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生病

    周末,温柠去了一趟书店。

    这次她随便抽出一本书,包装很素净淡雅,叫《玫瑰的故事》

    她来这里,本不是为了看书,只是逃避。

    高考的压力,家长的期望,分手的痛苦……

    不管哪一种都像巨石压在身上,让人喘息不得。

    她窝在书店角落,机械地翻看书。

    每一个字都落入眼底,却串不成一句话。

    店长姐姐已经眼熟她了,还给她端了份甜品过来,人在脆弱的时候,陌生人的关心最是让人动容。

    “对了,你现在都念高三了吧。”姐姐温声道。

    温柠点头,“嗯。”

    随后女人拿来一个东西,放她面前,“那天有个男生来这里找书,把这个东西落在店里了,后来一直没见他来过,你看看,认识吗?”

    那是一张校园卡,上面的头像是个男生,眉目冷白锋利,眼尾轻扬,有种青涩的少年感。

    何止是认识?简直深入骨髓。

    这是第二次他的饭卡落入她手中。

    她的声音很轻:“认识,同班同学……”

    “哇,真是太巧了,那就麻烦你把东西物归原主了。”

    “好……”

    趁她离开前,温柠犹豫了一番,赶紧道:“我能问问,他那天来找的什么书吗?”

    温柠站在书架前,抽出那本书,回到位置翻动了下。

    不回去上课,在这里看《经济法》吗?

    印象中周野对很多冒险的项目感兴趣,唯独不怎么喜欢看书。

    可是在跟她分手后,竟然有这种兴致,去翻看这种专业书籍。

    温柠蓦地感到一丝挫败。

    书中还搁了一枚书签,温柠看到页面上那加粗醒目的一行字:

    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

    这句话让温柠联想到,她和周野虚假繁荣的感情。

    意思是曾经所有的浓情蜜意,都不会改变他们必然会分手的结局吗?

    呵,真是冷漠又绝情。

    悲伤又席卷心头,温柠靠着椅子,没出息地默默掉眼泪。

    冬日的风拂过街道,吹开半掩的窗,木桌上的那本书哗哗掀动了几页,几行铅字映入眼帘:

    “失去的东西,其实从来未曾真正地属于你,也不必惋惜。”

    ——亦舒《玫瑰的故事》

    ……

    温柠也是低沉了一段时间后,才得知周野家里的变故。

    那天午后,她受老师所托,去实验楼那边取资料。

    途径走廊尾部,几个男生在那扎堆闲聊,吞云吐雾。

    “野哥这几天怎么回事啊,都不跟兄弟们联系。”

    “我听说他家里出事了。”

    “怎么回事啊?”

    “我大伯跟他们家有生意上的来往,那天我听大伯提了句,好像野哥他爸惹上官司了。”

    “别胡说。”陆星澜乜了那男生一眼,慢悠悠吐出一口雾,余光瞥到走廊那头站了个人。

    他愣了下,指尖把烟掐灭,这才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温柠低声问:“周野怎么了?”

    陆星澜看了她几秒,淡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那边。”

    周野家是做医疗器械的,他爸遇人不淑,投资失败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跟合作方交接时也被查出一批不合格的货物,对方要求赔偿巨额违约金,公司面临破产。

    周父一蹶不振,整天酗酒度日,周野不得不扛起周家重担,到处求人。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上课了,连那么重要的八校联考都没来参加。

    温柠了解他,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这种时期来学校,接受大家目光的洗礼。

    学校是社会的缩影,同样是弱肉强食,欺软怕硬的。

    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他笑话。

    短时间内他不会来学校的。

    温柠无数次告诉自己,无论他发生什么都跟她没有关系,他们已经彻彻底底分手了。

    可还是控制不住身体,把各科笔记打印出来,分门别类整理好放在他住的公寓门口。

    每一天都在祈祷他早日度过难关。

    再没有比她更傻的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可怜她,有次周末的午后,她掐着点送笔记本过去,盯着那指纹锁多发了会儿呆。

    刚转身,后面传来开门声。

    她的双腿像是灌了铅,挪不动分毫。

    他憔悴了许多,薄白的眼皮底下是淡灰色,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

    高挺的身影清瘦又孤独。

    他怔愣半晌,嗓音有些喑哑:“你怎么来了?”

    他站在面前,脸庞立体分明,那么真实。

    温柠鼻子一酸,几步上前,抱住他的腰,跟谈恋爱时一样,毫无顾忌地扑进他怀里。

    “阿野……”

    温柠知道他肯定不希望别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可是她不过是想在他最脆弱的时候陪着他。

    然而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是那么凉薄。

    “下次别来了。”

    温柠整个人都僵住,后来她不知道怎么离开的小区,只知道寒风冻得她的脸蛋发麻,朦胧的双眼像是结了一层霜,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模糊成一片。

    她孤零零站在风中,像被抛弃了一样。

    但日子还要继续,她要吃饭、读书、考大学。

    她的人生不会因为任何人止步不前。

    然而上帝就是喜欢跟她开玩笑,总会在她稍作喘息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

    时钟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悲伤停止转动,寒假如约而至,温柠的日常就是把自己埋进题海,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大脑被别的东西占据,就不会让胡思乱想有机可乘。

    这天夜晚,陈茹不知道喊温柠干嘛,叫了几声都没人应。

    她打牌输了心情本来就不好,见叫不动人,脾气蹭得往上冒。

    温柠大概是最近夜熬得有点猛了,胸闷气短,腹胀恶心,眼睛也干涩发痒,想着闭眼休息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

    她之前入睡困难,哪那么容易睡过去。

    后脑勺猛得一痛,把她从梦魇中强硬地拉扯出来。

    厚厚的“五三”啪嗒掉在地上。

    “温胜那段时间赌钱赚了,是不是转了两千给你?!”陈茹质问道。

    一句话像冷水兜头淋下,温柠顿时就清醒了。

    她脑子一片空白,虽然早料到这件事迟早会被戳穿,但面临时仍旧会不知所措。

    “把钱拿出来。”女人冷笑。

    温柠:“这是我爸给我的……”

    陈茹的嗓音顿时拔高几个度:“你爸养你,还是我养你,你这么喜欢他,当初怎么不跟着他过?!你还想叫我一声妈就把钱交出来!”

    温柠抿着唇,呼吸很轻,半晌才面无表情地说:“我花光了。”

    陈茹不可思议,反问道:“花哪了?”

    “妈,你能不能别问了。”

    “花哪了,我问你花哪了?”陈茹咆哮道,抓着她后脑勺的头发,嗓门很尖锐刺耳:“温柠,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头皮传来撕裂的疼痛,温柠的喉咙像是遏住,窒息般的难受,她觉得自己像条濒死的鱼,发出粗嘎的声音:“买资料去了。”

    陈茹显然不信,气得脸红:“资料在哪?!什么资料要两千多,温柠,你最好别骗我。”

    温柠在书柜里找了找,拿出来几本新的资料,又在抽屉里翻了翻。

    前两年的期末,她每次都会去高考后的高三楼淘他们扔掉的书本,运气好能捡到□□成新甚至全新的教辅。

    她用不上的都搁置在书桌里。

    翻找时,露出抽屉里那个粉色的笔记本,温柠有意遮掩,被陈茹看出端倪,手抢先一步把那个本子抽出来。

    里面是摘抄,也有日记。

    温柠的心跳得很快,连忙去抢:“还给我!”

    陈茹用手挡开她时,锐利的指甲剐蹭到她嫩白的脖颈,破了块皮,然而温柠无暇顾及疼,只是心里慌张,在逼仄的空间里吃力地抢夺。

    陈茹是高中学历,识字心算样样拿手,要不是温柠的外公好赌,把陈茹的学费输光了,说不定是另一种命运。她只扫了一眼,就把那页的字看完了,脸色遽然一变,“温柠,你是不是学坏了,都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茹用力一扯,笔记本在半空撕碎,一半被温柠抓在手里,一半砸在地上。

    上面是皱巴巴的笔迹,纸张起了褶子,每一个字都透着力道。

    ——我的心像琴弦一样绷的紧紧的,你一出现,它就不住地奏鸣。我时刻为了你,时刻处于紧张和激动之中,可是你对此毫无感觉,就像你对口袋装着的绷的紧紧的怀表的发条没有一丝感觉一样。

    ——怀表的发条耐心地在暗中数着你的钟点,量着你的时间,用听不见的心跳伴着你的行踪,而在它嘀嗒嘀嗒转动的几百万秒之中,你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

    斯蒂芬·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小小年纪,谈什么恋爱?!”陈茹打了她一巴掌,火冒三丈,“温柠,你怎么就学坏了,妈妈对你真的很失望!”

    所以要怎样才算好,像个木偶循规蹈矩地生活,就满意了吗?

    温柠抿紧唇,冷眼看着她,两腮发紧道:“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

    “反了你,我供你吃供你穿,到头来翻脸不认人。”她声音很大,“那两千块钱是不是都被他骗走了,叫周野是吧?”

    温柠的心被一把揪住,怔怔地看着她摸出手机想打电话。

    她颤抖道:“妈,你干嘛?”

    “我这就跟你老师打电话,要回那个钱。”

    温柠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拨号:“妈,你别打!那钱是我一个人花的,跟他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温柠眼里噙着泪,她了解陈茹,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她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妈,我错了,你别去打扰老师。”

    陈茹气得两颊颤动:“温柠,你怎么回事啊?你什么时候这么败家了。”

    夜色已深,隔着薄薄的睡裤,温柠的膝盖被冰冷坚硬的地板硌得生疼。

    她也想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在同龄人都为了高考,为了自己的未来心无旁骛奋力一搏的时候,她却像臭水沟里的烂菜叶不断腐烂着,把人生过得一塌糊涂。

    寒风呜咽,枯叶摇摇欲坠,没有谁会给她答案。

    她依旧迷茫着,正如这个凛冽寒冬依然不太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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