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宗正司门口,沈无忧哭哭啼啼上了马车。

    路驰与秦荣各自骑马,领着两波人分道扬镳。

    秦荣去往伯爵府,路驰护送沈无忧回宫。

    马车内,沈无忧哭得头昏脑涨。方才见到骨瘦如柴,随时会油尽灯枯的沈如山。

    沈如山连一丝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偶尔垂泪回应女儿。

    马车徐行,穿梭在落日余晖的街巷中。

    忽然,马车停止不前。

    沈无忧美目红肿,有几分好奇地掀开轩窗的帘幔,向外窥探。

    路驰牵着马,正在与一位满身书卷气的年轻俊俏的公子言语。

    那公子长身鹤立,身披一件天青色大氅。

    沈无忧觉得有几分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时,隐约听见那公子辞别道:“子皓告辞。”

    沈无忧的目光,追随着那名公子的身影。

    马车踏着落霞余光,重新前行。

    沈无忧放下帘幔,蓦然灵光一下,想起那个公子是何人。

    子皓,京中只有颜如珩尚书之子唤子皓。颜家离京守丧三载,怪不得她一时记不起。

    她原是有几分喜欢包明悟,可自打家道中落看尽世态炎凉。也便明了,包明悟对她无意,慢慢便放下了。

    沈无忧从前曾随沈子夜赴诗宴,与颜子皓兄妹也算熟识。

    只是那时她只有十四岁,尚未及笄。颜子皓可是京中有名的才子,明年春闱必定高中。

    想到此处,沈无忧竟有些期盼,不知觉咧嘴傻笑。

    若是嫁与颜子皓这个名满京城的才子,也不算委屈。

    伯爵府,正堂。

    秦荣与阮祝颂一左一右,坐在正中椅上。

    秦荣无心品茶,放下接过来的杯盏,开门见山,笑道:“听闻,承恩伯,想要二小姐入宫?”

    阮祝颂还以为女儿阮翛然办事可靠,这么快便告知陛下。更喜上眉梢,只当秦荣公公是来传旨,不日阮悠然便可入宫。

    阮祝颂捋着胡子,笑呵呵道:“秦总管,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秦荣敛容收色,语气肃穆道:“今日来,自然代表的是上意。”

    阮祝颂忙起身拱手躬身,一副恭敬等着接旨的模样,亦是一本正经道:“请总管大人示下。”

    秦荣一字一顿道:“二小姐入宫之事,不可再提。”

    阮祝颂诧异,不再拘礼,直起身子追问:“这是陛下的意思?”

    秦荣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模棱两可回道:“二小姐入宫不会有好日子,就算是有皇后娘娘照拂。陛下不喜,强塞进宫也只不过独守空房。更何况,听闻顺王妃一向不待见二小姐,承恩伯应该心知肚明。”

    阮祝颂面色难看,暗自思量。

    顺王妃在顺昌县时,也不知为何突然不再与阮家来往。不过若是陛下喜欢,顺王妃也不足为惧。想起今日陛下所言,虽说是玩笑大约是实话。

    阮祝颂顿悟,不论是谁的意思都再清楚不过,不准阮悠然入宫。

    “明白,明白。”阮祝颂谄媚赔笑。

    秦荣依旧绷着脸,又郑重其事交代道:“承恩伯也知,皇后娘娘重获圣眷,若是因为二小姐之事,惹怒了陛下。莫说皇后了,你这承恩伯爵府的福气,只怕是到头了。”

    阮祝颂汗毛乍起,额上冒出冷汗。惶恐不安,捏着袖口擦了擦。

    秦荣见目的达到,起身将走,又道:“再好心劝承恩伯一句,千万莫要在皇后娘娘面前提起此事。至于理由,承恩伯应该有更好的说辞。”

    秦荣昂首阔步行向门口,阮祝颂抬步追上送行。

    阮祝颂瞧着秦荣跨上马,快马加鞭消失在夜色中。

    阮祝颂呸了一声,心里骂道:“狐假虎威。”

    回身入府,碰上迎面过来的阮田氏。

    “爵爷,方才那个可是宫里的公公?”

    原是到了晚膳时分,阮田氏见有客登门。瞧出来人穿着是皇宫里的公公,虽好奇也不敢在外窥听。见人离府,赶过来问个究竟。

    阮祝颂哪里会说实话,若说了又是好一顿闹腾。眼珠一转,想好了说辞。唉声叹气道:“阮家即将大祸临头了。”

    阮田氏毫不在意,不屑道:“爵爷,在胡说什么?大祸,你的女婿可是当今天子。”

    阮祝颂鬼鬼祟祟,拉扯着阮田氏进了正堂。将正堂门关上,压低声色道:“以后切不可,再提让悠然入宫一事。”

    阮祝颂走到正堂中,端起方才自己那杯茶,润了润喉咙。

    阮田氏追过来,扎牙舞爪抓住阮祝颂的胳膊,骂道:“是不是,你那个好女儿改了口,当着我的面装什么好姐姐。转头就变了卦。”

    阮祝颂捂住阮田氏的嘴,怒喝道:“小声点,你想害死全家不成?”

    见阮田氏横眉怒对噤了声,他才敢松开手,心平气和道:“你也知道,那个林千帆是护驾而死。悠然又与其订过亲,虽说林家不认,可京城闲言碎语不少。若是悠然入了宫,那些言官闹起来,定会说陛下荒淫无道,连功臣的未亡人都要霸占。届时,陛下为堵住悠悠之口,定会推一个戴罪羔羊出来。说不定会说,皇后惑主,废后。那悠然,又能有什么好前程。你可别忘了,那个顺王妃有多厌烦你的好女儿。”

    阮田氏腿一软,抓住阮祝颂的胳膊,撑住身子,美梦破碎岂能不恨。恶声恶气道:“这个林千帆,真是个扫把星,死了,也要祸害悠然。那个公公,到底来作何?”

    阮祝颂惺惺作态,无可奈何道:“自然是圣意,入宫之事就此作罢。莫要因小失大,我们阮家可不能失了皇后,这颗大树的庇护啊!”

    阮田氏原想着凭她的教导,她的女儿入了宫,定能获得皇帝的宠爱。说不定还能取而代之,成为皇后。

    如今宫门进不得了,即便咽不下这口气,也只能憋着。

    阮祝颂握住阮田氏的手,苦口婆心道:“你,好好劝说悠然。入宫有什么好,不如招个赘婿,自己做一家之主,好过到旁人家看脸色去,还要克己守礼,孝敬公婆。”

    阮田氏勉为其难应下,退而求其次道:“那赘婿的人选,可得好好选一选。”

    阮祝颂见其退让,打岔道:“为夫饿了,先用膳吧。”推着阮田氏去向偏堂用膳。

    夜色寒凉,北风萧萧。

    中宫殿,宫女们将膳食撤了下去。

    萧莫言并未来用此晚膳,阮翛然独自一人随意用了一些。

    管事的宫女伺候阮翛然脱簪卸发,更换上杏色的寝衣。

    阮翛然神情淡然坐在床榻正中,宫女正在一旁放下幔帐。

    “陛下,驾到。”门外一声奏报,惹得管事的宫女先乐道:“娘娘,陛下来了,快些迎驾去吧!”

    阮翛然没有动,径直翻身上床,掀开锦被盖上。背对着宫女,命道:“就说,本宫歇下了。”

    管事的宫女想劝说,又碍于命令欲言又止,遵命道:“奴婢遵命。”而后急匆匆去殿外迎驾。

    萧莫言脚下生风到了殿门外,威严地对一眼管事的宫女低咳了一声。

    那宫女会意,权衡利弊后,声色极低如实道:“娘娘在装睡。”

    萧莫言蹙眉迈进殿内,宫女慌忙将门关上。

    殿内的炉火温暖,萧莫言脱下狐毛大氅,精准抛到床榻旁的衣桁上。

    撩开幔帐,脱了靴径直躺了进去。

    萧莫言隔着锦被抱住阮翛然,柔声哄道:“母妃,她请朕过去用晚膳,朕,不是有意爽约不来。”

    阮翛然一动不动躺着,她并非因此怄气。说白了,还是不知如何与之相处。

    萧莫言继续,自顾自说道:“听闻你父亲想要你妹妹入宫,朕,不,我的态度是不允。我只要你,有你足矣。”他表诚意,特意改口自称。

    阮翛然慢慢睁了眼,瞳光潋滟中荡着感动。不过她依旧不肯言语,山盟海誓轻如鸿毛。

    萧莫言低三下四,患得患失又道:“为何又不理我了,明明今日,你还对我笑来着。怎地,又变了。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能回心转意?”

    阮翛然轻吐了一口气,开口道:“陛下,宫里还有娴妃与淑嫔呢,让她们侍寝吧,臣妾想歇着了。”

    这是撵他走。

    萧莫言腾起怒火,又不好对她发。拧着眉宇忍耐,好声好气道:“看来你还没听说,娴妃的父亲,原吏部侍郎以权谋私,已被抄家流放。淑嫔的父亲与沈如山黄金一案有关,亦被查处明年秋后问斩。她二人都是罪臣之女,朕,未废了她们打入冷宫,已是开了天恩。朕不想,日后的皇子身份有污点。”

    话说完,气顺了不少。霎时惊觉自己言语或许犀利,像极了现下朕别无他选,只能来找皇后。

    “朕,不是,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有你足矣……” 萧莫言正语无伦次地解释。

    阮翛然猛然翻身过来,一双美目含怒盯着他。

    萧莫言说不下去,闭了嘴。

    他方才说那些,有上一世的记忆阮翛然岂能不清楚。

    只是上一世,萧莫言与娴妃与淑嫔清清白白。这一世,那二人可是侍过寝的。

    “你的避子丸呢,有它,尽管去与她们风流快活。”

    萧莫言先是一怔,而后后知后觉她这是在吃醋不成。

    也是,之前在她面前与娴妃以假乱真的做戏。

    萧莫言急忙剑指起誓,一脸严肃道:“我发誓我从未碰过她二人,迄今为止,我只有你一个女人。每次召幸,我都下了蒙药与她二人。若我所言有假,让我不得好……”

    阮翛然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阻止那个不吉利的字眼说出。

    她想起与上一世如出一辙的假侍寝,心生感触叹道:“你还是老样子,我信你便是了。”

    萧莫言眉开眼笑拿下她的手,低唇轻吻她的手背。

    温软的唇瓣触碰软绵的肌理,碰撞出电火石光的悸动。

    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萧莫言情~欲的气息搅乱心神,强撑着理智开解道:“阿姐,人生苦短,花了两世,你我才艰难走到一起。真的要日日别扭,揪着林千帆的死不放,如此忧郁哀怨地过这一生吗?”

    阮翛然垂下眼眸,不敢看对方炙热的眼神。萧莫言所言极是,可她实在做不到将林千帆抛之脑后。

    “我,可能做不到。毕竟,这一世的安稳,是踩着林千帆的血肉得来的。但,若你不介怀,我时常会祭拜他。我或许可以试试,偶尔寡情薄意不去想他。与你贪图享乐,共度余生。”阮翛然哽咽欲泪,想要将手抽回来。

    萧莫言拽着不放,郑重许诺道:“每月初一十五,我都会亲自陪你祭奠林千帆。若说恩情,我欠林千帆的更多。他助我成就帝业,又忍痛割爱将你送到我身边。该忏悔,愧疚的人是我才对。可是……”

    萧莫言顿言,松开她的手。探手上前帮她拭去泪珠,感慨道:“可是你要明白,我想林千帆,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余生美满。若你总是郁郁寡欢,岂非他真的白死了。”

    一夕间,林千帆弥留之际的画面涌现。那句“替我好好活着”,仿若魔音穿耳,震耳欲聋。

    阮翛然如泣如诉,呜呜咽咽道:“他让我替他好好活着,呜呜,萧莫言,我恨你。”

    措不及防间,阮翛然抓起萧莫言那只未受伤的手背,低头张口重重咬住。

    萧莫言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挣脱。若不让阮翛然发泄出来,这个坎怕是过不去的。

    阮翛然起初死死咬住,口中甚至尝到血腥味。发觉萧莫言纹丝不动任她啃咬,反倒心一软慢慢松了口。

    萧莫言这才又是吹拂手背,又是摇手驱赶痛楚。

    那两排整齐渗血的牙印,触目惊心。

    阮翛然从枕下摸出一个瓷瓶,愧疚道:“我帮你上金疮药。”

    言毕,捉住萧莫言的手,小心翼翼洒上金疮药。

    其实疼也是片刻,转眼已不是多疼。可萧莫言想起秦荣的话,想要阮翛然的恻隐之心更甚。

    浮夸叫喊,一声接着一声好喊疼:“哎,嘶,好疼啊,那只手还未好,这只又,哎哟,疼……”

    阮翛然用自己的丝帕,为萧莫言包扎好伤口。她又非蠢,哪能听不出掺假的呼疼。

    白了一眼萧莫言,径直躺下背对其,冷哼道:“夜深了,陛下,安心歇着吧!”

    萧莫言被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七上八下不安宁,却也不敢有半句抱怨。她清醒着,肯让他留宿已是退让。

    心中默念那句“来日方长”自我宽解,心满意足抱住温软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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