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团招新回来之后，方廷越在教室里大张旗鼓地动员大家积极报名运动会。
二班运动健儿不少，田赛男子三级跳第一、铅球第一，径赛男子八百第一，女子两百第一、一百第一都在他们班。
但无奈太过极端，擅长运动的在赛场上叱诧风云，不擅长运动的，跑八百都费劲。
每年运动会的报名都是件令人头大的事情，可比赛项目不能空着，凑数参赛可能有捡漏分，没人报名就是真弃权。
方廷越苦口婆心，挨个劝说，在教室里轮了一圈，报名表上还有几个项目空着。
教室后面没赶上饭点，默默啃饭团的何欢和宋宜宁也难逃一劫，被盯上了。
“两位，我看你们骨骼清奇，是个运动奇才，要不来运动会上露一手？”方廷越走过去问。
“你可拉倒吧，我跑步多慢你又不是不知道，问了两年了还问。”宋宜宁嘴里还没咽下，幽怨地看着他，“还是志愿者适合我，你记得填我名字。”
“试试嘛，万一在比赛场上你突然就任督二脉打通了呢。”
“别了别了，人贵有自知之明。”宋宜宁摆手，坚决不动摇。
“那何欢……”方廷越眼珠一转，“你要不要试试？结果什么的不重要，重在参与嘛。”
“还有哪几个项目可以报？”何欢扔掉手里的空包装袋，看方廷越递出来的报名表，“我可以报个一千五。”
“真的？”方廷越一愣，两眼放光。
一千五和三千年年棘手，主动报名的可是罕见。
他跟捡着宝一样，着急忙慌随意从别人桌上拿了只笔，纸压在墙上就填起了何欢的名字。
宋宜宁也意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看起来瘦弱的身板：“欢欢，你深藏不露啊。”
何欢莞尔，不太好意思地说：“以前也是凑数参加的，但我也不是跑得很快，可能拿不了好的名次。”
“你以前第几？”方廷越问。
“第四。”
“一千五第四很牛了好嘛。”
“稳了稳了，第四已经是我们班一千五最好的名次了。”
何欢被左一句右一句吹捧地有些飘飘然，再不谦虚一点，她就要长出翅膀飞起来啦。
她抿了抿唇，捏紧衣角：“也有运气的成分在，可能那天刚好状态比较好。”
方廷越乘胜追击：“那你要不要再报个项目？一千五都行，其他项目肯定不在话下。”
诚挚的目光不像有假。何欢迟疑点头：“可以。”
运动会项目她总共也就报过两项，一千五百米，标枪。
标枪也是凑数报的，高一的时候没掌握技术要领决赛都没进，高二的时候险进决赛但也没拿到名次，这是她仅有的两个有比赛经验的项目。
何欢问：“标枪还能报吗？我只会一点这个了。”
“标枪人满了，一个项目最多报两个人。”方廷越表情为难，提议道，“你要不试试三千？这个还没人报。”
“三千我没跑过，应该不太行……”
“嗐，也不一定跑嘛。”方廷越宽慰，“这个项目只要参加完全程就能有一分，走也行的。”
宋宜宁旁观者清，越听好像越明白了：“我靠，方廷越，你就是奔着三千米来的吧？是不是没人报想忽悠我们俩去凑数呢？”
“什么忽悠，你别乱说。”方廷越拒死不认，“我这不是在为运动会班级总分吗，这一分不就相当于白给吗，能多一分是一分。”
“你以为三千这么容易啊，七圈半，你去跑跑看。”宋宜宁故意堵他。
“我不是说了吗，不用跑。走完全程就有一分。”
“全校人面前走完全程很丢人的好不好。”
“我到时候让全班给你喊加油，看谁敢逼逼。”
“你是不是傻，这更丢人。”
“……”
和宋宜宁斗嘴永远占不了上风。
方廷越不再浪费口舌，转身扯起一个巴结讨好的笑容：“何欢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这样的场景，要如何处理才好？
没有人告诉过她，要如何在说出内心真实想法的同时又不会让别人觉得难堪棘手。
脸颊上的微笑开始僵硬，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气氛尴尬，方廷越大咧咧嗨呀一声，开始对着何欢念起经来：“你一千五成绩这么好，三千肯定也不会很差的，你信我。”
“你要报名，走还是跑都随你，我们就拿这保底一分，怎么样？”
“一千五第一天，三千第二天，这两个项目时间也完全不冲突，多好。”
“而且你刚转来我们班，总要为班级做点贡献的呀。”
“……”
“好吧，我试试吧。”不知道被哪一句说服，何欢改了口。
宋宜宁惊讶，脱口而出：“不是吧欢欢，你真报啊，两个一起可是四千五。”
何欢勉强扯起嘴角，什么也没说。
难题已解，方廷越高兴地眉毛都扬了起来，朝何欢频频竖大拇指：“何欢，你太够意思了！”
“但我不能保证有名次，可能最后就只有这一分。”
虽然不忍心在他兴奋头上泼冷水，但何欢还是想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以免最后他太失望。
方廷越一副乐天派的样子，觉得未来一片光明：“一分够了，比没有好，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一分，我们总分就前进了一名。”
何欢无声叹了叹气。
这样是再好不过的。
-
运动会在三周后，国庆假期回来那一周。
郁中学生国庆没有那么多天假期，高三生更是少得可怜。
三十号，一号，二号，总共休三天，二号傍晚便得准时返校参加晚自习，此后再上两天课，周五、周六全校运动会，周日白天休息，晚自习如常。
满打满算，也就只放了两天，过了个周末，作业却翻了倍。
这一套精打细算，即使假期近在眼前，却也开心不起来。
宋宜宁趴在后桌的书上问何欢：“欢欢，国庆你有什么安排吗？”
“写作业，还有带我弟弟。”何欢收拾书的间隙抬眼问，“怎么了吗？”
“我们要不要出来玩啊？从开学到现在一直在读书，再不出去玩我要疯了。”宋宜宁语气哀怨。
“但假期作业有点多。”何欢感到为难。
老师布置下作业的那一刻，她就在计划本上写好哪天要完成哪些任务了。
这些作业，平均分到三天，至少每天要在书桌前坐够六个小时才能写完，还不包括分心低效的时间。
宋宜宁也知道课业任务多，但她只求当下快乐，才不管之后的事。
“船到桥头自然直，作业再多肯定是有办法写得完的嘛，而且假期作业老师看得都不怎么认真的。”
她极力劝说，“好不容易有假期，我们就出来玩半天嘛，好不好？三天都待在家里多无聊啊。”
何欢抿唇，犹豫片刻：“你问过笑笑和珂珂了吗？”
“问过了，笑笑舅舅国庆结婚，要去吃席，珂珂她妈妈带她去上海看展，好羡慕，我只能来问你了，你要是也没空，我妈肯定不让我一个人出去玩。”
“好吧，那…你想哪天出来？”何欢问。
“一号？刚好国庆节。”宋宜宁一下挺直腰板坐了起来，“或者你选一天，我都行。”
“那就一号吧。”
“好耶！”宋宜宁瞬间满血复活，“我再问问原野，多一个人多份热闹。”
多不多一个人都行，重点是当计划里出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应该如何调整。
提前预支出去的半天，势必是要想法子补回来的。
何欢周末一般八点起，但放假第一天，六点半她就起了床。
周骏奕还没开始放假，这个点正苦哈哈地坐在餐桌前吃早饭准备去上学。
他见到何欢从房间出来，睡眼惺忪地喊了一句：“姐。”
何兴淑听见声端着一屉蒸包从厨房出来，不禁问：“这么早就起了，放假怎么不多睡会儿？”
“明天下午和朋友约好了要出去玩，我早点起来写作业。”何欢说。
周骏奕一下来了精神：“去哪儿玩？我也要去！”
“去什么去，赶紧吃你的饭，要迟到了还磨磨蹭蹭。”何兴淑瞪了周骏奕一眼，拿了双空碗筷子给何欢。
周骏奕脸拉得老长：“那明天下午我就一个人在家了。”
何兴淑乜了他一眼：“家里待不住就来店里给客人倒水，省的在家也不好好写作业。”
又对何欢说：“别管他，出去玩玩也好，高中学习那么紧张，假期又没几天，正好好放松一下。”
“嗯。”何欢点点头，看了周骏奕一眼。
同情中带着些歉意。
翌日中午，何欢在周骏奕艳羡的目光中，背着一个放手机的斜挎零钱包就出了门。
她和宋宜宁约了一点半在地铁口外见面，她早了几分钟，到的时候宋宜宁还没来。
在路边绿化带等了一会，看到有个女生垂头捧着手机站在扶梯出口一动不动，她轻咳一声，抬起手臂小幅度挥了一下。
宋宜宁猛地抬起头来，顿时露出笑颜：“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来。”何欢问，“我们去哪儿玩？”
“再等等原野吧，他也来的。”宋宜宁把和原野的聊天记录给何欢看，“刚才说有两站，应该马上就到了。”
何欢点头说了声好。
宋宜宁收起手机，把目光放到何欢身上，笑眯眯地夸赞：“你穿这裙子真好看，平时穿校服都没见你穿过。”
何欢自己低头去看。
裙子是一件卡其色的背带裙，搭配一件娃娃领长袖衬衫，在十月初秋这样的天气穿着正合适。
何欢裙装不多，仅有的几套都是何兴淑买的。她日日在店里看形形色色的顾客，审美自然不差，挑的那些衣裙裤子既简约清爽，又符合何欢的年龄身份，仍谁远远看了，都觉得是个青春可爱的女孩儿。
何欢觉得裙子是好看的，但没觉得穿这裙子的自己有什么好看的地方，摸了摸鼻子，不太自在地笑了下。
眼神躲避时，发现原野正乘着扶梯缓缓上来。
宋宜宁也看到，挥舞双手示意：“这里这里。”
原野笑着抬手挥了一下回应。
何欢扬起微笑，准备挥手问好，就看到他身后跟着的程焰舟。
头、胸口、腰腹、腿，随着扶梯上升全都印进她的眼睛里。
黑而薄的冲锋衣外套，黑色休闲的工装裤。一身黑，与温暖明媚的初秋氛围相悖。
他抬脚走下地铁口的台阶时，清浅平静的目光流转，看向路边的她们。
何欢一滞，忽地浑身不自在，默默收回了抬到半空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