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前昭箐还只是魔界一个小小的魔修，魔尊号令攻打仙门时，她被迫受招，进了队伍里。

    一路攻打上衍洛宗门口，她从无无名之辈提升成军中将领，手中号令千万只魔军魔兵。

    也是在那时，她见到了煊孚。

    他跟随应晗仙君而来，助衍洛宗击退魔族，同行还有一个俊俏的男修，和他举止亲昵。

    她猜测，二人应当是师兄弟关系。

    相比较他身边的男修，显然煊孚略有逊色，可昭箐的目光就是被他引住挪动不了分毫。

    她故意凑到煊孚跟前，几次三番和他纠缠，拖延他上前线支援。

    那时她已生得国色天香，身段妖娆，魔界里不缺追求她的魔修。但她都不感兴趣，她对这个清朗舒月的男子一见钟情了。即便他们一个是魔，一个是仙，那又如何，直接把人掳回去便是。

    她娇笑着擒住他手腕，顺势攀住肩头，在他耳边呵气如兰：“你叫煊孚是吧？好一副标致的面孔。”

    她语调谈不上什么欣赏，滑头调戏意味十足，就差没当场剥了他的衣裳。

    煊孚忍着额角跳动的怒意，握剑甩了过去，怒目呵斥：“魔族宵小，看我不杀了你！”

    昭箐根本没带怕的，动不动摸摸他手背、脊背、甚至把手伸进他衣襟中，隔着亵衣贴上腰腹。

    她挑了下眉头，手下的触感更让她心动：“想不到你们仙门之人，身体竟也如此健硕~”

    煊孚恼羞成怒，招式凌乱，差点让她得手，好在宋燕礼及时赶过来。

    一打二，昭箐肯定是打不过的，看了眼宋燕礼，无趣地撇撇嘴，趁二人不察，逃了去。

    之后她被泠钺魔君唤了过去，听他指挥。那时菖诃被魔尊委以重任，叫他们从后方突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实施，便听到前线传来魔尊被杀的消息。

    魔尊何等强大，魔族人一清二楚，这一下失去主心骨，自是乱成一片。

    昭箐还听说了，应晗仙君也死了，是被他的徒弟煊孚杀的。

    她感到匪夷所思，那面目君子一般的男子，会杀了自己的师尊？

    昭箐不知道，随着菖诃带领魔族人退回魔界，这场战斗算是停歇。

    经她多番打听，从菖诃口中听出一丝苗头，似乎是魔尊在煊孚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才会导致那样的结局。

    退居魔界的日子，她修为日益精进，成了魔界第二个魔君，字号雁雲。

    她的名头很快传遍修真界，不过比起杀伐凶煞的魔族人，外界对她的评价似乎宽容些，但仍旧改变不了她手上沾染过仙门之人的血。

    昭箐不以为意。

    魔界有他们两位魔君守着，准确说是菖诃守着，她悄悄在外寻了个住处，没有居于魔界。对此菖诃十分不满，却也不能拿她怎么样，眼下的魔界正需强者守护。

    是以，昭箐如愿住在了外边，谁也找不到她。

    昭箐成为雁雲魔君的这些年，煊孚离开了照墟宗，不知怎的成了衍洛宗的掌门。

    打探到他带领弟子下山历练，昭箐笑嘻嘻跟在他身后，伪装成普通女子，潜伏到他身边。

    煊孚的记忆力很厉害，她深有体会。

    他们不过见了一次，就将她记住。队里的修士不认得她，对她那是个怜惜，让煊孚无法把她撵出去。但煊孚日日防着她，以为她想对这些修士干什么，可惜，煊孚猜错了。

    她的目标是他啊！

    深夜那次，她故意跟着煊孚离开。这么好的独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她美滋滋地想着和煊孚的二人世界，谁知回过神便看见一把冷寒的剑锋抵着她。

    她顺着剑望过去，看见他眼中的厌恶和不明显的恨意。

    昭箐知道煊孚这些情绪从何而来。

    她敛了笑容，定定看着他：“煊孚，我们又见面了。”

    其实她想说，煊孚，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魔族的人是不能私自离开魔界的，她为了能自由进出，为了能来寻煊孚，没日没夜的修炼，让自己的修为快速突破。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最后成功了。

    她看着面前对她表露出厌恶的男子，心中好不委屈。

    煊孚没说话，她却能看懂他表达的意思。

    她无措地捏起衣角，嗫嚅道：“煊孚……我没想对他们做什么……真的……”

    她的话苍白无力，想到他杀了应晗仙君的传闻，更是百口难开。

    她是魔族人，从一开始他们的身份就是对立的，魔尊害死了他的师尊，他理当恨他们的，而且，她也杀了不少仙门之人。

    昭箐快憋不住眼眶里的泪水了，敛下眸子，小声道：“对不起。”

    煊孚一怔，再看去时，已没了昭箐的身影。

    他以为昭箐真的走了，遂降下警惕心，谁知几息的功夫，昭箐去而复返，竟偷袭于他。

    煊孚冷眼擒住人，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意。

    昭箐也不在意，睁着微红的眸子，故作笑脸：“煊孚，你好厉害啊，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他不说话，她便自言自语说下去：“煊孚，如果我打败你，你娶我可好？”

    她想，她是真的爱惨了这个男子。哪怕知道他恨魔族，她还是想把人捆在身边。

    煊孚眼中的厌恶溢出来，觑见她澄净无辜的眸子，到底是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你是魔族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娶你。昭箐，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们魔族人付出代价的！”

    应晗仙君不能白死，他受的污蔑也不能白受，所有种种，他都会一并讨回来的。

    昭箐愣怔，心底的苦涩在不断蔓延。

    她明知结果，还要凑上来自讨无趣。

    她化成一缕黑烟挣脱他的束缚，不死心扔下一句：“煊孚，我会让你同意的。”

    后来，她没有再见到煊孚。那夜不止他们二人在，还有一人——菖诃。他目睹了所有，将她绑回魔界，逼迫她修炼，强行给她洗脑，让她忘却对煊孚的迷恋，还号令魔界所有美男来诱惑她。

    那些男子美是美，却全然没有煊孚给她的心动。

    她心里门清，如果自己不放下煊孚，这辈子都离不开魔界的。

    她啊，打不过菖诃。

    她以为她能一直伪装下去，直到菖诃拿着煊孚的消息过来。

    菖诃说：“听说，衍洛宗的掌门喜欢上一个人界的女子，二人情投意合，很快要结为道侣。”

    昭箐脸上的笑容凝滞。

    煊孚，有喜欢的人了？

    菖诃似乎觉得说的还不够，又补充几句：“不过，那个女子为了救煊孚，已经香消玉殒。”

    没有什么比死去的爱人更让人难以忘怀。

    昭箐明白，煊孚不会再喜欢旁人了。那几乎是一种下意识的想法，尽管她才见了煊孚两面。

    菖诃不再关着她了。

    她没有去找煊孚，转而去了自己的住所，不再出现。

    时间转瞬即逝，她封闭了自己百年，出来听见的第一个消息，是衍洛宗掌门收了一个女徒弟的传闻。

    她漠然视之，回到魔界帮菖诃打理魔界事宜。

    又过了几年，她听到煊孚和他那个女徒弟的秘闻，她自是不信的。煊孚喜欢的那个女子死了，他怎么可能轻易再喜欢他人。

    她沉默数日，终是按捺不住，只身去了衍洛宗。

    她亲眼看到煊孚为了他的徒弟，暗中跟在其后，为其解决所有麻烦。

    她无声流泪，这一刻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不是不能喜欢旁人，煊孚单单是不会喜欢她的。

    她从煊孚的眼中，看出他对那个徒弟的欢喜之意，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神，她每每看向煊孚时，都是这个眼神。

    昭箐失魂落魄回到魔界。

    这一次，菖诃没再说什么。

    不知又过了几年，她听菖诃说，煊孚离开衍洛宗了，让他的徒弟继任掌门，半身修为尽传于其徒。

    昭箐怔然无言。

    她已经不奢求什么了，煊孚和她之间，存在太多沟壑，那是无法逾越的存在。

    她又离开魔界了。

    菖诃知道，她轻易不会再回魔界。

    事实也确实如此，多年过去，他未曾再见到昭箐，直到魔尊降世，她被召回来。

    他本以为这次和往日一般，攻打仙门，要么成功，要么失败，不曾想，昭箐为了替煊孚报仇，杀了魔尊的寄体。

    煊孚被沈熙禾所杀之事，他是知情的，也是他放任其行事。

    因为魔尊说了，要护着沈熙禾的身体。

    昭箐和花妤联手杀了沈熙禾，魔尊也因祸得福，彻底掌控了她的身体。

    菖诃很清楚，不忠的人，会被魔尊杀了。

    他想救昭箐，却深知自己不能这么做，看到花妤救下她后，心底松了一口气。

    昭箐离开了，他想，这样也好。

    最后的最后，魔族败了，魔界只剩昭箐一人。

    昭箐最不喜魔界的环境，但心知现在的自己不能再为所欲为了。打理魔界固然是枯燥的，花妤放过她一命，叫她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昭箐回顾自己的一生，并不觉得有做错什么。

    他们立场不同，谁也说不了谁。花妤说自己手上沾满无辜修士的血，可花妤何尝不是双手沾满无辜魔修的血。

    她们二人，都一样。

    煊孚出殡的那日，她悄悄混入队伍里，看着煊孚的棺材入土，那令她心动的容颜未变分毫，岁月不改其色。

    花妤遣退所有人，独独留下她。

    看着花妤那双看穿一切的目光，昭箐哂笑。

    不愧是煊孚教出来的徒弟，和他一模一样。她也不过和花妤见过一面，还是她带兵攻打衍洛宗，得知煊孚死去之时。

    花妤先一步开口：“你去祭拜他吧。”

    昭箐怔怔看了她一眼，摇头拒绝：“煊孚最讨厌魔族人，我祭拜他，会脏了他的地儿，还是算了吧。”

    花妤抿唇不语。

    昭箐深深望了眼煊孚的墓碑，嘴角笑意苦涩，怅然离开。

    她仰头看着天上飞掠而过的鸟，目光涣散，身形飘忽。

    她忍不住想，如果她不是魔族人，或者说魔尊没有害死他师尊，他们之间会不会有别的结果？

    她明明比那个人界女子先认识煊孚的。

    昭箐捂着胸口，那颗炙热跳动的心脏，一如她心悦煊孚时那般。

    煊孚，我努力那么多年，还是忘不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