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

    永治帝虽做了允诺,可却并未将扶筝当即释放,霍霆也只让人着太医前去探望,也无再次造访,显然是心里还存着怨气。北邙山她救自己一命,自己以对行刺之事不做深究同皇帝做交易保她一命,也算是扯平了,以后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她爱和谁纠葛跟谁纠葛,总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霍霆盘算的很好,直至呼邪派使臣求亲一事在朝堂上又一次被提起。

    朝中大臣肉眼可见的分成两派,泾渭分明。朝中一多半人奉行中庸之道,能用和亲解决的事何必大动干戈;家中有女儿的大臣则不约而同的扭成一股麻绳,若真要和亲,皇帝又没个女儿,自然是从朝臣贵女里边挑,谁家都不想让这份殊荣落到自己头上,是以这帮人,主战。

    更有甚者趁着这个机会记恨以往的旧怨拖人下水:“宋大人家的爱女正值妙龄,生的国色天香,依下官看正是和亲的不二人选啊。”

    “小女陋质,恐担不起此等殊荣,”那姓宋的官员忙站出来反驳,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和亲未必是上上之选,那呼邪使臣指明要倾国倾城之人,容色这一项能做的文章可太多了,若是呼邪王不满意或者人家本就是想找个借口开战,那这送出去和亲的会是个什么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苏御史家爱女年芳十七,才名动京城……”

    只这话还未说完,便听殿外中郎将匆匆来报,苏御史家的小姐不慎落水,家里的老夫人正遣人请他去见那孩子最后一面呢。

    余下被点名的,不是自家姑娘得了天花,便是已然许配了人家,更甚者还有突然患上癔症的。霍骁看着一直默不作声霍霆突然出声提醒:“太子怎么看呢?”

    皇帝答应了放人到底什么时候放呢?那暗牢潮湿根本就不利于养伤,还是得找个由头将那小没良心的想法子给捞出来,此刻猝不防的被提及,霍霆也没那么些的心思去应对,若让自己说,和亲虽不是上上之选,然四境之内皆动荡不安,兴兵伐武于国于民皆无甚好处,哪怕用和亲来拖延一点时间也是好的。

    看着朝堂上一道道殷切的目光,若自己说一句主和,家里有女儿的大臣怕是能用目光将自己射穿个窟窿;若说主战,军饷、粮草、领军的人选又是动不完的脑袋,来日若是战事不利,那今日自己这一番言辞怕是要被人拿来反复鞭挞。

    “偶感风寒神思不清倒是没注意大家在议论什么,”霍霆作势轻咳了一声:“朝堂大事自有陛下拿主意,献王不问陛下反来问孤是何道理?”

    霍骁猝不及防的被人反将一军,正要出声辩解,可巧被永治帝出声打断:“兴兵伐武,朕也甚感力不从心,朕这还有位人选,诸位不妨帮忙参详参详。”

    众臣洗耳恭听的同时又有那么一丝忐忑不安,生怕点了自己家小女的名字,永治帝不慌不忙的继续道:“岭南节度使扶筝,众卿以为如何?”

    “这……扶筝不是个男子吗?”

    “送男子去和亲,这是生怕不能激怒呼邪王吗?”

    ……

    众人皆在议论纷纷,唯独霍霆心内一片冰凉,原来永治帝说的敢不敢要是这个意思,他无声的攥紧了拳头,只听永治帝继续道:“朕也是偶然得知扶筝竟是女子,原欺君乃大不敬,然朕生性仁慈,不妨送她去和亲,功过相抵也就罢了。”

    这下朝堂之上再无异议,反正送出去的又不是自己的孙女、女儿、妹妹,那她扶筝是生是死同自己何干?人性啊,有些时候就是如此,当和自己切身相关的时候,就如同从自己身上生割血肉一般,一旦同自己再无关联,一个个的只需冷眼看戏即可。

    霍霆刚要出声,被身后的季澜强拉衣袖制住了,他的动作甚至未引起众人注意,只霍骁不免疑惑的同孙鹏锦低语,孙鹏锦将东烈所知二人之事和盘托出,霍骁生生忍住不至于当下笑出来失态,皇帝这做法不亚于当着你的面送你夫人出去和亲,他霍霆倒是真能忍。

    众人再无异议,这事便就算这么敲定了。散朝的时候众人心内皆松了一口气,独霍霆脸色铁青,霍骁同孙鹏锦并排上来打招呼,毫不掩饰言辞间的恶意:“臣弟方才得知,殿下同扶筝有些渊源?”

    何止是有些渊源啊,他身边知情的人如乔韫舟等瞧着他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却偏有这些个不长眼的上来刺激他。孙鹏锦接话道:“有些渊源又如何?咱们太子殿下向来分得清是非,懂得以大局为重,殿下可还记得我孙氏鹏程,当初不也是您一力促成将他交由呼邪王处置以平息呼邪怒火的吗?同样是交一个人出去,没什么大不了的,殿下会分得清轻重的。”

    将孙鹏程交出去是他肆意妄为挑事在先,可扶筝又有何错处,他怎配同扶筝相提并论!

    “扶筝嘛,本侯在东烈也是见过的,的确是少有的美人,只听说那呼邪王都七十又五了,不知道消不消受的起,若是难消美人恩将自己给玩死了,那她扶筝也算是大功一件了,到时候殿下若是不嫌弃,再去接扶筝回来也是一样的。”

    “见识浅了,”霍骁虽面朝孙鹏锦,可话却是对霍霆说的:“老呼邪王死了那还有他的儿子孙子呢,依着他们呼邪的规矩,新人汗王不但能承袭王位,还能承袭老汗王的妻妾,她扶筝怕是要日日受人磋磨……啊……你疯了!”

    霍骁被揍的猛然趔趄,他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刚要理论却被霍霆眉宇间的阴翳之色逼的不敢直言,他还待动手,被乔韫舟两人手忙脚乱的给劝下了,开玩笑,这还没出宫门呢,真要在这打起来众人一个月的谈资怕是又有了。乔韫舟让季澜带着他先走,不忘回头没甚好气的告诫霍骁道:“王爷出言挑衅在先,这一巴掌您就受着吧,真要闹到明面上,于您也无甚好处。”

    霍骁疼的呲牙咧嘴不住骂娘:“窝囊的连自己枕边人都送出去了还这么嚣张,本王看你能耐到几时。”

    自春猎一事后,扶筝第一次被带到了御前,因着许久不见天日,小脸泛着一种不自然的青白色,纵然如此,仍难掩那芙蓉姝色,永治帝将人端详许久,心内暗自咂摸,也难怪霍霆会起那种心思,也恨自己眼盲,未曾及早发觉这二人的私情。

    “太子在为你求情呢?”永治帝悠悠开了口:“他连春猎遇袭一事都不追究了,只跟朕求了一个你,还敢说你们之间没有私情吗?”

    傻子,春猎的事能做的文章可太多了,拿这事来换自己的安危着实算不上高明。扶筝来不及细想,永治帝咄咄逼问在先,只能先想法子糊弄过去,她道:“陛下忘了那蛊吗?陛下拿我性命相胁以断我七情六欲,太子待我如何臣掌控不得,只臣生性胆小怕死,最是惜命不过了。”

    “你倒是够绝情,太子听见了,怕是要伤心的,”她嘴里吐出的话永治帝当真是半个字都不敢再信,他问:“太子这般待你,你竟无半分动容?”

    “臣对太子绝无半分感情,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这世上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若人人都要回馈真心,那臣只怕是分身乏术。”

    霍霆刚到殿外,未及让小太监通传便听见这句,脸色铁青的甩袖而去,那小太监一头雾水,在宫门外等候的乔韫舟更是摸不清状况,本来都要回府了霍霆突发奇想非要再到宫里走一趟,这进去还不到一盏茶呢,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殿下不是要为扶筝求情吗?怎得就这么出来了?”

    “她那么能耐哪用得着孤去求情?这世上要孤操心的事多了去了,若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岂不是要将孤累死。”霍霆训斥道:“谁都不许再去求情,就该将她送去呼邪长长记性!”

    “这可使不得啊,那呼邪王都七十五了,当她爷爷都绰绰有余。”

    霍霆正在气头上:“她不就喜欢老的吗?孤成全她!”

    乔韫舟是真没见过成全别人还将自己委屈成这样的,他这个时候又不敢逆了霍霆的意思,只得跟着附和:“也是,那扶筝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她凭什么如愿以偿?”霍霆来了脾气:“喜欢老的是吧?偏不让她如意。”

    这变脸也太快了点,乔韫舟想接话都不知道从何接起。另一厢永治帝问完了话,便打发薄姬带她下去换身衣裳,薄姬正愁找不到说话的机会呢,是以匆匆拉着人进殿阖上了门,扶筝玩笑道:“青天白日的关门做什么?杀人灭尸呢?”

    “皇帝要送你去呼邪和亲,这事你知道了吗?”

    扶筝呛了一口,一滴水没喝到还白搭进去两口淤血。薄姬安抚道:“这事倒是不打紧,他就算送你出去咱们的人也有的是法子将花轿截下来,只你的身份就这么被戳破,岭南那边频繁遣人来问,那些个悍将,你还压制的住吗?”

    “我不知道。”扶筝摇了摇头。

    她说的是实话,师无宁当初之所以让她女扮男装,确实也存了压制那些人的心思在里边,毕竟自古都没有女子统军的先例,此刻真身就这么直剌剌的被人戳破,不得不说皇帝这手真够绝的。

    皇帝对自己起了疑心,再用下去恐怕他自己都不会安心,杀了自己又担心因着自己和岭南的那些关系弄得适得其反,戳破自己真身,将自己远远的打发出去,若岭南诸将接受不了女子统军自然不会为自己出头,皇帝只需要扶植新的人手或放任岭南那边因群龙无首互相猜忌自相残杀便可。

    “我的意思你就安心上花轿,咱们的人自会在中途动手,等截了花桥你不妨回岭南探探他们的虚实,他们若能奉你为首自然更好,若是不能,就只能委屈咱们扶大人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徐徐图之了。”薄姬回头看她正在吃点心,反手将那蟹黄酥给拍掉:“快别吃这个了,咸的发甘,我让人给你做新的。”

    “我味觉没了,再咸我也吃不出来,”说话间的工夫又是一口,薄姬半酸不苦道:“能吃能喝还挺好,我是不是该恭喜你离又聋又瞎更近一步?”

    “我也不想的,”扶筝端起桌上的凉茶,嚅嗫道:“你这茶真苦。”

    “不是味觉失灵吗?还尝得出这茶苦不苦?”薄姬本想挖苦她两句,触及她眼角的冰霜终归是于心不忍,抬手帮她拭去眼角泪痕,扶筝倚在她肩膀小声啜泣:“薄姐姐,这茶真苦。”

    “难受就哭出来,”薄姬轻拍她的背部以做安抚,扶筝终于卸下防备痛哭出声:“姐姐,我想吃糖。”

    薄姬揉了揉她的脑袋,这孩子也不过十七啊,京中、岭南的重担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怕驭下无方将士哗变,怕百密一疏,怕皇帝算计……

    十七岁……她明明也才十七啊!

    这世道,对这孩子仁慈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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