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晃动,一丝阳光射进来,正好跳到她眼皮上。
温柠翻了个身,掀开眼皮,按亮屏幕。
没有任何信息和来电,屋子里安静得她仿佛被世界抛弃。
恍惚中,她看清上面的数字:10:31,以及旁边的日期:2022年8月21日。
温柠,祝贺你25岁了。
她呈大字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浑浑噩噩又过了一年。
有时候她很悲观地想,这样一眼望到头的人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胡遥正在厨房煮面,满屋都是番茄鸡蛋的清香。
她们周末都这样,作息紊乱早就习惯了。
温柠的喉咙又干又疼,因为宿醉,头还有点疼,她坐在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胡遥端了碗面过来,放在她面前,上面是用萝卜雕刻的“生日快乐”。
“恭喜啊,距离百岁老人还有75年。”
胡遥把她手边的温水换成刚熬好的银耳汤。
温柠心里一阵暖意,独在异乡,还有个朋友陪伴在侧,算是这特别日子里唯一的慰藉了吧。
“谢谢啦,遥遥,晚上我请吃烤肉。”
“好啊。”胡遥在对面坐下,也在嗦面,“对了,你不是不会喝酒吗,昨天晚上怎么喝那么多,不怕丢脸啊。”
温柠愣了愣,大清晨脑子不清醒,她还真没想过昨天晚上的事。
只记得一些零星片段,她和何斯南吃完火锅,就去江边散步了,她买了瓶度数不算低的啤酒,然后跟何斯南聊天……
大概是积压在胸腔里的情绪太多,急需一个释放口,温柠第一次和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聊这么多,至于聊了些什么,她完全不记得了。
温柠慢吞吞喝了口银耳汤,润了润嗓子说:“他送我回来的?”
“小奶狗打电话让我去接的你。”
“哦。”温柠轻轻抓了下蓬松的头发,有些生无可恋道:“我当时应该没有耍酒疯吧?”
“酒疯倒没有,就是一路都在胡说八道。”
“我说什么了。”
“你一直在喊他的名字。”
“……”
洗完碗,温柠给何斯南发信息:昨晚谢谢你啊。
何斯南:谢什么?
温柠顿了顿: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废话
何斯南:没事啦,举手之劳。
关系止步于此,好像多说什么都只会平添尴尬。
温柠沉默了会儿,正要切出聊天页面,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随后又发了句过来:
温柠,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学会翻篇,为自己活吧。
温柠沉默片刻,抿唇笑笑:谢谢。
快年底了,公司很忙,每个部门都在赶kpi。
圣诞节那天才松口气,商场人很多,浓浓的节日氛围,温柠和胡遥相约去做头发。
洗头的时候,胡遥问:“今年也不回去啊?”
温柠自从读大学后,回去的次数就屈指可数,毕业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嗯,是吧,反正我再他们眼里也可有可无。”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淡。
胡遥对她的家庭也有所了解,组合家庭,有个弟弟,亲妈跟后妈一样。
“要不你去我家过年吧,我家族的人很多,很热闹的。”
“算了。”大过年的,她一个外来人还是别去打扰了。
“遥遥。”
“嗯?”
“我想辞职。”
……
春节前,温柠纵使千般不愿回去,还是被陈茹的一通电话打乱了计划。
黎明国脑充血晕倒住院,她买了时间最近的一趟高铁票,当晚到的医院,黎明国已经脱离危险,转入普通病房。
黎锐在门外的长椅上打视频,欢声笑语的,应该是他女朋友,见温柠过来,他站起来,对手机说了声:“我姐来了,下次聊。”
“姐。”他接过温柠的行李箱和水果篮。
“黎叔怎么样了?你妈呢?”
“他刚睡下,我妈回家给他熬汤去了。”黎锐推开医院的门,俩人走了进去。
经过这场大病,黎明国苍老了许多,躺在床上,两鬓斑白,他睡眠浅,听到声音就醒了。
“柠柠回来啦。”
“嗯。”温柠拉了条板凳过来,在床边坐下。
开头无非几句寒暄的话,两个人的话都少。
再加上是继父的关系,温柠跟他没什么感情,象征性关心了几句,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玩手机。
没多久,陈茹带着保温盒进来,见到温柠便问:“小柠,几点到的啊,都没给妈妈发信息。”
温柠:“半个小时前。”
“你这孩子,你爸病的时候给你好几通电话都不接。”陈茹絮絮叨叨着把饭菜拿出来,鸡汤香味在屋子里弥漫。
“当时在开会。”
温柠中午就没吃饭,又舟车劳顿几个小时,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肚子不合时宜得咕咕叫出来。
陈茹说:“没吃饭吧,哎呀,我只做了两份,你也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到?”
温柠:“我出发前给你发了我的行程表。”
陈茹:“哎呀,我忙着照顾你爸,哪有时间看手机,医院门口有卖盒饭,一会儿让你弟弟带你去。”
黎锐啃了口鸡腿,嘟囔道:“姐,等我吃完就带你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点外卖吧,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陈茹:“你去哪啊?这就回A市啦。你都多久没回来了,你这次黎叔生病,就不能好好陪陪他,待到过完年再走,你让那些亲戚怎么看你。”
温柠冷笑一声,“那些亲戚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我管他们怎么看我。”
“你,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怎么读个书回来就变成白眼狼了。”
她声音尖锐且大声,护士敲了敲门提醒:“4022病人的家属小声点,整条走廊都听到了,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
“别吵了。”黎明国咳嗽两声,温声劝道:“柠柠啊,你就再多待几天吧,你妈妈她挺想你的,每年都念叨着你回来看看。”
温柠捏着行李箱,手指紧了紧又松开,看着陈茹说:“好,我只待几天,正好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温柠走出门,没走几步,陈茹追出来,“妈妈知道刚才是凶了些,但我那是关心你嘛,你别介怀。”
她变脸太快,一看就知道有事相求,她也懒得绕弯子,直说:
“你别惺惺作态了,直接说吧。”
陈茹噎了下,脸色勉强道:“你黎叔叔她退休了,你弟弟也还在读大学,每年开销挺大的,做手术住院也花了不少钱。你工作这么久,应该存了些钱吧,要不拿点出来救救急。”
温柠冷笑了声,“我记得黎叔叔的退休工资也不低吧,你年轻时也买了不少金银首饰,卖掉怎么也能凑个七八万了。再说住院,社保报销完也就几千块钱,就这你就把算盘打到我存款上了,你可真行。”
啪——
陈茹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温柠,我是你亲妈,有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吗?!”
亲妈?这是她听过最讽刺的一个词。
要不是这里是医院,温柠还能和她掰扯一会儿。
走廊上几个路人频频注目。
脸蛋微麻,温柠冷着脸看了她一眼,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打了个车,在丹桂路口停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丹桂巷已经变成一条老街,一排排丹桂树遮天蔽日。
连两边的路灯都亮堂了许多,路边新设了很多小吃摊,夜晚还有警车巡逻。
小时候总爱穿来穿去的筒子楼,现在看起来那么逼仄破旧,高跟鞋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用钥匙撬开门,房间里的格局看起来没什么变化,除了她的房间,已经彻彻底底改成了一间杂物间。
王萍去世后,她的房间则改成了黎锐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跟游戏室差不多。
她本来就不该抱有希望。
指望陈茹会因为她回来,就给她收拾出一间屋子吗,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回来只是取一样东西。
她从床底翻出来一个纸箱子,擦干净上面的灰。
揭开盖,里面陈放着三样东西:情书、校园卡、运动鞋。
……
温柠找了一家小旅馆休息,等洗完澡出来,外卖也到了。
她一边吃外卖,一边刷手机,收到温胜的微信消息。
他酷爱赌博,大学寥寥几次联系也是借钱。
温柠看在他是亲生父亲的血缘上借过些,自然没收回过,后面便再也不予理会。
微博刷到江宁更新了一条博。
@周周的小公主:我的周先生因为工作太努力生病了,我撒了半天娇,他终于肯放下工作陪我看电影了(*^▽^*)
她继续往下面翻。
@周周的小公主:孕期好无聊,跟着阿姨做了好多可可爱爱的甜品,都被周先生解决完了,我感觉可以开个甜品店了,奈斯!
……
有时候温柠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明明都分手了,却还要像一个变态狂,躲在暗处偷窥别人的幸福。
她躺在床上,一到深夜,某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就不可遏制地甚嚣尘上。
有人说,走上人格独立的第一步,是接受父母没那么爱你。
想来也是,连父母都没那么爱你,又怎么指望一个与你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爱你呢。
她回忆起当初和周野相恋的过往,其实有很多细节表明,他并不爱她。
只是她沉溺在爱情的美好里,选择性忽略了。
比如他从来没有戴过她送给他的围巾。
又比如,他一向不喜欢吃甜品,却把江宁做的甜品照单全收。
他也从来不会放下手边的工作,会因为她撒娇难过就看看她,低头哄哄她。
爱与不爱,那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