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从衣帽间出来，路过客厅，他布置了一天的大圣诞树映入眼帘。两米多高的圣诞树他从组装到装饰，几乎花了一天的时间，这会儿越看越满意。

    如果今晚顺利，他明天想带路窈来家里一起过圣诞。他们可以先去超市买菜，他跟她说过这两年他学会了做菜，都是家常菜，不是什么大菜，他做给她吃。

    出发前，他再三检查自己的穿着，还可以，他挺满意的。

    手机震个不停，是他的发小群，他先前搭配衣服时请群里的已婚男士做了参考。还问他们讨教了见岳父母，讨长辈开心的经验。

    小群里热热闹闹，宋时瑾忙完，冒了个泡：【没什么经验，祝你好运。】

    他同妻子是联姻，岳父母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相处自然，无所谓讨好与经验。等两家小孩年龄到了，双方父母做主订下婚约，订婚结婚，水到渠成。

    齐越看到，给宋时瑾发了个指定红包。

    宋时瑾愣了愣，领了一看，两百的红包不多，是微信红包的上限。他乐了，截图发群里嘚瑟：【谢谢齐老板。】

    其他人问为什么他有，他们没有。

    齐越没有回。

    宋时琛一直在群里出馊主意，他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架不住他小机灵：【齐老板，大吉大利，今晚最顺！】

    他发送成功，默数几秒，专属红包也来了。

    其他人看出苗头，说好话就能挣齐越的钱啊。于是，吉利话不要钱似的往外丢，一句接一句，齐越的红包一个接一个，刷屏速度飞快。

    宋时瑾：【节操呢？】

    宋时琛：【有钱不挣是傻子。】

    宋夕拾：【至于么？】

    就两百，整得跟两百万似的。

    程寄洲：【齐越的两百那不叫寻常两百。】

    群里再次刷屏。

    齐越到停车场，手机开静音，他专心开车。特意卡好的时间，他提前半小时到餐厅，到了还能再收拾收拾自己。

    快到餐厅，他接到齐昕电话，“越哥，我妈去找路窈了。”

    “怎么回事？”齐越冷声问。

    齐昕急得语无伦次：“我小舅的事你知道，我妈说要去看看他，去了又说要单独跟小舅说说话。我等了很久没等到我妈，去我小舅墓地找了半天，我妈人压根不在。我在她手机装了定位，我现在把她位置分享给你。”

    傅瑾岚作妖的底气无非是钱跟权，齐唤卸了她的权，齐越又设法给她下了套冻结了她的钱。钱权两失，傅瑾文又意外去世，她寸步难行，加上有齐瀚和齐昕看着她，她无力翻天。

    没想到的是，她穷途末路，“我不清楚我妈会不会做什么傻事，越哥，真的对不起。”

    齐越心止不住下沉，他看着路，临时停靠路边。车停稳，他打开齐昕发来的位置共享。

    傅瑾岚已经到金鸡湖商区，离路窈不远。

    “我在附近。”他重新起步。

    齐昕不知道怎么说：“我也在过去的路上，路窈那……”她顿住，她不知道母亲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没脸求齐越放母亲一马。

    “我们电话联系。”最后，她说。

    齐越没时间跟她细说，他找出路窈的保镖电话，先问了路窈具体位置，然后，让两人留心路家三人的安全。时间紧，能解决的他自己处理，告诉路窈势必让他们担心，没必要。

    他看着不断靠近的红点，距离他只有一个路口。

    十字路口，红灯，前边两辆车等候，齐越心急如焚。

    他看着手机上移动的位置，打开车窗寻找。傅瑾岚同样在这个路口，是辆灰色的保时捷，她还没到，那头恰好是绿灯。他同时看到另一侧的路窈，她站在商场1号门的路口，与父母有说有笑。

    他们之间，几十米的距离。

    “吱嘎”一声，忽地刺耳刹车声。

    齐越望过去，红灯跳转绿灯，他跟着车流缓慢前行。开到路口，灰色保时捷蓄势待发。

    他绿灯，傅瑾岚是红灯。

    商场闹市区的路口，斑马线人流穿越繁忙的街道，灰色保时捷“咻”地蹿出斑马线朝人群驶去。

    “红灯啊！”

    “要命了！”

    “是不是酒驾？”

    斑马线都是绿灯穿去商场的行人，有老人，也有小孩。斑马线的尽头是商场，行驶的小毛驴、挎着购物袋有说有笑的男女，还有路窈一家。

    保时捷彻底失控。

    “砰”一声巨响，黑色suv挡在保时捷车头。

    世界顷刻间安静了。

    路窈在餐厅等了很久，齐越已经迟到了十三分钟，她脸上笑意维持不住。

    “咱们先点菜。”她对爸妈说。

    路平声心里有气，面上没表现出来，“再等等。”

    路窈抿唇，沉默把菜单给爸妈，她没忍住，借着去洗手间离开包间。她继续给齐越打电话，他向来守信，不是失约了却一声不吭的人。

    她更倾向于他遇到了什么意外。

    电话拨过去，他的手机通着，界面一直显示拨号中，只是无人接听。

    缓慢的“嘟嘟”声，一声声落在路窈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手指悬空在红色的挂断键。将将要按下去，电话忽然通了。

    “齐……”路窈手机放耳边。

    对方叫她：“路窈。”

    不是齐越的声音。

    路窈定定神：“我是路窈。”

    齐瀚的声音通过手机被拉长：“路窈，齐越在医院。”

    她的世界也安静了。

    路窈是被齐越安排的保镖送去医院，路上她询问他们情况，他们也不清楚。

    “齐先生给我们打电话，他交代我们看护好您和家人，其他的我们不知道。”当时他们注意力都在路家人身上，因为情况不明，两人严阵以待。

    一直到跟着路家回到家，再去餐厅，他们才松口气。

    路窈跑到急救中心，入口黑衣保镖拦着，直到章孟远出现，她被放行。

    “怎么回事？”她只能问他。

    章孟远也是匆匆赶来，最近老板追人，他这个助理便无用武之地，近来都帮齐越处理其他事情。

    “只听说是齐太太报复社会。”他说得算是委婉。

    真正报复的人是齐越，目标是路家一家三口。至于现场的其他人，傅瑾岚已经顾不得。如果真被她冲过去，别说是路窈，在场许多人都逃不过。

    路窈想起当时等车时听闻的车祸，一辆保时捷和黑色的suv，原来，他曾经近在咫尺。难怪当时坐上出租车，她回头一眼，却莫名心慌。

    “老板还在抢救。”章孟远想说些话宽慰她，结果，连他自己都心神不宁。

    过去商战再凶猛，终究也没有这么粗暴地伤及性命。

    急救信号灯亮着，他们到时，齐瀚坐在门口长椅。这个曾经说一不二的中明决策者佝偻着腰，他双手捂着脸，再也没有从前的精气神。

    他听到脚步声，松开手坐好，他看过来，“来了？”

    路窈看着亮起的灯，点点头，她坐到另一张长椅。章孟远到她身侧，他站着，没有坐。

    傅瑾岚在另一头急救，齐昕守在外边，齐越这里是齐瀚。

    “路窈，对不起。”齐瀚忽然开口。

    路窈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道歉。

    齐瀚从长椅拿起儿子的手机：“这是齐越手机，我交给你保管。刚才我第一次翻看他的手机，挺惭愧的。”

    齐越手机一直在震，一开始他忙着给儿子签字，没注意。后来在外面等他，越等越心慌，他索性解锁儿子的手机。

    震动的是微信，儿子的发小群，群里一直在艾特齐越问进度。还有人传授经验，说只要先讨得丈母娘的欢心，那就成功了一大半。

    齐瀚这才知道今晚儿子是要去见路窈父母。

    他往上翻消息，看到刷屏的红包，也瞧见这些小辈的调侃。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不苟言笑的儿子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很多年了，儿子在他跟前都戴着面具，他们间从未有过这样轻松自在的交流，他遗憾又难过。

    然后，齐越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窈窈”。

    齐瀚没有第一时间接，他开始尝试站在儿子的角度去思考，如果是此刻的齐越，是否愿意告诉路窈他的处境。最后，感情战胜了理智，他接起路窈的电话，也告诉她实情。

    章孟远从齐瀚手中接过齐越的手机，再转交路窈，三人沉默。

    齐越的手机被路窈紧握，手机在她掌心又震动一下。她解锁，他的手机没有密码，划开就是微信界面。刚才齐瀚看的是他的微信，一直没有退出。

    她看到自己在齐越的微信置顶里，他给她的备注是“窈窈”。

    “窈窈”头像下是个群，群名叫“齐越今天追到老婆了没”。她点进去，群里加上齐越总共七个人。

    最新一条消息是宋夕拾，她问：【怎么样了？】

    她前几天在抖音刷到过宋夕拾，她最近在国外有演出，不在国内。

    路窈消息往上拉，看到宋时琛发了定位，他的私人飞机等群里人到齐，直接来苏州。

    再往上，宋时瑾提到她，群里问要不要告诉她齐越出事了。有人说先不要，怕她担心，宋夕拾觉得要说。

    路窈一点点看消息，刷到齐越满屏的红包，他们祝他顺利抱得老婆归。

    还有他一张张自拍，从里到外再到手表鞋子，他问他们哪个好看。

    看到这里，路窈眼睛有点酸。她回到主界面，扭头看长廊尽头，目光所及只有保镖们挺拔的背影。

    她眨了眨眼，把眼泪眨回去，她再回到齐越的手机。手机主页面还有个微信图标，跟刚才的微信一点点不同。

    路窈点进去，熟悉的头像映入眼帘。

    微信名是“LY”，她出国前的微信，后来她注销了手机，也注销了微信。

    微信空白一片，好友列表同样空无一人。她从“发现”进入朋友圈，也只有“L Y”，最新一条是她生日，零点的烟火在夜空绽放。

    他说：【生日快乐。】

    第二条是他们重逢那天，齐越没有配图，只有文案：【1049。】

    第三条是在烟台，L·Y烟台店开业，他发了店面照，也发了定位，文案是：【997｜378。】

    路窈一眼没看懂，看第四条。同样的开业图，定位是在桐庐，文案是：【962｜377。】

    接下去每一条都是新店开业的照片和定位，还有那串数字。

    路窈没看下去，她回到第二条朋友圈。

    她又认真看了两遍，他们分开的1049天里，齐越总共开了378家L·Y门店。

    手机屏幕突然几滴水，路窈一摸，脸上都是泪。

    *

    一个半小时后，路窈去齐越家替他拿换洗衣物。

    章孟远送她，他没有跟进去，只说：“家里有老板准备的惊喜，他说过希望除他外，你是第一个看到的人。”他等在门外。

    路窈不明所以，从玄关打开灯。门口只有齐越的拖鞋，她脱鞋换上他的。穿过客厅，她脚步定住。

    几乎挨到天花板的圣诞树，树上挂满香槟色的装饰球，错落有致的装饰球和挂件，中间夹着空白祝福卡。

    路窈想起她的的L·Y定制保温杯，上头的图案和眼前的圣诞树一模一样。

    这一刻，今晚第三次，她鼻子发酸。

    齐越转入病房，但没有清醒。医生说了很多，都是专业术语，她只听到一句“没有大碍，什么时候醒来还未知”。给爸妈报了平安，也说了今天她不能回家，她想陪陪他。

    她转过身去齐越房间，没心思欣赏，她直奔他的衣帽间。简单收拾了几件，还有他的洗漱用品，她都放进拉杆箱。

    离开前，路窈又看了眼客厅的圣诞树。

    树上绕了灯串，但没有开，她找到灯串的插座插上电，整棵树闪闪发光。她找了找，在茶几找到一支签字笔，她在圣诞树上选了张香槟色背景的卡片，写下：亲爱的齐师傅，早日康复，希望今年能跟你一起过第一个新年。

    路窈盖上笔帽，签字笔放树下的礼物盒子上，她拉住行李箱的拉杆，滚轮“咕噜咕噜”响，给这个安静的小家增加了些许人气，她走到玄关关了灯。

    今晚是平安夜，只有夜色中的圣诞树一闪一闪亮晶晶。

    她再次到医院，vip病房外围了不少人，她先看到的是向茗。病房不能进太多人，他们默契只留她和护工。

    漫长一夜，齐越没有醒，她仔细看完他的每一条朋友圈。

    阿姨给路窈带了早饭，是自己做的小馄饨，她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个，坐回他床边。

    他闭着眼，戴着氧气机，被子盖在脖颈下，他瞧着特别乖巧。床头柜上心电监护仪的灯亮着，她看了看，他呼吸还算平稳。

    路窈重新拿出他的手机，翻开他的朋友圈。

    第一条是他祝她生日快乐，她吐槽：“那天小姜跟我表白，我答应了。许愿的时候烟花配蜡烛，特别浪漫。那晚你等在我家楼下，是不是躲车里偷偷哭了？”

    她听向茗说了，烟花是齐越找人放的，还是他自己设计的花样。

    路窈继续往下翻，他的朋友圈无非就是新店开业，她找出他们重合的时光，“你的厦门店开业，我在牛津街看落日，可美了，比你带我看的还要美。”

    “极光看过吗？我拍了很多照，还有视频。”

    “我学校有个表白湖，那天我上完课路过，巧不巧，是两个中国人。嗯，我想想，应该是东北的同胞，男孩在湖边用一个什么数学公式表白。反正我是没听懂，但女孩哭了。我觉得挺感动的，你要不要看看？”

    “我第一年住宿是在学校，第二年跟黄安妮一起合租，我们的房子可漂亮了。圣诞节的时候，我和她围炉吃火锅，那时候我其实想起了你。我们明明就约好了一起过圣诞，还说要一起在圣诞树挂满香槟色的蝴蝶结和装饰球。”

    路窈说完，看着病床上的齐越，他就这么静静睡着，没能给她一点点的回应。

    医生说他没有大碍，不用进icu，不幸中的万幸没有伤到要害。可他睡着不理她，她有点害怕。

    她又打开微博，声音哽咽，“都怪你！他们都开始叫我老板娘了，我亏不亏啊，你都没追上我呢，我就成你老板娘了。”

    眼泪水“吧嗒”一下在她手背，她猛地低头看去，他手上也有，她赶忙替他擦干净。

    “谁稀罕啊，谁要做你老板娘啦！”

    病房里，只有路窈的自言自语。

    过了很久，他的手指仿佛是动了动。

    “齐越？”路窈惊喜，定睛看了会儿，他一动不动，刚才仿若是错觉，“行吧，老板娘就老板娘了，谁让你……”

    “真的？”

    路窈呼吸一滞。

    两三秒，沉睡的人睫毛轻颤，慢慢地，他彻底睁开眼。

    “我听到了。”齐越努力挤出笑，视线聚焦，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她。

    路窈小心握住他的手，她凑近，再三确认：“再说一句，齐越，再说一句。”

    齐越笑起来：“我听到了，女朋友。”

    路窈也笑，笑着笑着眼泪落下来，“知道了，知道了。”

    泪水模糊视线，她俯身，温柔吻住他的唇。

    他回来了，是真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