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当然，没问题，你休息会儿吧，听上去要感冒一样，回去冲点药喝。”穆然说话间，就已经弯腰开始了通沟工作。
陈久没想到穆然答应得这么爽快，天这么黑，这女孩子一个人在这真不害怕？
虽是这么想，陈久还是动身从地里出来了，本来找舍友就是想帮自己分担点活，既然她非要住下那就该履行合同上写的有需要时无条件要来地里。
陈久一手扶腰，一手拎着镢头往家里走，潮湿的冷空气冲进鼻腔中，让他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千万别感冒了，陈久心想着，这室友估计待不了两天，临时再去找一个怕是时间来不及，过两天收割水稻的工作还得他一个人来。
回到家，陈久首先从屋里找了个羽绒服套在身上，随后冲了两袋感冒冲剂。
忙活一天没能坐下休息会儿的身体，此时终于瘫到了沙发上。
软。像棉花一样，被托着的身体就像是飘在空中。
陈久盯着杯子口氤氲的热气，身子仿佛感觉到被一团热气包围着，他抬手想要端起杯子小抿一口，又猝不及防地被烫的收回了手。
出神的思绪回到现实，他坐直了身子掏出手机。
打开微博搜了搜助农词条，往下翻了翻，有也是几个月前的，而且大多都是男艺人。不打算放弃的他又搜了搜种地相关词条，并没有搜到想要的东西。是还没开始营业？还是营业软件不在微博？
难不成真是来体验种地生活的普通人？
保留疑问，陈久站起身将还冒着热气的感冒药边吹着边喝进肚里，转身出门又回了地里。
好歹是个女孩子，怎么样也不能真让她一个人把活干完。
穆然很怕冷，也怕黑。之前出去录音总是会录到很晚，大多时候半夜才下班，每次都是经纪人或是工作人员将她送回公寓才安心。
而此时她一个人仅带着一盏聚光的头灯，站在这广袤无垠的黑暗中，却感到了心情放松，那曾经让她感到恐惧的想法一刻也没有出现，只是风吹得鼻头有些凉。她抬手用袖子捂了捂鼻子，随后抬头看了眼天空。云层被风吹得流动很快，偶尔一刹那能看到星星的踪影，虽然转眼间又被挡住。
天晴的时候应该能看到一整条银河吧？
她竟然对黑夜有了期待。
休整片刻，继续低头忙碌着双手开始了通沟工作。
为什么心情这么好？穆然有点不明白自己。看来自己是适合做些体力活，不适合强社交的商业战。
陈久老远就看见那抹身影在地里站得笔直，看不清到底在做什么，只能看见灯光转了个方向，在呼出的寒气衬托下，从脑袋直冲天上去了。
天比刚才又冷了不少。
“挺冷的，你回去吧，我来收尾。”陈久说。
“一起吧，也没多少了。”穆然回道。
之后，两人再没人主动说话，直到地里的水渠全都通干净。天空竟然默不作声的飘起了雪花。
原本穆然只认为是风太凉，将雾气冰冷的吹在了脸上。直到直起腰要收工的时候，才从光柱下看见一片片飘下来的竟然是雪。
“下雪了？”穆然下意识抬手将轻盈的雪花接到手上，又眼看着它化成一滴水。
“天气预报明明说过几天才有雪的。”陈久语气中透着无奈，“下雪的话，通沟也没用。”
穆然看着陈久没说话，她对天气会给这片土地带来什么影响没有概念，但从陈久的表情来看，好像是个棘手的问题。
“先回去吧。”陈久独自叹了口气。回去摆明了讲，不行舍友再重新找。
往日工作虽不是特别繁忙，但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中生活久了，很少想着去感受自然。陈久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将院子外墙上的路灯打开了，昏黄色的灯泡被一个圆形灯罩护在下面，光呈扇形朝下散开。晶莹的雪花比刚才稍微大了些，轻飘飘的从光里划过。
穆然惊喜的感叹着环境美好，又拿出手机将美景框进取景器。
“周围真的好安静，”一瞬间，穆然似乎被这周身的一切所净化，愉悦情绪达到了顶峰，不由自主的开口唱起了歌，“我慢慢地听，雪落下的声音~”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越看穆然这边拍张照，那边唱首歌，他眉头皱的越是厉害。
明天说什么也要换舍友，一天也忍不了了。
回到家里，首先各自去洗漱换了身干净衣服。陈久收拾完自己直奔厨房，他平时忙起来很少正儿八经做饭吃，冰箱囤了一堆水饺。
刚想拿锅接水的时候才发现厨房有人用过了，垃圾桶里扔了不少菜叶，还有口不知道哪来的火锅专用锅。
陈久下意识去开了冰箱，果不其然被填满了。当然那盘醒目的鱼丸陈久自然也是看见了，由于冰箱保鲜层温度并不是很低，冷冻过的火锅丸子盘里化了一滩的水。
冷冻层也翻了翻，好像也是些速食。看来这新室友在做饭方面也不是很有天分。
“你会做饭吗？其实我想煮火锅来着，不用太麻烦！”穆然洗漱完出来见厨房亮着灯，毛巾包着头发就过来了，她声音轻快明朗，即使陈久没有抬头，也能想象到对方高高扬起的嘴角。
“那就吃火锅吧，暖和点。”陈久回了声。
“蔬菜我都洗好了，肉卷还没有拿出来，在哪里吃饭？”穆然起身走过去，招呼着把蔬菜和肉卷拿出来，又把今天刚买的一盒火锅底料放在案板上，“有辣的番茄的和原味的，你爱吃哪个？”
“原味的吧。”陈久又道，“我那个屋有客厅，在客厅吃吧。”
“好嘞，我先把菜拿过去，一会过来拿碗筷。”穆然行动快速，声音渐远。
飞机上连飞机餐都没吃，晚上又跑地里干了会儿活，穆然找了个凳子坐下，闻着火锅底料被煮沸腾的飘起来的香味，脑袋一阵眩晕，太饿了，现在就是一头牛摆在她面前，她也能吃进去。
等陈久坐下，穆然立马夹了半盒的牛肉卷涮到锅里，聚精会神的盯着肉开始数时间，三十秒不到就将一大筷肥牛沾到事先调好的料碟中，最后一下塞进嘴里才露出一脸的满足感。
......
就这么爱吃火锅吗？
陈久慢条斯理的下筷子，他不怎么爱吃火锅，总觉得水煮青菜还不如来份水饺吃得舒服。不过一天没好好吃饭，这一口肥牛还是挺香的。
“明天如果雪下得大的话，就要提前把水稻收了。”陈久说。
“人工收吗？下着雪车可以进吗？”穆然问。
“前面那两块可以车收，这边这块不行，车进来也会落下很多，不如直接人工划算。”陈久放下碗筷，纠结了一番，又开口道，“如果你是因为自己的一些...爱好，或者其他原因才来到这里的，我想要不要咱们不合租了。”
“你好像话里有话。”穆然当然看得出来，今天一整天从她来了以后，陈久的情绪都不高。并不是自己来，要求陈久多么的热情，而是从二人交流的氛围中能感觉到，陈久好像对她格外的不满意。
“其实，我不太清楚，你今天一天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我经常会看你日常发布的短视频，偶尔你直播的时候我也会听，不然也不会这么幸运的发现你这招舍友，并且抢到这个合租名额，你平时好像并不是这个状态。你如果嫌弃我是个女生，达不到帮你干活的标准的话，你应该去招聘一个合伙人，或者请一个员工，而不是用不收房租的钩子去找个帮你分担农活的舍友。”
穆然撂下筷子，吃火锅的好心情被破坏的稀碎。
如果觉得女生不合适，她刚来的时候，他就应该拒绝，哪怕直白点，就说‘我不想招女生合租。’
一天过去了，有眼里见的也没闲着，怎么正吃个饭就要撵人走？
穆然越想越气，见陈久没说话，锋利的眼神透过火锅上方氤氲的热气狠狠蹬了过去：“又没吃饭，能不能给个回答？不让人住就直说，我现在立马收拾东西，明早就走。”
“你是叫俞见吗？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来这里你心里清楚，我对来合租的人是男生或者女生没有要求，唯一有要求的是职业，不管你是什么明星艺人网红，假造身份过来我确实不能让你继续住下去。”
穆然身体一怔，看来陈久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怎么给一个外人解释自己是因为不愿上综艺被迫违约退了圈来的？
气氛僵持了许久，穆然甘拜下风，被土地治愈了一天的情绪，又被蒙上一层雾。
“嗯。”穆然点了点头，“抱歉，我明天一早就走。”
合伙饭硬生生被两人吃成了散伙饭。
穆然起身带上自己的碗筷拿去厨房洗刷干净，随后回了房间。
陈久也没什么心情再吃下去，但为了不浪费粮食，已经下了锅的菜随便捞上来塞到嘴里，也将碗筷锅底拿去洗了。
天气总是没什么眼色，从来不会为了照顾世间生物做出改变。
半夜一点钟，穆然左思右想的睡不着，最后还是下了床，走到窗边开了手电筒看了眼外面。
雪下得很大。
一簇一簇的往下飘着，因为没有风，所以每一团雪都落的轻。
穆然从床上拿了羽绒服穿上，开门走出去，不知道这鹅毛般的大雪飘了多久，院子里已经积了小厚的一层，她蹲下身子上手摸了摸，如果继续这个大小下，到明早所有的地都下不了车，化雪也要用上了两三天，稻田里的积水排也排不出去。
三块地就他一个人去收的话，累死他也收不完，这时候还有心情嫌弃艺人呢，多个人帮忙多值得高兴啊。
穆然深叹了口气，双手抱拳抬头望着天空，并小声祈祷，希望多雪转晴，明天变成大晴天。
第二天。
一早，天还没亮，穆然就被一阵嘈杂声给吵醒了。
她将昨晚提前准备好的帽子随手拿过来戴在头上，又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开门出去看了眼。
雪停了。
地上的积雪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厚，大概是她昨晚的祈祷被神听见了。陈久拿着扫把给院子扫出一段路，这时正和院子外面一个身型瘦小，皮肤黝黑的中年大叔对话。
“大车不好进，地里有积雪容易坏车子，你要用的话可以租给你那个小型的，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们这边天气就这样，每年这一季的晚稻收成都不好，你非要抢收的话，你算算够不够成本，因为这个小车子也不便宜。”对方说着方言，语速很快。
“如果不往地边上去呢？把边上泥泞的地方留出来，我自己收，您看看能不能给便宜点。”陈久没了昨晚对她说话的那些锐气，和她平时在直播里看到的一样语气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