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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之上(二)

    朱白令转悠着手中圣旨,直视西南王:“王爷啊王爷,你把持南山关西边大门,阻断两地人员流动;控制玉家军,斩断南山桥,又意欲袭击玉家掌权人,桩桩件件,都是谋逆。然而你一直不敢举旗而反,只说为太启江山计、不得不清君侧而已。但是此时此刻,若不接这封圣旨,无论你再如何狡辩,天下人都会知道,你,西南王,确确实实是反了!”

    他天生一对桃花眼,说话自带三分笑意,然而此时说出的一席话却甚至逼人,“王爷,这么多年,你早已习惯了当一个缩头乌龟,到如今,当真,敢反吗?”

    一句“缩头乌龟”,让一向平静的西南王也难得血气上涌。

    身旁的谋士朱勇瞅他一眼,立刻反应过来,接话道:“我们对太启忠心耿耿,对圣上从无二心!但是圣上受奸人所诱,如此国难当头,竟然立一幼子为后,实在于国本无益,我们所作所为,均是为了太启的百年基业!”

    朱白令像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人,勾头打量这人几眼,慢慢开口:“朱勇,原名肖寻林,对吗?”

    那谋士几乎瞬间脸色一僵。

    角落里,景荣有些惊喜地轻叹一声,她趴在玉成身侧耳语道:“这人我知道,小话本写过!”

    “你可真是博览群书。”玉成夸她。

    “永平九年,你参加科举,主考官认为你文采平平,兼之贯于投机取巧、实在有坏风气,于会试结束最后一日当众训斥你于烈日之下,你不服,一纸诉状告主考官不公,却被查出乡试行贿百金,当时你断然否认,称家境贫寒绝无可能,结果被查出是你在香楼勾搭的三名官妓,用赎身钱替你买通的官家。读书人一向耻于与下三流为伍,而你同时和三名官妓勾搭,还骗得人家为你买官,事后又拒不承认,甚至逼得其中一位跳湖自尽。多可怜的女子啊,还以为自己飘零半生终于得到托付呢!而西南王,却看中了你不择手段、野心十足,将你偷梁换柱从牢中救出不说,甚至还给了你新身份、新官职!”

    肖寻林的这段风流韵事,在当时的水洲闹得沸沸扬扬,几乎人尽皆知。

    但是西南地处偏远,这里的大部分士兵,也没有看话本的好习惯。

    人群中,第一次有了左右张望的杂乱之声。

    西南一向文体不分,朱勇虽是王府的谋士,但也经常在军营指挥;而比起水洲,西南民风更加剽悍淳朴,这种男盗女娼之事几乎闻所未闻,故而这些小兵们都有些不可思议,原来一向以聪明著称的谋士,王爷身边最重要的谋士,居然还有如此不堪过往。

    隋冬的嘲笑声几乎响彻全场:“早就听说王爷身边这几年添了个诸葛亮,原来竟是如此劣迹斑斑,这比臭皮匠还不如啊!”

    朱勇虽神情自若,但嘴角的那一抹煞白是如何也遮挡不住的。

    倒是西南王冷笑一声,随后轻挥手:“来人,将这胡说八道的几人,通通拿下!”

    顷刻之间,城楼之下的门洞,就有一支小队从右前方列队而出,这十来人一看身形便知精干强壮,手中的寒刀在雪天里都耀着灼眼的光,而朱白令带的几人都是飞鸟阁的随从,一向只长于情报搜集、武功平平——玄启几乎立刻起身,直至玉成回身一只手将其按下。

    “做什么?!”玄启大喊一声。

    景荣和藏锋几乎同时急道:“声音轻些。”

    玉成手疾眼快拉着这几个人便往树根暗处一躲,下一秒——前方不远处的列队,就有几人回头朝这个方向疑惑地望来。

    玄启自知失言,但是等待那士兵转过身后,仍然立刻探出头去——

    小列队已成合缴之势,团团围住朱白令一行人。

    朱白令拉着马鞭,声音清朗朗、未见惧色:“王爷,你这是要当众谋杀朝廷特使吗?!”

    “哪来的逆贼……”

    “快想想法子,成小子!”

    朱白令很明显是在拖时间,等待着玉家军,或者草原的兵马到达战场,他们才能顺利脱身——然而,玉成动动那听音一绝的耳朵,没动静,两边都未有任何动静!

    时机尚未成熟……玉成又望一眼那年轻的谋士……他还不能死。

    “不要和他废话!右前锋,杀!”

    “成小子,不要扯着我!”

    “你们接过绳子,我们来助你们!”

    “王爷啊王爷,你可真是糊涂!”

    局势一触即发、喊叫声顿时四起,一片混乱之际,玉成脑子正飞速转着,景荣忽然拉过他另一侧的手,将什么东西塞入了他的手中——玉成低头一看,是几枚银针。

    “不要等了,他必须得死。”景荣合上那手,眨眨眼说得飞快。

    朱勇一双手按在城墙之上,手心冻得通红却丝毫未曾察觉,只有些兴奋地喊着:“西南的将士们,这贼子胡言乱语!战前搅乱军心,你们快将他捉住!大,咳大卸八块……”

    场下刀剑相碰声音四起、贼子一方已呈颓势,西南王满意地扬起嘴角,同时无意识侧身望去——怎么最后一句话,他察觉到了一丝奇怪……

    顷刻之间,他便脸色大变——因为朱勇死死捂着自己脖子,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那手缝中有一股股鲜血冒了出来!

    “王,王……爷……”朱勇后退几步,随后噗的一声,便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你,你这是怎么了?!”大皇子同样发现了,惊地大叫——

    砰得一声,朱勇已经砸倒在地,死前眼睛仍然绝望地大睁着,鲜血仍在一股股往外冒着,甚至染红了西南王的一只鞋角。

    朱白令在下面大喊:“天谴,这是天谴!老天爷收了朱勇,就是因为你们抗旨不尊,王爷,大皇子,你们还不跪地接旨?!”

    这城楼之上,密密麻麻全是西南王的人,怎么好端端的谋士竟会突然吐血死在他们面前?!

    大皇子僵硬在当场,还以为真的见了鬼,出了什么天谴——

    “下一个便是你,大皇子!”

    朱白令的声音又在此刻催魂似得响起,大皇子腿吓得直哆嗦,连看一眼西南王功夫都没有,就对着下面大喊:“停……停!都,都住手!”

    可惜他发号施令,西南的将领们是不会听的,西南王更不会听——他僵直着脸,上前一把推开大皇子,随后就一脚踩在那堆还热乎的血中,高声吩咐道:“他们杀了朱军师,不要再手下留情,杀了他们!”

    底下人齐齐应道:“是!”

    “哇!”

    什么东西,热乎乎的,洒到了他的脸颊——西南王下意识一摸脸,立刻便反应到了这是什么,他猛地一回头,便见大皇子惊恐地倒在身边侍从的怀中。

    “啊!”那人托不住大皇子,连连后退几步。

    大皇子死了,和朱勇一模一样。

    几乎瞬间,随行的贴身侍卫,就一个个上前,将西南王护得严严实实。

    这一次,即使是站在人群之中,西南王脸上也明显现出了惧色,他有几分慌乱地左右查勘片刻——隋冬仍在对岸,似乎还在和身边人商量着如何过来;底下那几个贼子,只剩下为首的那个,还在左右开弓抵抗着西南的勇士,其余均已被死死拿下;剩下的,入目所及,均是他的人。

    那么,这两个人究竟是如何死的?!

    而且,朱勇死便死了,可是,大皇子,大皇子怎么可以……

    “大皇子死了,你要怎么谋反呢?”

    偌大的战场之上,忽然凭空传来了一声询问。那语气极为平静,却像是寺庙中的敲钟之声,又像是庙堂之上的雅乐,明明来处极远,又清晰地彷佛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叙说一般。

    西南王自然认识这声音——“玉成!”他咬紧牙关,恨恨道。

    四下几乎全是张望之人,连攻向朱白令的几人都停下了猛击,有几分疑惑地找着这声音。

    玉成那平静的声音便回荡在这寂静的战场之上:“大皇子死了,你出师无名,水洲的那些高官,即使对今上不满,也断然不会支持你这样的诸侯势力,入主水洲。高敏之,你的前程已经没了,玉家军很快便至,从南边退走吧,你还能留住一条命。”

    “你在哪儿?!”西南王扒开护在他前方的侍卫长,有几分狼狈地伏在城墙上,毫无顾忌地大喊,“你在哪儿?!给本王滚出来!”

    然而,底下迎接他的,只有他熟悉的将士——这些年他最熟悉的那一群人,懵懂错愕的眼神。

    “你此刻慌乱,是因为你心中已经清楚,今日尚未战,你在军中威信便已经大减。你不再是他们心中,那个英明神勇、事必躬亲的好王爷。你也只不过是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权臣罢了……”

    玉成尚未说完,西南王便高声尖叫道:“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

    西南王,还从未在人前这样失态过。然而今日,从隋冬的各种指责,到突如其来的一封圣旨,再到莫名死去的谋士和大皇子,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已然绷紧到极致,玉成的这席话,已让他暗暗恐惧到颤抖,因为玉成切实看到了他最害怕一件事事情——那就是,他的西南军,不再信他。

    “退吧,退到西南。留你一条命!”

    砰!

    那根弦彻底断了!

    “退他娘的退!”西南王彻底撕去了那隐在骨子里的儒雅面具,几乎像呕出魂魄般狂乱吼道,“我,高敏之,才是高家最适合执掌的天下的人!父皇是个瞎子,长姐也是个瞎子,竟然选出那样的废物,白费了太启这么好的基业,白费了祖宗的大好江山啊,也白白让黎明百姓,受这么多年苦头!西南的勇士们,相信我,天下属于我,我会善待天下人,而所有的荣耀,都将归于你们!大皇子死了又如何?军师心意不城又如何?!我,高敏之,从未变过,我一直在这!所有的西南战士听令,玉家统帅无能,将草原人带到了南山关,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管,我们将要在今日,击退草原骑兵!为太启江山立下第一份汗马功劳!随后,我们要班师回朝,要黄袍加身,要让这天下,改头换面!”

    反了,西南王终于彻底举旗而反!

    顷刻之间,几乎山川剧变,从城楼之上、到层层台阶、到山崖隐处、再到悬崖旁边,四周都传来了热血西南男儿的回应:“击退草原!班师回朝!黄袍加身!改头换面!”

    即使今日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变化,但是他们仍以实际行动表明,他们信他。

    老树之后,景荣长长叹出一口气,幸好无论如此逼迫,西南王最终都没让他们失望,她牵住玉成,玉成像心有灵犀般,同时回过头来。

    朝她深深笑了一下。

    景荣下意识回了一个甜甜的笑容,随后便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果然,下一秒,玉成的手便按住她的脖子,直直劈了下去。

    景荣几乎能感受到清醒的意识在飞速远离,但她仍然强撑着,泪水从眼角不可抑制地冒出:“你明明……明明说过你要放下……你只要找到一个人……”

    “对不起,今日是我失算。”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他们一行人,至少要在三方大军对峙后方能现身。

    然而,此刻,西南王一番掏心掏肺的自白后,西南的军队已重阵雄风,正在用尽全力搜索他们的踪迹。

    很快就要到这。

    而玉家军,仍然未至。

    玉成慢慢合住景荣的双眼,强行迫她昏睡过去:“藏锋,送姑娘走!”

    “是!”第一次,藏锋并没有完全遵从主子的命令,接过景荣后,他劝说道,“公子,您也走吧!我们的脚步快,他们根本追不上!”

    “不,”玉成站直了身子,回身望向战场,“这一次,我要和太启,共存亡。”

    .

    南山关,这些年来,还从来没有如此热闹的一日。

    安居斋的赵大爷,还是慢悠悠收着自己的笔墨纸砚,门口甚至还摆了几幅字画,在这家家户户都一片狼藉中的商街里格外显眼。

    隔壁酒坊的老板携全家,正收拾好最后一卷行李踏上马车,临走前才注意到这人还没有逃,顿时惊问道:“赵老师傅,还不走吗?你没听说吗?玉家军破了城西的口子,我们城内的,也可以跑了!”

    “有什么好跑的,”赵大爷笑呵呵摇摇手,“还有一卷四季图没卖出去呢。”

    “哎呦!”那老板一拍大腿,“都什么时候了,谁还买画呀!”

    他指指西边,那是南山关直通南北的大道,晨起便马蹄声不断,如今听声音更像是有成千上万马匹奔腾而过。

    “哎,酒家,你这说得可不对。今上当皇帝,需要买画;草原人入主中原,为了扫除一身蛮气,必然也得买些画装饰装饰;要是西南王成了皇帝,那更得买画了,他要笼络天下读书人,自然要装得痴迷书画。”

    “哎呦呦,赵师傅啊,你可真是固执啊!天下一变,大家连饭都吃不饱,谁还顾得上买画啊?”

    “呵呵,本来也吃不饱啊,”赵大爷往外扬扬手,示意他们走,“我老了,天下再怎么变,都和我无关了。你们还有娃娃,赶紧跑罢。”

    “那我们可走了!”老板拉过马车绳,急匆匆调转方向,随后高声喊道,“让让,让让!哎……李婶……你让让,在道中间聊什么呢。快让让……”

    “嚯,”那个叫李婶的,端着自己家被絮跳到一边,“这么急,酒家,你是要去给新皇帝送酒喝啊?”

    “哈哈哈哈。”

    赵大爷简直快将老命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拖着腿,挑挑选选中,又将那副四季图重新摆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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