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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惊一场

    几个时辰前,当朱白令第一次决定往下扔石块以探究这悬崖究竟有多深之时,玉成就醒了。

    因为那块石头,就落在他脸颊旁边,而因此溅起的淤泥,悉数砸到了他的脸上身上。

    他下意识咳嗽起来,几乎快要将肺活生生咳了出来。随后拖着腿转身趴在泥中,这时候五感才慢慢恢复正常——他能够听到簌簌而下的雪、凄厉的风,以及远方若有若无的一丝呼喊;他也能感受到胸口的剧痛,腿上手上的各种伤口也在往外冒着血……

    太疼了……真的太疼……

    不过幸好,他还活着。

    他颤抖着手,从厚厚的外衣里,前后掏出两片铁片——幸好他早有准备,这也正是他背后正中一箭,却能够侥幸不死的原因。

    此时除了厚重的铁片,他才有力气从那淤泥之中爬起来。然而尚未完全扔下手中累赘,他便下意识地将那铁片往右一挡,因为他听到了石头刺破疾风的声音——果然下一秒,那石块精准地砸在了铁上,不仅砸得那块铁完全陷入了泥中,同时也发出震天一响、刺得他耳朵生疼。

    玉成略一仰头,便见空中又有几颗落石而下。

    上头的人,是不是非得砸死他才甘心?!

    玉成叹一口气,用尽浑身力气才爬出泥坑,最终紧紧贴着石壁躲过了那阵石头。

    而那些石头,几乎全砸在了那两块铁片上,劈里啪啦响声一片。

    其中也有几颗,砸到了拿尔齐——玉成清醒的那一瞬间,那位命大的草原汗王同样也醒了,只不过刚挣扎着抬头想要爬出污泥,便被从头而降的一块石头直接砸中脑袋。

    一句话都没有多留。

    他死时,手还是往前伸着的。

    堂堂一代枭雄,一统草原的汗王,就这样死在了一块莫名其妙的石头上。

    玉成轻笑几声,随后顺着石壁,无力地滑坐了下去。

    等到上面终于不再落下石头,玉成也尝试着呼叫几声,然而也不知是他声音太过嘶哑,还是这悬崖实在过深,一切的呼救就如同滴水入海般无声无息,也无人问津。

    也罢,至少他们肯定会下来,探我究竟是否一死。

    玉成强撑着精神,开始吸呐吐气、休养生息。

    直至那两声无法忽视的高声尖叫,玉成才猛地睁开眼,等到看清掉下来的人是谁,他脸色猛然大变。

    “景景!白令!”

    玉成迅速丛石壁前站了起来。

    两个人几乎同时砸进了淤泥坑中,也在落地的最后一秒,同时看见了玉成。

    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虚惊一场,来得更加幸福?

    故而,尽管景荣一路急速落下惊惧万分,尽管即使底下是厚厚的软泥、浑身也同样狠狠痛得一激灵,尽管她浑身都埋进了又臭又脏的黑泥中,然而她仍然笑了出来。

    在眼前的世界仍在头晕目眩之际,就哈哈大笑了出来。

    玉成先前好不容易擦干净了些身上的污泥,此时又只能无奈地重新踏了进去——他上前扶着景荣起来,另一只手抹着那人脸上的黑泥。

    “你怎么这么会砸,脸上简直没有一块好地方,”他这才想到了自己,惊问,“难道我脸上也是这样吗?”

    “哈哈哈哈!”景荣几乎重新笑倒在了泥坑中。

    “坐好,坐好,”玉成扶着她,“我去看一眼白令。”

    “亏你还记得我,”朱白令侧躺在数米之外,正在用力咳出嘴角的泥,他运气不佳,一只脚正好砸到了拿尔齐的脸上,不过此时他尚未意识到那只脚为什么会这样疼,又试着用用力,“玉成,我他娘是不是腿断了啊?”

    “不是,”玉成低头朝泥里一看,“不过你要是再踹,拿尔齐的眼珠子就得出来了。”

    “啊?”

    “也没事,反正他早就死了,也用不上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戳中了二人哪根笑穴,总之一个坐着,一个趴着,浑身都黑溜溜地淌着臭泥,却能够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起来。

    只苦了玉成,一个重伤的人要拉两个人实在有点困难——

    “祖宗们,先起来挪步换个地方再笑,成吗?”

    “哈哈哈哈,他叫我们祖宗!”

    “哎好孙子!”

    片刻后,等到三人一齐坐在在岩壁旁、一个石头凸起处时,才终于开始认真说会话。

    景荣安心地靠在玉成怀中,后者正耐心地用崖底干净的草为她擦拭着头上的淤泥。

    朱白令坐在景荣右侧,正努力接着石壁上滴下的雪水,好洗把脸。

    这时候玉成刚刚说完自己如何脱险,他尤其怨念深重地强调了那些石头——朱白令解释道:“我只试了两次,其余估摸着都是我走后,西南王高敏之扔的。”

    “高敏之坏死了!”景荣有些孩子气地怒道。

    另外两人异口同声道:“当皇帝正好。”

    景荣顺势说起了自己为何回来——原来隋冬脚步很快,没多久便追上了她和藏锋。她一看见期期艾艾的隋冬,便什么都明白了。

    母亲怎么可能会突然在这种时侯出事?

    于是立刻甩开隋冬,重回南山关。刚一到崖边,便见朱白令跳了下去。

    她想也未曾多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藏锋不会以为我在为你殉情吧?”景荣盯着朱白令,后知后觉意识道了不对劲。

    朱白令痞笑道:“自然啊,先前你又没有跳下来。”

    “那是因为你骗我母亲出了事!”景荣轻踹他一脚,还特意挑的受伤那腿。

    朱白令疼得差点跳了起来,咬牙切齿道:“景荣!”

    “我又没用力!”景荣理直气壮道。

    眼瞅着这两个人快要当自己面打起来了,玉成这才无奈地出来和稀泥:“好了,好了,各退一步,各退一步。”

    “哼。”景荣确实退后了一步,她双手环抱,便直接靠倒在玉成的怀中。

    朱白令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扭过头重新一点点接着那可怜的水。

    “我倒是没料到你们都跳下来了,我很感动,”怀中的景荣眼闪秋波,朱白令同样一副兄弟生死与共无需多言的神情,只有玉成无比清醒地摊开手,“那么,现在就有个难题,我们,该如何上去?”

    三人又不由得往外看去,头顶只有一片狭窄幽长的云雾,两侧全是光秃秃的石壁,左右两边都遥遥无尽头,唯一入目可及只有眼前这一片黑黝黝的泥潭。

    里面还埋着具尸体。

    “不如,等绳子备好?”朱白令商量道。

    玉成却摇摇头:“高敏之杀心太重,绳子肯定是不会备好的,即使饿,他也要确保我会饿死。”

    “那我们,从旁边走?”景荣指的是那漫长的峡谷,即使再长也应该有尽头,“也许前方有地方可以爬上去。”

    朱白令指了指自己那半废的腿,“你是希望我今日就死吗?”

    景荣:“……”

    玉成又看了眼朱白令那明显红肿起来的伤腿,眉头微皱:“还是得尽快上去,昨日你们找到的最长的绳子,能够到哪?”

    朱白令仰头望着那片云雾,估道:“约摸不到一半。”

    “高敏之回水洲了吗?”

    “今日即回,”朱白令叹道,“可惜千机影几乎全灭了,藏锋的轻功也算不上一流。”

    玉成不自觉摸着胸口,估算着自己的伤势到底重不重——倘若用尽全力,能够上到哪里?

    朱白令知他心中所想,一寸寸扫着两侧的石壁,估算着哪里的凸起能够落脚。

    景荣在一旁来回看着这神情严肃的两人,道:“二位公子,你们想太多了罢。”

    “怎么说?”玉成回头。

    “既然一定要上去,”景荣道,“那分明有个最简单的法子。”

    “什么法子?”

    “喊呐!”

    景荣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很快这三人就明确了要如何做——等到玉成听到藏锋的动静之时,三人立刻齐呼救命。

    这法子看起来滑稽了些,但确实是个好法子。毕竟石头回声都能听到,三个人的叫声上头自然也能听到。

    然而,等到日头西斜,风雪再次交加之际,玉成那只灵敏的耳朵,也尚未听见藏锋或者其余人的任何痕迹。

    朱白令紧紧靠着岩壁,腿部血肿得厉害,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看便知在高热之中;玉成同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那一箭虽被铁甲护着了要害,但还是狠狠震伤了他的五脏六腑,再加上一天一夜未尽任何水米,整个人体力已然耗到了极致。

    然而,这并排而躺的倒霉兄弟二人,却并未感觉到什么绝望。

    因为景荣。

    她始终笑意盈盈的,像是完全不觉得已到绝境。先是淌过臭气熏天的泥沟,在崖底的各种角落里,翻找出些未湿透的松枝树叶,又从沟里找出几块石头试着钻木取火,几个人来回试了一个时辰都未曾点上,到最后其余两人都弃了,唯独景荣一人始终勾着头尝试,又过了一个时辰竟将火点上了。

    当温暖的火堆燃在这三人藏身的角落里时,总算为他们挡住了些那透骨的寒意。

    没过多久,始终忙碌着的景荣又带回了些好东西。

    她虽然浑身湿透,双手冻得通红,但脸上笑意却更盛。她一只手提着根树枝,上面居然叉着两条鱼;另一只手则捧着一片树叶,里面盛满了水。

    “成哥哥,”玉成那时已经逐渐陷入了昏迷,正有些意识不清靠在石头上,景荣赶忙跪倒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将手凑到他嘴边,“张开嘴,来,喝点水。”

    玉成喝完后,她又将剩下的水,喂到了同样昏迷的朱白令口中。

    随后,她手脚麻利,迅速用小石头将那两条鱼去了鱼鳞,放在烈火上烤上片刻。等到熟透之后,便立刻一口一口喂到两个人嘴中。

    不得不说,纵然玉成和朱白令二人都是自幼长在世家的天之骄子,虽不刻意娇奢,但也从来不少锦衣玉食。然而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悬崖底,即使昏迷着,求生的本能仍然克服了一切。

    两个人虽然都昏迷着,但是吃起鱼来却是很快。

    即使那只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鱼。

    风卷残云般吃完后,两个人就都醒了大半。

    玉成一睁眼,便是景荣那双眼睛正全心全意望着他,一瞅见他醒,那乌灵灵的眼中便溢满了惊喜。

    “醒啦?哪里还难受吗?”那双眼睛探上前,小手还摸过他的心肺,完全不在意那上面已经干涸的一滩臭泥。

    玉成摇摇头,拉过那护在心上的手。

    景荣却笑呵呵撤回:“脏死了,鱼腥味。”

    “哪有,”玉成仍是拉过去将之放到嘴边轻轻一吻,嗓子嘶哑着,“你,你从哪里弄来的鱼?”

    “我拾草的时候发现那个地方有个小水潭,”景荣一指南边,“所以不用担心啦,即使没有人下来寻我们,我们这几天也不会饿死。”

    玉成眨眨眼,嘴角扬起一缕满足的笑意:“是,毕竟有宝贝景景在。”

    “那是,”景荣笑着俯身亲他一口,“快快好起来,除了真言引,我其实还有一门绝活。你还未见过呢。”

    “噢,是什么?”

    “正是,”景荣一扬眉头,“徒手抓鱼也。”

    “哈哈,咳咳哈哈。”玉成快笑岔了气,脸上渐渐添了丝红润。

    景荣就在一旁笑看着他,一双手还不停为他顺着气,眼中沁满了温柔。

    朱白令旁观着一切,烧得即使晕晕乎乎,心头也逐渐燃起一个念头:他娘的,本公子上去之后,也要去找位知心好姑娘。

    没过一会,景荣上前为他更换头上的湿帕(说是尸帕也无妨,那是景荣实在找不到布料,从拿尔齐身上撕下来的)时,便注意到了这人上下打量的眼神。

    “干嘛,找打吗?”即使朱白令重病着,在景荣这里也没有玉成的待遇。

    “你这人,可还真是……”朱白令强撑病体,也翻出个白眼,随后才问出正经事,“你们族里,还有什么好女子吗?”

    这可是朱白令方才仔细考虑过的。他这短短二十多年,寻花问柳无数,自问温柔善良各路绝色女人都经历不少,最喜欢的,还是些性情独特、牙尖嘴利的美人。

    再一想,出自好人家的女子大差不差,他非要找不同的,那不就得去女帝族里找吗?

    毕竟里面怪人那么多。

    眼前就实打实站着一位。

    怪人眼角勾笑:“有啊。朱公子可能不知,我们族里,有一女子,名叫千水。长相啊,只能说人如其名,如水般温柔,美得举世无双。但性情却勇敢坚毅,谋事无数,成事无双,是族里实打实的干将,水洲可有不少好男儿拜倒在其石榴裙下呢。她却对这些人从未上心,当真是个奇女子。”

    朱白令听得一愣一愣的,还当真起了兴趣:“你们族里还有这号人物,是谁,本公子立刻去寻她!”

    “她可是我姐姐,你若看上了她,是要给我下聘礼的,”景荣眨眨眼,“公子如今身无长物,聘在何处啊?”

    “我家中自有黄金万里,都藏在……”朱白令当真是烧迷糊了,差点才深埋心底的秘密都说了出来,直至这时才反应过来,“你姐姐?!”

    玉成不地道地笑出了声。

    朱白令来回扫着这对狼狈为奸的狗男女,怒道:“玉成!你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我可从未变过,”玉成毫不犹豫地站在景荣一方,“你的万贯财富究竟被你藏在哪里,我可一直都想知道。”

    “切,情义归情义,银两归银两,那都是我的棺材本,我可不会让你知道,”朱白令理所应当道,又看向景荣,他还是心有些痒痒的,“不过,你说雨烟,找到龙图腾了吗?”

    要是龙图腾下确有金银财宝无数,他们二人强强联合,也不是不行啊!

    景荣无所谓地耸耸肩:“谁知道呢。”

    这边三人在雪虐风饕之下,也有说有笑、怡然自得。

    那边被说笑着提起的雨烟,心境便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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