，“没醋了你就去楼下买啊，这么大人还只会叫妈！”
“哦。”
许云游打着哈欠起身，磨磨蹭蹭换鞋，要去楼下买醋。打开房门时，对面也开了门，谭医生提着一大袋保健药走出来了。
“谭阿姨。”许云游礼貌地问候了一声。
“云游啊，你妈妈在家吧，这是她托我买的药。”谭医生边说边走过来，“你哥哥是不是昨天回来了？”
许云游点点头，“我妈在厨房，我哥在吃早饭，阿姨您有事就进去吧，我得去买醋。”
“好。”
谭医生和他擦肩而过，进了许家，先去厨房和许妈妈聊了一会儿，两人有说有笑，但没有引起许徜徉的半点注意。他原本只想早点吃了早饭，然后回去补觉，只是越吃越精神，到最后毫无睡意。
两家的门都大开着，谈姝姝家里传出小孩的哭声，直接穿进了许徜徉耳朵里。
他抬头一瞧，对门一个男人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谭医生和许妈妈也听到了声音，赶紧出来接。谭医生抱着孩子拍了拍，三个大人一齐哄着，小孩儿也逐渐安静下来。
男人是谭医生现在的老公，姓程。小孩叫程越，小名叫小月亮，是他们的儿子，现在一岁。
“小月亮吃早饭没有？”许妈妈很喜欢小孩，蛋也不煎了，出来逗他玩。
许妈妈抱着小孩坐到了许徜徉身边，“瞧瞧，这是哥哥，我们打个招呼！”她拿起小孩的手向许徜徉打招呼。
“他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哥哥姐姐。”谭医生在许妈妈旁边坐下，笑着道。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程越对着许徜徉咿咿呀呀，还伸手要抱。
许徜徉霎时想起谈姝姝，她索抱的时候也是这样，睁大眼睛朝他伸手。
“小月亮要哥哥抱，对不对？”
许徜徉从妈妈手里接过小孩，妈妈在旁提醒他要怎么抱小孩才会舒服，他有样学样，小孩到了他怀里就笑了。
大人们在旁也跟着笑了，感叹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是颜控了。
谭医生在旁看看儿子又看看许徜徉，欲言又止，眼神和动作都有些不自然。
坐在她对面的程叔叔知道她的心思，便替她问了出来，“那个徜徉啊，你在祁城的时候，和姝姝见得多吗？”
许徜徉就知道他们要问，只是没料到开口的人。
“挺多的，我回来之前还见过呢。”
“对啊，姝姝怎么还没回来呢？”毫不知情的许妈妈问道。
谭医生的笑容有些勉强，“她不回来。”
“她不回来？是要去她爸爸那里吗？”许妈妈盯着小孩，没注意到谭医生的神色。
许徜徉无奈地扯了扯妈妈的衣袖，想要提醒她不要说了。
谭医生笑容苦涩，叹了口气，“没，她哪也不去，我和她爸爸，她谁都不想见，宁愿自己待在祁城。”
“那她要一个人过年啊，那怎么能行呢？”许妈妈责备地看了一眼许徜徉，“你回来之前都见到了，怎么也没把妹妹一起带回来。”
许徜徉：“……”
“也怪我们，之前没花时间好好陪她，她估计现在还怪我们呢。”
许妈妈终于回头，见她失落，连忙安慰，“怎么会呢，你们也是工作忙，又不是故意的。我记得姝姝不记仇的啊，云游坑她那么多回，他们不还是玩得好吗？你好好跟孩子说说，她可能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你们是亲母女，还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谭医生点点头，心道许妈妈是不知道姝姝的脾气。
“谭阿姨不用多想，她没怪你的。”许徜徉插嘴道。
谈姝姝离开宋英巷已经有半年了，现在场面上，许徜徉是这半年内唯一当面和她有接触的人，他说话自然更有说服力一些。
谭医生想问问她近况，还想知道她有没有提起过妈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姝姝是不是跟徜徉你提起过家里啊，她要不是生妈妈的气，她为什么不回来过年呢？”程叔叔代为问话。
许徜徉察觉到他们的目光纷纷落在自己身上，他低头逗着小孩，漫不经心道：“她就是觉得自己多余，不想妨碍你们幸福。”
“……”四下沉默。
“醋回来了！”许云游拎着陈醋进屋，打破了屋里的氛围，“小月亮也来了。”他一点都不见外地过来捏了捏小孩的脸。
谭医生当即起身，从许徜徉手里接过小孩，“不打扰你们吃早饭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常来玩啊。”许妈妈送他们出门。
等他们离开，许妈妈关上门，走回来好奇问：“你刚说真的？她自己说的，还是你猜的。”
许徜徉倒了杯水回来，试探地推到妈妈面前，“妈，姝姝她……”
许妈妈没听完他的话，就先想起来自己厨房的鸡蛋，立马折回去端了出来，给他们兄弟俩一人一个。
“你刚说姝姝怎么了？”
“姝姝她现在是我女朋友。”
“……”霎时寂静。
许云游虽然知情，但他对许徜徉不合时宜的坦白表示惊恐。
许妈妈一整个愣住，看看许徜徉，又看看许云游，半晌没说出话来。
“我今年可能就不在家跨年了，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外面。”许徜徉认真道。
许妈妈盯着他坐下，“你……你怎么能不在家过年呢？过年就是要团圆，你不在家那还怎么团圆。”
“只是一个年而已，之后我还会回来的。”
许妈妈着急了，“那怎么能行！姝姝也有自己的家要回啊，就算她是你女朋友，你让她回来就好了，何必你自己过去呢？”
“妈，谈姝姝不会回来的，你这不成立啊。”许云游插嘴道。
“你知道什么！”许妈妈对着许云游一吼，“你不劝你哥就算了，还添油加醋做什么！”
许云游挠了挠头，放下筷子，食不知味。
“是我惹你不高兴，你凶他做什么。”许徜徉看了许云游一眼，眼神安抚，又坚决道：“我是个成年人了，有自己决断的权力。我在哪里过年都不代表什么，我只是不能在她已经是我女朋友的前提下，留她一个人在外面孤孤单单，抛下不管。”
“那你就可以不要爸爸妈妈，不要自己的家了吗？”
“我没有不要你们。”许徜徉咬重字眼道，“我在不在家对你们并不造成什么影响，无非是吃饭的时候少个人。”
许妈妈捏紧拳头，嘴唇蠕动，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
“你爸爸去你爷爷家送年货了，晚上才回来，你到时候看他会不会同意！”
他肯定不同意，许徜徉心里明白，他必然要挨过爸爸的脸色和咒骂，才能跨出这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