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栖归处 > 不可说

不可说

    于影后来才知道,这院子四周无邻,是孤零零的一座。这里离杞安郡很远,离南青山也不近,韩冬冥不会做饭,每到午时、酉时,都去五里外山脚下的黄圩村买吃的。南青山附近村落大多受南青剑派照拂,听闻是南青剑派弟子的朋友受了伤,不仅分文不取,还将自家药材拿出,让韩冬冥一股脑地带了回来。

    “他们实在太热情了,我,我推脱不掉啊……”韩冬冥苦着脸,药材摆了一地,他蹲在地上,苦兮兮地抬头望向于影,“怎么办……我不懂药……”

    “我也不懂。”于影没好气,“我也用不上,这些药材,你下次买饭时还给他们。”

    “可是……”

    “没有可是。”于影不留情面地截断他的话,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回了屋。

    韩冬冥虽然心地善良、脾气好,可他性子,也实在太温吞了吧?

    不过他每次带回的饭菜,都是极美味的。于影常年在暗部训练,一日三餐都草草了事,只是能吃饱,却尝不出什么味道。离开南青山,影卫昼伏夜出,饿了就吃随身干粮,脑子里每日所想都是如何杀敌,从未在饭食上多花心思。

    因此这简单几道家常菜,对于他来说,已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又或者,是他终于手刃仇敌,心底卸下重担,才能够品尝出这饭菜的滋味吧。

    闲时,韩冬冥便会在院中练剑,那把长剑名唤凌章,清白似雪,剑气萦回,端是一把上乘宝剑。他身形尚未长开,凌章剑握在手中,几乎有他半人高。

    于影坐在屋阶上目不转睛地看,心里着实嫉妒。影卫所佩黑剑,制式统一,样貌无奇,用着倒是锋利,却全无一点灵气,更不要说拥有剑名了。

    若他也能拥有这样一把好剑……于影想着,至少,不会像韩冬冥一样,将剑法练得七零八落。

    第十天,他终于看不下去了。

    “你真的是吴掌门入室弟子?”于影打断了韩冬冥练剑,一脸怀疑,“这把剑,真的是吴掌门亲自给你的?”

    “是……是的。”韩冬冥累得气喘吁吁,面上闪过羞愧,“我,我剑法不好……我是众师兄弟中,剑法最不好的……”

    “何止剑法不好,内力也乱七八糟。”于影蹙紧眉心,“你别瞎练了,进来,我教你调息。”

    他说完就转身跨进屋内,却不闻韩冬冥跟上,于是又回头催促道:“怎么了?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如果想杀你,早就杀了。”

    韩冬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忙收剑还鞘,快步走向屋子:“没,没事,我,我只是一时忘了……你应该是很厉害的剑客吧?”

    “谈不上多厉害。”于影顿了顿,话音颇有些骄傲,“但你几个师兄弟里,也就方恂和林月清,能与我一较高下。”

    韩冬冥眼睛一亮:“你认识方恂师兄和月清师兄?”

    “呃,不认识,听说过而已。”他刚才险些说漏了嘴,“不说他们了,这几日,我来教你如何练剑。”

    吴成思一个月前才收韩冬冥为入室弟子,他的武功,在一众师兄弟中排于最末。于影的功夫自然比他好上百倍,即使瘸着一条腿,也能打得他连连求饶。不过,于影帮韩冬冥打通了气脉,又教了他调息法门,几日下来,韩冬冥觉得身子轻盈了不少。

    “不错,还算有救。”于影看着他一套剑招舞毕,颇为欣慰地点点头,“看来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已经熟记了。你是不是也该称我一声师父?”

    韩冬冥收起剑,为难地看着于影:“可是,我已经有师父了……”

    “也没人说不能有两个师父。”于影笑眯眯地,欺负老实孩子,实在有趣。

    “可是……”韩冬冥想说,他也就比于影小两岁,虽然于影剑法确实比他厉害太多,但……要他叫于影师父,仍然十分别扭。“师父”,不应该年纪更长一些吗?

    “算了。”幸好于影未再强求,又把话题转了回去,“修习剑术,方法自然重要,恒心也不可少,日后还需勤奋苦练,切不可半途而废。瞧着你也不是个笨蛋,如果早些遇见我,还能少走些弯路。”

    “真的吗?我一定会刻苦习剑的。”韩冬冥眼眸晶亮,“我是不是,是不是多少有一些天赋?”

    “嗯,有。”其实韩冬冥天赋平平,但为了鼓励他,于影便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不过,已经午时,该吃饭了。”

    “是,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韩冬冥一蹦一跳地跑出院子,显然于影的肯定令他分外愉悦。韩冬冥走了以后,于影懒懒倚着门,午时阳光照得人有些昏昏欲睡,他半阖上眼,什么都不去想,就这么听着微风吹拂砖石上的纹路,像一个静谧的美梦。

    过了近一个时辰,韩冬冥终于回来了。

    “真,真抱歉,”他上气不接下气,“孙叔家的篱笆翻了,我帮着,帮着拾掇了一下,就有些晚了……”

    “哦,没事。”于影睁开眼,韩冬冥正从自己身边走过,额角汗水淌落,折射出盛夏千回百转的光华,他忽然怔住了。

    他忽然一动也不能动。

    胸腔砰砰作响,是他的心跳声。好像有什么要从嗓子里飞窜出来,好像有一根弦攥得紧了,头脑里有什么拉扯着,蠢蠢欲动,让他乱了心神。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韩冬冥在屋内唯一的一张桌子上布菜,敛眉低目,没有注意身后的他。他觉得他温暖而美好,就连那些笨拙都是可爱的样子。可他却不知所措。

    “你……不吃饭吗?”直到韩冬冥疑惑地出声唤他,他才一个激灵,回过心神。

    “吃,来了。”他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碗筷。依旧是素净的两道菜,两个馒头,他开始吃饭,握筷的手没有一分颤抖。

    他的心跳却仓皇了起来。

    那轻唤声好像缠进了脑子,一遍一遍地回响着。他尝不出今日饭菜的味道,只觉得满口都是,似咸似苦的寂寥。

    他从哪一天起忘了去算,他在这里多久了?

    他的伤,明明已经痊愈了。

    ————————

    吃过饭,韩冬冥自觉地收拾碗碟,于影却走回床上躺下了。

    “你不舒服吗?你,你要不要我……我还是去请大夫来看看吧?”韩冬冥刷了碗,于影依然躺着,他不禁有些担心。

    “你不要管我。”于影不看他,粗声粗气地道。

    “我怎么能不管你呢。”韩冬冥似乎更担心了,上前来就要摸他额头,“你是不是觉得发热……”

    “我没事。”于影刷地打开韩冬冥的手,突然靠近的气息令他心惊,他向里翻了个身,“你去练你的剑,我想躺一会儿都不行吗?”

    “那……那好吧,你好好休息。如果有事情,一定记得喊我。”韩冬冥踟蹰着又立了半晌,才转身走了。

    ————————

    于影根本睡不着。

    躺了两个时辰,躺得他腰酸背痛,他终于不得不起床,又坐到屋阶上看韩冬冥练剑去了。

    太阳渐渐沉落,云峦勾勒出如血般的颜色。于影看着晚霞出了神,直到韩冬冥唤他。

    “我去买晚饭了,傍晚风凉,你,你进屋等我吧。”韩冬冥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于影翻了个白眼给他:“我死不了。”

    韩冬冥一扁嘴:“不要总是把死挂在嘴边,多不吉利。”

    于影一怔,不由得笑了:“好,你去吧。”

    没料想他如此轻易就应了,韩冬冥愣了一下,才点点头:“那我这就去了,我很快回来。”

    于影没再说什么,韩冬冥走远了,他又望着云霞发起了怔。

    杳渺,刺目,当真是如血般的颜色。

    ————————

    韩冬冥回来时,院子里已空无一人。

    桌上用剑刻着三个字:我走了。韩冬冥里里外外地转了三圈,才确定于影是真的走了。他就这样不辞而别地走了。

    韩冬冥望着空落落的院子,咬着嘴唇,几乎落下泪来。他知道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知道他们迟早要分别,他知道他有很多很多秘密,都不曾与他说。可他们……他们不是朋友吗?他原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他是不是……也嫌他是个负累?

    可他确实太没用了。

    韩冬冥吸了吸鼻子,拿出饭菜,独自一个人吃了起来。今夜再住一晚,明天一早归还碗筷,他也该回去了。

    他还要变得更强才行。他被母亲抛弃了,也被朋友扔下了。他不想再成为任何人的负累了。

    ————————

    于影只说自己在山下养伤,行动便利后才上山来。听完于影回报,吴成思没说什么,让他自行歇息去了。

    于影回到房间,桌上蒙了一层细尘,他呆怔片刻,竟觉得有些陌生。山顶处的风比山下冷硬许多,更衬得幽静的夜空寥落如荒原。他竟有些不能适应这份寒冷了。

    他关好门窗,燃起蜡烛,一圈圈解下腿上布带。伤口只余浅浅一痕,抚摸着有些不平整。他的身上有无数道伤疤,这也不过是其中一道,随着时间流逝,终会渐渐分辨不出痕迹。

    于影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而后起身,将布带彻底燃尽。

    他是南青剑派的影,一如他的名字。

    他终归要回到黑夜中来。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