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安

    风声中夹杂着簌簌声,应该是下人在清扫积雪,谢宜动了动手腕,问道:“让你府上的下人瞧见了,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的,他们不敢往外说什么。”温雁将她又拉近了些,“这几日京城雪大,路滑难行,你今日怎么会出门呢?”

    “去见了一个人。”谢宜止住步子,继续说道:“是……程寄知。”

    温雁转过身来,谢宜见他神情微不可察地变了变,不过好像不是因为她说的话。谢宜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后看去,方才两人走过的干路面上有一串不完整的湿脚印。

    谢宜反应过来,解释道:“是我的鞋子在雪地里弄湿了,所以留了那些脚印。”

    几个湿脚印而已,谢宜晃晃他的手,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温雁带着她进了一间屋子,屋内没有生火,摆设装饰简单雅致,不像是书房,也不像是会用来待客的……地方。

    谢宜心里正这般想着,蓦地看见一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些,那是一道绢素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还摆放着一张床榻。

    这里是……是温雁的卧房!

    谢宜心底惊得不行,呆呆地由着温雁拉她走过去,直至床边,她才回过神来,一开口有些磕巴:“你,你……”

    温雁勾唇笑了笑,“先将湿鞋子脱下来,我让人去取热水。”随即转身去唤侍女。

    “不……不用了。”谢宜愣愣反应过来,说话时温雁已走出去了。

    屋里燃起了炭火,渐渐变暖,侍女将斗篷和鞋子都拿到炉子边烘干着,侍女进出间皆低头不语,安静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盆中泡着些薄姜片,在热水雾气的蒸腾下,姜味浓郁,冰凉的双足浸泡其中,热乎舒服。谢宜却没能在这舒适感中全然放松下来,毕竟坐在温雁床榻边泡脚,本就不会是个自在事情。

    水声响起,温雁拿着拧干的帕子走过来,在她身侧坐下,“你的手也很凉,用帕子擦一擦。”

    她伸手想要接过帕子:“我自己来吧。”

    温雁轻拉住她,用冒着热气的帕子捂住她的手,谢宜也没再动作,将两只手都递给他。

    手慢慢变暖,脚泡得发红,谢宜用脚拨了拨水面,问他:“我的鞋子。”

    “还需要些时间,没那么快烘干的。”温雁起身换了块干帕子。

    “哎,别……”意识到温雁要做什么,谢宜忙将脚缩回,他帮自己擦手就算了,这要是擦……

    脚踝被握住,见温雁轻笑道:“不好意思?”

    谢宜思索着如实道:“倒也不是不好意思,只是觉得你不该做这事。”

    谢宜望着他带笑的眉眼,也展颜笑了笑,打趣道:“能得昱王殿下这般侍候,我该是第一人。”

    “阿嚏!”

    谢宜话刚说完,就掩面实实在在地打了个喷嚏。

    温雁探身拉过床榻里侧的被子,抖开裹在谢宜身上,连带着被子一起将人抱进床里边,“还冷吗?”

    软和的被子带着辨不清的淡淡香味,谢宜吸着鼻子摇头,心里纳闷自己是不是又着凉了,以前在冷宫里挨饿受冻,却极少有头疼脑热的时候,不知是因为出宫后受的那几次伤弄弱了身体,还是养尊处优变娇气了,如今反而更容易生病。

    侍女端来吃食,是几样点心和一盏热茶。

    还真有点心,谢宜眼眸一亮,糕点的甜香味浓郁,其中有她喜欢的松子酥。

    温雁取过杯盏:“先喝些姜茶,驱寒的。”

    谢宜接了过来,轻吹茶面散开热气,抿了一小口,是甜的,但是姜片放的足够多,有些辣舌头。

    谢宜喝了几口姜茶,将手伸向盛着点心的瓷盘:“原来真的有点心,还恰好是我很喜欢的。”

    温雁将瓷盘推近她:“尝一尝味道如何?”

    看着那小碟酥点,倒是让谢宜想到了她射箭赢来的那份松子酥,可惜遗落在了行宫……

    这松子酥倒是小巧,表面还嵌着一层油润饱满的松子仁,还未入口,鼻尖已充盈着松仁的脂香味,谢宜满怀期待的咬了一口,酥脆微甜,和着表面的松子仁,口感很丰富,也不腻人。

    温雁询问:“如何?”

    谢宜点头称赞:“好吃的,殿下府中的庖厨好手艺。”许是觉得这般说衬不出到底有多好吃,她续说道:“比宫里御膳房做的还好吃。”

    “真的?”温雁略有不信。

    “不信吗?”谢宜又咬了一口酥点,倾身把手里的杯盏放在床边圆桌上,手指点了点瓷盘边,“那你自己尝尝看。”

    温雁没拿糕点,反倒是出声屏退了外头的侍女。

    谢宜坐直身子,以为温雁是准备和她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却只见他低头咬走了自己手里的小半块点心,指尖温热,谢宜的耳根有些发烫。

    温雁将点心咽下,不似她说的那般惊艳,好在也不难吃。

    “公主总是唤我殿下,换一个称呼可好?”

    嗯?话头怎么转到这上面来了?

    谢宜带着好奇发问:“那我唤你什么?”

    “绥安。”温雁笑了笑,“唤我绥安可好?”

    “绥……安”,谢宜慢慢咀嚼两字,她原没有在意过两人间的称呼,可这般细细念来,倒是多了一股缱绻的亲昵。

    只是绥安并非他的名,也非字。

    谢宜问:“是永绥吉劭的绥?”

    温雁点了点头。

    谢宜没打算将疑问说出口,盘起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那我也告诉你我的小字。”

    “长欢,这是我很小的时候母后为我取的小字,很少有人知道。”

    “长欢喜,久安乐,是极好的名字。”温雁坐在床边,微微侧着身子,和她相对,“所以长欢今日去见了程寄知,却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谢宜垂眸看向被面上的细小绣纹,没接他的话。

    “不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吗?”温雁又问。

    “是想要知道的。”默了片刻,谢宜才开口,她抬眼直直看他,实话实说,“我其实不在乎程寄知的目的,许是因为我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大概,所以有些问题,我好奇却不探究。”

    “而与你有关的,无论是猜测还是疑问,我想如果到了合适的时候,你或许会告诉我的。”谢宜收起盘着的腿,在被子底下环住自己的膝头,下巴抵在上面。

    “程绥安是我的真实名姓。”他缓缓说道,“我父亲是周国的一位王爷,我曾经是以周国质子的身份来到靖国。”

    字字话音落入耳中,谢宜僵住了身子,缓慢抬头看他,不掩眼中的惊诧不解,各种猜测远不及真相惊人。

    “你……”谢宜呼吸变急了些,张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一时语噎。

    被子顺着肩头滑落了些,谢宜身形清瘦,肩膀也是薄薄的一片。温雁替她拉好被子,重新裹严实。

    他的声音很轻,问她:“要继续听下去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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