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高中同学聚会。
对于吴舟言来说，他的高中生活是美好的，虽然很累很忙，但他在生活的空隙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并义无反顾的走了下去。
他靠着桌椅，眼前人群熙攘，有些脸庞明明还那样熟悉，可如今他们的青春都已不再了。依稀还能记起来几个关于他，关于他们的画面。
他似乎明白了，回忆是永远比亲自经历杀伤力更大的东西，正青春的时候，很多东西还不懂珍惜，让亲自经历的过程也随之变得平淡了。即便随着时光消磨，记忆已然不清晰。
只是关于一个人记忆，在脑中从未淡去，还那样刻骨铭心的在心中翻涌。恰似野火连天，无法忘却。
正回想着，身旁便有人问起，“ 兄弟，这么多年了，有女朋友了没？”
他思索片刻，随即笑了笑说：“ 还没。”
“ 那你可要加把劲了啊，你那形影不离的好哥们儿周祁是不是早结婚了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和一个叫云北栖的，和我们是同届，他的婚礼我还去了呢。”
“ 是，我加油，争取早日让你喝上喜酒。”
心底的那个背影暗暗浮现在脑海，混杂着独属于那个夏天的一切记忆和芬芳。
少年的心事被尽数勾起，他记得追随着她身影的每一天，记得给她递过的每一颗薄荷糖，即便她总是会拒绝，他也还是自顾自的记了好多年。
又怎么能忘记呢？
谈话之中，岁月如歌般流转，一切好像回到原点，属于他们的原点。
那是2021年暑假的最后一天。
已近日暮，八月里刺眼的阳光渐暗，蝉鸣让杂乱的情绪起伏更甚，无人惜得它只是在为最后的生命作挽留。
吴舟言在收拾东西。他不是什么很爱干净的人，从那成堆的杂物里找出那么几样，实属不易。各种笔，本子和资料出现在他的眼前。不经意间吐槽。
“ 啧，读个高中怎么就这么麻烦。”
精准无误的被准备开门的唐婷听见。
“ 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呢，我说我的少爷，叫你早点收拾你不听。”
从小到大，他还真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除了他妈。
原本高高搭在桌子上的腿即刻收回。
“ 我错了，妈。”
熟练的几乎是脱口而出。唐婷冷笑一声，顺势坐在了吴舟言的床上。
“ 明天要开学了，来找你聊几句。”
这大概已经成了他们家的传统，每学期开学前不可缺的一环。吴舟言停下手里的动作，就像个乖乖待宰的羔羊。
前半部分的谈话基本都是在聊学习，话到几处，他就应从的点点头。直到唐婷说了一句话。
“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上高中不是去谈情说爱，是去读书，话我说在前头，你最好是别被我知道什么。”
“ 怎么可能？您认识我十六年了，什么时候见我和一个女孩子相处密切了？连友情都没有，更别说爱情了。你放心吧，别说谈恋爱了，要是我有喜欢的人，就一夜矮十厘米。”
“ 不，十五厘米。”
他这承诺不是乱下，于当时的他而言，这个告诫太没有必要了，他连个正常的女性朋友都没有，更不用说其他。
“ 总而言之，做事之前最好给我想清楚。”
唐婷摔门而去，看着她的背影，莫名感觉心里有些凉嗖嗖的。
不远处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
“ 整个暑假你就给我打了一次电话，唯一一次还是因为某人不陪你聊天，说吧，怎么了。”
“ 今天不是刚公布分班吗，问问你在哪个班。”
“ 3班。”
另一头突然没了声响，一时间他还以为是网卡了。
“ 很不幸的告诉你，明天我们又要见面了。”
“ ……”
吴舟言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和周祁从小到大都是冤家路窄。
幼儿园时期他们就是邻居，小学的时候是同学，初中因为一些原因分开了，但联系从来没断，结果现在又搬到一起。如今高中了，还是没能逃过这一段孽缘。
孽缘啊……
那天晚上，他竟难得的失眠了。
总觉得未来，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明明觉得已经习惯了步入新的环境，接受新的人，生活就是不停行走的过程。可这一次好像不同，与过去所有都不同。
后来的他才恍然，那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精彩纷呈的人的到来作铺垫。
开学一切事宜都很平常，吴舟言只觉得匆忙，于是他开始看淡那晚的预感了，大概只是些胡思乱想罢了。
那是九月中旬的一天。其实在后来看，那不过也只是很平常的一天罢了，平常的走进教室，平常的开始早读，平常的犯困。
到去食堂吃饭之前，一切如故。
长长的队伍看着让人心烦，无数穿着同样衣服的人影交叠在一起，十分恍眼。
吴舟言找了一个相对不那么长的队伍，前面两个女孩颇有兴致的在聊天。
眼前的女孩子回头，吴舟言自小就比同龄人高上一大截，大部分女生想直视他都需要仰头。
那个女生也不例外，她抬头看着他。
“ 他好高啊…”
另一个女孩子闻声，也回过头来看他，他对上她的眼眸。
她戴着一副黑色的圆框眼镜，五官清秀，看人的眼神有种难见的柔和，却让人无法视清。
那头发低低的束着，同样颜色和款式的校服，穿在她的身上，却一点都没有遮挡她在人群里的耀眼。
清扬婉兮，大概也不过如此。
“ 真的好高啊。”
吴舟言不喜与陌生人搭话，因为实在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但那一刻，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引力在指引着他去开口。
“ 也没有吧，很多男生都有我这么高。”
她好像不愿多说，后来几乎是另一个女生和他在交谈。毕竟只是泛泛之交，聊的也基本是围绕他的身高进行。
本以为只是平常的相遇，只是那个女孩子的样子真的很夺人的眼，挥之不去。
可下午经历的一切让他开始怀疑那天夜里产生的强烈的预感，是为她而生。
他一天之间出教室的机会本就不多，但那一天每次走出门，都会遇见她们。
走廊的拐角，吃晚饭的时候，教室门口……凑巧的有些不真实。
最后一次甚至是在厕所门口，他们抬眼看见彼此，笑了笑便再没有别的话了。
尬的说不出话。
无论是后来的他在哪一时刻回忆起这件事，都依然觉得太神奇了。就好像，命里注定的会相遇。
细细数来，那一天碰面的次数整整有五次。
于是她的样子，他算是彻底记住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像是……点头之交。不过让吴舟言很懊悔的是，碰面这么多次，他好像一看见她就完全不能思考，居然都没上前去问问人家的名字。
算是他自乱阵脚。
当天晚上，吴舟言正在看书，可书里的字读着读着，就浮现出她的脸，那张明艳的脸。当他想强撑着继续看下去时，却发现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当时的他自认为对她还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缘分颇深印象深刻，无意识的想起属实是出乎意料。
可缘分终归不会一直续，这样的事也不是天天都有。后来的几天，他有意的常出教室，却再没有看到过她。
吃午饭的时候，周祁看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
“ 你怎么了？看你自从早上来了就不太高兴，发生什么了？”
吴舟言暗暗叹气，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 没什么，总觉得少点什么。”
他做事总是很有目的性，像如今这样苦闷，却又不知原因的情况属实是少见。
“ 等下还要考试，先别多想了。”
是啊，生活还在平常的继续。吴舟言点头，垂眼继续吃眼前的饭。
下午有节难得的体育课，阳光猛烈，很刺人的眼。操场上人来人往，是校园里为数不多热闹的地方。
吴舟言跟着队伍下楼，上课铃已经响完几分钟了，教学楼寂静无声。远远望去，操场上还有一个班。和蔼可亲的体育老师正在向他们招手。
“ 今天临时调课，隔壁班和我们班一起上一节体育课。”
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无数人影之间，他好像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那天那个女生，她好像找不到事做，一直盯着地上看。但足以让他一眼认出。周祁注意到某人灼热的目光，暗自窃笑道。
“ 看谁呢，有喜欢的都不告诉我啊？”
吴舟言猛的收回了目光。
“ 没，随便看看。”
他的鬼话他可不信，或许是他不知道自己看对面的眼神有多热烈吧，就好像在表达，那里有一个，是他的东西一样。
“你骗不着我，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了，我有什么情况什么时候没和你说过，说吧，是哪一个。”
吴舟言有些无语，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八卦。这兄弟是留不得了。
“ 倒数第二排左边第一个。”
他的眼神望过去，看见了那个和吴舟言有着“神奇缘分”的姑娘。
“ 我去，你眼光够可以的，我认识她啊，她是我初中同学。”
他一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早知道如此，也不必藏着掖着。
这兄弟好像又能留了。
“ 关系怎么样？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 一般吧，你知道我的，从小到大我都只围着云北栖一个人转，没有其他女性朋友，诶我跟你讲，前两天碰到她……”
他总是一提起他那个小青梅就滔滔不绝的，恨不得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他们三人一起长大，小时候没看出来他有多稀罕人家，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就变成一坨强力胶，想甩都甩不掉。
“ 停，你和她的事一会儿再聊，我现在只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祁想了想，他和她确实没什么交集。
“ 就文文静静的吧，我和她交流不多，她好像总是低头看书，成绩还可以，在班里存在感不是很强。”
这个描述倒是和吴舟言第一印象里的无差，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是个特别文静的女孩。
好巧不巧，这难得的体育课也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刷成了自习。四处哀嚎一片。
明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可谁又能料下一秒发生的一切。屋外雨声不断，淅淅沥沥的响着，如同在为这匆忙的世界作乐声，换一种方式去抒写宁静。
作业写到一半，吴舟言惊觉有什么事被抛在脑后。
他思考片刻，想起来了，到头来他还是没有问清楚她的名字。他撕下草稿纸上的部分，写下几笔。随后揉皱扔向了周祁。
“ 她叫什么名字啊？”
周祁拿起笔，细长的手指配合之间，纸再一次被揉成纸团，抛回了他的桌上。
他打开那充满折皱的纸团，纸上落了两个清秀而又洒脱的字。
“ 程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