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旅馆这几天，温柠有时会去医院看看黎明国。
免不了会跟陈茹接触，念叨最多的事情就是让她去相亲。
最后的局面往往不欢而散。
某天，沉寂许久的高中班级群炸了，班长和学委组织了一场同学聚会，在群里发起了投票，统计要去参加的人数。
温柠犹豫片刻，选择去。
吃饭时间是晚上，位于榕熙街的一个酒店。
包厢很大，有两个大圆桌，大半个班的人都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不少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的人当时在班上是小透明，各方面都不突出，后来自己创业，现在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大老板。
有的人各方面都很优秀，大学却走上堕落之路，至今无枝可依，荒废光阴。
还有的人已经成家立业，拖儿带女，虽然疲惫却也幸福。
她们宿舍里的人都到齐了，几个人靠在一团，岑梦就坐在温柠旁边，她当初教温柠化妆，后来抓住自媒体的风口，现在已经是美妆博主百万大v，爱八卦的体质仍旧没变。
许久没联系，交谈依旧热络。
“柠柠，你还记得许安琪吗？她毕业就结婚了，对方都可以当她爸了。”程玥小声说，“还是小三上位，那男的还是个变态，婚内家暴，她打了两年官司都没法离婚。”
温柠当然记得，许安琪高中时没少霸凌别人，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如今过得这么凄惨，算不算一种命运的“回赠”，那就无从得知了。
吃饭时，班长招呼道：“人都到齐了吗？”
一阵男声传来：“班长，周大佬还没来。”
“人家现在已经是家喻户晓的大老板了，说不定在忙着签几千万的大合同，哪有时间来参加同学聚会。”有人回道。
“而且他老婆好像快生了，在家陪老婆也不一定。”
说起周野，大家都有点感慨。
“当初他家里发生那样的变故，那群狐朋狗友没少拉踩，怎么也没想到人家会有崛起那天吧。”
“说起以前，周野可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身边的美女换了一茬又一茬，出名后却从来没出过绯闻，反倒是业界内出了名的宠老婆，浪子变痴情种啊哈哈。”
“陆星澜也没来。”
“他呀，后来进特种部队了，一等功都立了好几个，说不定人家现在啊在哪里执行秘密任务呢，忙着为国争光，哪有时间来吃喝玩乐。”
“惭愧惭愧，干一杯，向军人致敬。”
……
聚完餐，还有第二场。
温柠喝了点酒，以身体不舒服婉拒了。
走出酒店，忽然有个人叫住她，她穿着打扮都很成熟时尚，应当比温柠大一些，把一个东西交到温柠手上，“小美女，这个是你掉的吧。”
温柠检查了一下包，确实是她包上面的小吊坠，应该是刚刚不小心碰掉了，她不好意思道：“谢谢啊。”
“小事。”
女人微微一笑，离开了。
温柠循着视线看去，看到她走到一个轮椅面前。
轮椅上坐了个穿冲锋衣的男生，黑色棉裤衬出他修长的腿型，目测应当一米八往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温柠的错觉，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男生把鸭舌帽刻意压低了些，昏昧夜色中藏匿在光影里，看不清容貌。
女人跟他说了几句话后，推着他转身往路边的黑色轿车走去。
温柠只好奇了会儿，就挪开了视线，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
“星澜，你真不打算见她一面？”陆颜汐盯着他黑乎乎的后脑勺。
她当年不小心翻出一张物理试卷，看到上面那个女生的名字，才知道温柠就是那个陆星澜暗恋了很久很久的人。
陆星澜咬了下牙，倏地，他轻嗤了声：“我这个样子怎么见她？”
他盯着自己的腿，脑子里闪过一张清丽纯净的面庞，她露出青涩温和的笑对他说：“出生在清明节挺好的呀，万物生长此时，气清景明，谓之清明。是个寓意很好的日子。”
他出生在很好的日子，却没有很好的运气，一句简单纯粹的喜欢就这样藏在心底，一藏就是好多好多年。
……
夜晚的海城很热闹，温柠百无聊赖多逛了会儿。
等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不觉把当年和周野一起走过的路都走了一遍。
途径一个烤肉店，门上的木匾招牌用行楷写着四个大字“初恋时光”。
鬼使神差地，温柠走了进去。
几个服务员都在忙碌，没人留意到她。
烤肉店的木匾看起来很陈旧了，里面的格局却是大变样，不仅扩建了，还是现在很流行的ins风。
让人意外的是，那道“许愿墙”也还在，只是面积扩大到原来的两倍，带字的便签纸贴得密密麻麻。
“LZS你是我的无可替代。”
“和YX一起考上A大，从校服到婚纱！”
……
温柠视线挪动，在努力寻找着什么。
高中的时候，她和周野来这里吃饭，原本想和他一起写张纸条，谁知察觉到他的兴致缺缺，后来没写就直接离开了。
后来某天，她又偷偷来过这。
因为，她听别人说这道许愿墙很灵。
听起来有点荒谬，但她就是执着地不想放过那微乎其乎的概率。
可是现在，她怎么也找不到她的便签，或许早就被那堆心愿淹没，又或者早就被哪阵野风吹到不知名的角落。
倒是，找到了周野的名字。
每张纸条的右下角都会署名和标注日期，时间是在两年前。
那个字迹，她这辈子都不会认错。
“希望我喜欢的人永远耀眼，与光同尘。”——江宁
“希望JN能陪我一辈子。”——周野
她盯着看了几秒，不知道想到什么，倏地自嘲一笑。
……
出门后，沿着街道没走多久，碰到一位旧友。
徐佳提着行李箱，站在十字路口正准备打车。
看到温柠愣了下，她也认出了她，而后微微一笑：“看来聚会结束了。”
也是在大二的时候，温柠回来参加王萍的葬礼，才得知徐佳她们搬家的事。
温柠也抿起唇角，温声说：“他们去ktv了，还来得及。”
“算了，这么冷的天，还是家里的被窝舒服。”徐佳说，“要不，找个地方喝一杯？”
街头一家咖啡馆，这么冷得天，温柠点了一杯冰美式。
她的口味还是老样子。
灯光暖融融的，玻璃映衬着两个人的身影。
开头无非几句久别重逢的寒暄。
温柠得知徐佳在大学就开始做旅游博主，还开了很多网店，现在已经实现经济自由，刚从美国回来和父母一起过年，和男朋友交往三年了，准备明年结婚。
“你呢？”
温柠搅着咖啡，说：“我刚辞职，想试试考A大的研究生……会不会觉得我很荒谬？”
在这个尴尬的年纪，辞掉稳定的工作去考研是一件很冒险的事儿。
不少人都觉得她疯了。
徐佳摇摇头，笑道：“怎么会呢，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真的超酷，大学霸，我相信你一定会考上的。”
“真谢谢你看得起我。”温柠轻笑了声。
有一瞬间，仿佛回到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她们依旧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会坚定不移地支持对方做的任何决定。
可她们都心知肚明，再也回不去了。
“你和他……”徐佳欲言又止。
“早分手了。”温柠云淡风轻。
徐佳心中了然，长大后才懂得世事无常是一件多么让人无奈的事。
这世上，除了自己离生命的结点越来越近，任何东西都是渐行渐远的。
咖啡店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徐佳想起很多往事，“其实那时候我很羡慕你，羡慕你脾气好，长得好看，也总是被老师夸奖，而我不管怎么努力成绩还是一塌糊涂。”
温柠听完，觉得不可思议，原以为只有自己羡慕着她，没想到徐佳也曾羡慕过自己。
徐佳继续说：“现在想想，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挺幼稚的，我其实想过跟你和好，可怎么也拉不下来脸，再加上分科后不经常见面，感情自然而然就淡了。”
温柠认真听她说话，不知道是暖气太足的缘故，还是店铺里的音乐太煽情，她眼里蒸发出水汽，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眼眶也悄悄变红了。
许是觉得难为情，温柠别开脑袋，看向窗外。
有细细密密的东西盈盈飘落，路灯下粼粼闪烁。
海城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