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一匹白色骏马,风驰电掣般冲入街道中央。

    惊得人群手忙脚乱躲避,掀起一阵浮沉扬长而去。

    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身着藕荷色衣裙。面容英气,却不失女子的妩媚。

    这女子正是包凝月。

    她望着纵马远去的背影,不满嘀咕一句:“这个林千帆,发什么疯。”

    “凝月。”

    包凝月听见是情郎呼唤,一扫不快,笑脸相迎道:“隐山,你可算来了。”

    梁隐山难得一脸柔情蜜意,拉着包凝月的手,回道:“这几日,忙着安顿我母亲,耽搁了与你见面。”

    包凝月善解人意道:“我大哥都告诉我了,说太子殿下器重你,近来你脱不开身。对了,你母亲住在何处?”

    梁隐山与其母,昨夜被路驰送去太子私宅暂住。

    梁隐山拉着包凝月,边走边说:“暂时住在殿下的私宅,待城北的宅子安置好了,便搬回去。”

    这时,方才被马匹惊到的一个男子,抱怨道:“光天化日纵马,若非我躲得快,恐怕要命丧马蹄之下。”

    包明悟听到,顺嘴对梁隐山问道:“那个林小侯爷,方才纵马疾驰,你可有见到?”

    梁隐山颔首,他出门后先去了一趟城北的宅子。昨夜那些死尸留下的血迹,全被清理干净了。

    今日约包凝月,是要去看看城北的宅子。

    这条街,正是城北大街。

    林千帆去的是自己的城北私宅,与梁隐山迎面而过。

    梁隐山的口吻,有几分敬重,回道:“林将军,定是有急事,忙着要去处理。”

    包凝月想起什么,笑道:“若不是林小侯爷,你我也不会相识。”

    往事浮现在梁隐山眼前。

    三年前,京畿大营。

    那时的林千帆已是骠骑将军,若非林千帆向路驰举荐自己。

    他绝不可能成为东宫亲卫,也不会有接下来的际遇。

    虽说安郡王在暗中操作,可路驰选人一向严谨。每个人的身家背景,无一例外被查得一清二楚。

    安郡王的人举荐梁隐山,被路驰直接拒绝。

    是林千帆力保的梁隐山。

    梁隐山不知林千帆从何处,得知自己的身世。

    说是奉太子之命暗中与自己交易,让他做安郡王与沈如山的双面细作。事成后,太子许他认祖归宗。

    三年前的暮春三月,林千帆领着梁隐山去兴安观敬香祈福。

    梁隐山在兴安观,邂逅了包凝月。

    只是梁隐山与包凝月二人,皆不知晓一切全是林千帆有意为之。

    林千帆想要逆转,包凝月入宫之事。打探到包家女眷去兴安观上香,故意邀梁隐山同行。

    事先安排好了人,顺走了包凝月的荷包,丢弃在梁隐山的脚边。

    “这上好的绯色锦缎荷包,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女子之物。”林千帆浪荡一笑,捡起荷包塞到梁隐山手里。

    “你站到观口,问问过往的女香客,看看有人可识得此物。我在马车上等你。”

    他只道是林千帆这个浪荡公子,想要以此结识失物的女子。

    梁隐山可不是风流之人,可又无法拒绝林千帆,依命站在观口。

    只是梁隐山懒得多嘴问来往香客,将荷包高高举起。过往人自会看到,更盼着那个失主赶紧看到。他好了事,可以离开。

    梁隐山如鹰般的冷眼,瞧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女向他奔来。

    包凝月落落大方,略微欠身冲梁隐山道: “公子,那是我的荷包。”

    梁隐山偶尔会随林千帆,流连烟花之地。只是他洁身自好,向来只是作陪饮酒。

    莺莺燕燕各色美人,自然见过不少。

    眼前的包凝月虽不是倾国倾城,却恰是他中意的豪爽大气,不是普通女子那般扭捏做作。

    包凝月眉眼弯弯,耿直询问:“隐山,你准备何时登门,向家父提亲?”

    梁隐山将太子答应之事,如实相告: “快了,殿下答应会尽快,说服你父亲。”

    “那太好了,太子殿下答应了,那大哥定也是默许了你我的关系。”

    包凝月藏不住欢喜,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朱红大门,笑问:“是那处宅子吗?”

    梁隐山宠溺回道:“没错。”二人脚步欢快踏阶而上,满眼憧憬推门而入,随即隐没身影。

    马蹄猛止,林千帆面容冷峻,散着杀气腾腾跃下马背。

    迎来的下人扯住缰绳,抚摸马首安抚。胆怯偷看一眼,狂奔入府的林千帆。

    林千帆一路直奔后院,进入阮翛然曾经住过的厢房。

    霎时,周身裹着的戾气消失无踪。

    林千帆眸中哀伤,慢慢悠悠上前。伸手一寸寸抚过房中所有的物件,奢望可寻到一丝属于阮翛然的气息。

    房外,风云突变。

    乌云压顶,秋风伴着潮湿嚣张跋扈席卷而来。

    门扇迎风不安摇晃,淅淅沥沥渐起。

    雨落屋檐,天地灰青。

    林千帆气促,如同重病之人。步履蹒跚,跌跌撞撞走到床榻前。

    肝肠寸断的痛楚,折磨得他精疲力竭倒在床榻上。

    倒落一瞬,眼角的泪珠滴落。

    闭上眼眸,肆意泪涌。

    “为什么,重生的是我,为什么,次次让我拱手相让,阮翛然,这不公平……”

    林千帆借着嘈杂的雨声,发泄着堵在心口的话。

    风雨闯入,一阵寒凉拂面。

    林千帆纹丝不动,眼皮不眨。如同一具腐朽的枯木,了无生气。痴痴呆呆,望着房外的漫天雨幕。

    东宫,永安斋。

    阮翛然倚窗观雨,神情亦是哀哀戚戚。

    方才萧莫言认定,林千帆才是真正的争储之人。更笃定她是林千帆故意送来迷惑于他,任她如何解释无济于事。

    原本片刻的温馨,荡然无存。化为争吵不休,不欢而散。

    院中那些月月红,不堪风雨折腰欲断。花瓣颓然落泥,淹没在淤泥水中。

    磅礴大雨,她的心湖决堤,不知如何补救。

    萧莫言临走前,撂下狠毒之言。

    “想让本宫信你,那就亲手杀了林千帆。”

    阮翛然捶打着窒息的心口处,宛若濒死的鱼儿,唇瓣一张一呼。

    她理解,这一世的萧莫言冷酷无情。杀林千帆,她做不到,林千帆又何错之有。

    事到如今,重生一事她不准备再隐瞒下去。不论萧莫言信与不信,她决定告知一切。

    碧云撑着把青色纸伞,从院口行来。

    不用猜,碧云方才定是窥听到只言片语。她是林千帆的人,必然去传信于人。

    阮翛然夺过纸伞,撂下一句:“不必跟来。”不顾狂风暴雨冲入雨帘中。

    一路雨水飞溅,濡湿她的衣裙,连同鞋袜都湿透了。

    步步如飞,脚底踏在寒湿的鞋底上。

    重生一世头一遭,如此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萧莫言。

    阮翛然顶风逆行,雨水打脸。冻得玉容青一块,红一块。

    少倾,艰难到了萧莫言寝殿外。

    殿外,陈司闺与秦荣候在外面。

    从殿内传出铮铮琴声,不用细品她听得出是赵良媛的技艺。

    陈司闺横眉怒对:“你来作何?”

    秦荣倒是热心肠,见阮翛然一副落汤鸡的可怜样,好心劝道:“阮侧妃,殿下此刻不方便见您。您的衣衫湿了,还是速速回去吧,免得染了风寒。”

    阮翛然收了纸伞握在手里,将它当成长剑般直指门前。娥眉阴沉,坚决道:“让开,我要见皇太子。”

    秦荣错愕瞪大双眼,素日里他觉得阮翛然是最和善的主子。

    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先是太子殿下,与阮侧妃恩爱有加。又是召太医来诊脉,而他从太医院抓药回来,瞬息万变,太子却气呼呼离开永安斋。

    陈司闺看不惯,撸起袖口似要打人。

    秦荣到底于心不忍,忙拦住陈司闺。对阮翛然挤眉弄眼,打着眼色示意其快些离开。

    阮翛然置之不理,抬腿一脚蛮横将殿门踢开。

    砰的一声,震得赵良媛心惊肉跳。陡地琴弦崩断,割破了指肚。

    慵懒靠在短榻上的萧莫言,抬起眼皮瞅了一眼闯进来的阮翛然。眼神蓦然冷厉,一想到她与林千帆之间不清不楚,怒火又起。

    赵良媛的琴弦断了,原本害怕自己失仪惹太子不快。

    偷瞄过去,发觉太子满眼的怒气。

    登时,放下心来。持起冒血的手指,满腹委屈呜呜嘤嘤起身。扑到萧莫言的怀里,矫揉造作道:“殿下,您瞧,妾身被阮侧妃吓得。这手指都破了,要有好些日子不能为殿下奏乐了。”

    萧莫言将对赵良媛的厌恶,全然撒到阮翛然身上,喝道:“放肆,谁放她进来的?”

    门外,秦荣战战兢兢答道:“是,是……”

    不待秦荣答完,阮翛然回吼道:“殿下不必为难其他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赵良媛,请你先出去,我与殿下有话要说。”

    赵良媛面上本就挂不住,若非顾及太子在,要装得贤良淑德,不然早便破口大骂。

    赵良媛呼了呼伤口,撒娇道:“殿下,你看她。”

    阮翛然丢下纸伞,奔上前一把揪起赵良媛。

    这娇滴滴的赵良媛,哪里是阮翛然的对手。硬生生被拖到殿门前,推到殿门外。

    阮翛然一气呵成关上房门,并将门闩插上。

    萧莫言的脸凝结冰霜,比之门外的风雨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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