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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达奚盈盈印象中,师兄崔淼始终一副清静无为、自然淡泊的模样,能躺着绝不会坐着,能坐着绝不会站着,今夜倒是首次,见他据理力争,为了自己甚至不惜道明身份。

    博陵崔氏,名门士族,大唐内外,无出其右。

    纵有李氏皇族在上,仍可笑傲四海公卿。

    “就凭你?区区一个道士,也敢妄称崔氏之后,不要脸的瓜皮老竖,休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有人高声嗤道。

    崔淼持剑横于胸前,言简意赅:“贫道自幼入道,乃是出家之人,出家人不打诳语,岂会伪造出身,拿这人尽皆知的事情来诓骗诸位。

    “博陵崔氏的名号,凡大唐子民,皆有耳闻,无须贫道多言,只消一查,尽可真相大白。

    “诸位若是不信,可差人去外面打听打听,问问看如今的北庭都护府,都有谁在管事。”

    武侯长混迹市井多年,是个人精中的人精。

    听出崔淼话里弦外之音,不觉绕着他上下多打量了几圈,边转悠边哼哼:“北庭都护府崔将军是你何人?”

    “正是家父。”崔淼不卑不亢,“贫道不才,幼时入终南山拜罗浮真人门下,如今圣眷正浓、官至鸿胪寺卿的叶法善,正是贫道恩师。”

    “是越国公叶天师!”周围一阵惊呼。

    叶法善不好得罪,因其背后还有一座靠山,武侯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与太上皇作对。

    更何况还有博陵崔氏这般的大族,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光是上头一句话,便可革了武侯长在内一干卫士的职。

    武侯长满脸难掩的惊诧,堆着笑,一个大步跨上前,叉手行了个微礼,自述有眼无珠,冒犯了贵人,接着传令卫士们赶紧罢手。

    亲自扶着达奚盈盈到胡床上坐好,又是赔罪又是递水,好一顿殷勤过后,才扭过头来,磕磕巴巴地解释起事件的原委,末了又自告奋勇说要送二人归府。

    崔淼心里万分鄙夷,面上仍挂着得体和煦的微笑,推辞道:“武侯徼巡,有守卫京师治安之责,贫道不敢以一家之便枉顾长安万千百姓的安危,诸位留步,我带着师妹先行回府了。”

    武侯长哪敢回驳,叉手应道:“便依法师所言。”

    崔淼颔首,走到达奚盈盈身边,单膝跪地,将她小心驮在自己背上,两人一道离去,眨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斜月冷照,白露侵体。

    长安城同一片天幕下,隔了不过四坊,朱雀大街隐有窸窣交谈之声。

    紫袍少年长身立于道旁,微微侧目,作竖耳聆听之状。

    他身后有一玄衣侍从,正垂首听训。

    “臣带人追了过去,已将妖物堵在半路,本意是想生擒,回来献于郡王,孰料妖物狡诈,打伤了几个兄弟,让它……让它……”

    “跑了?”

    侍从打了个哆嗦,瑟瑟答道:“臣等无能,负郡王所托……”

    少年竖掌打断,语调平缓,意味深长:“公主余党虽除,三千惨死的士卒却不可谓不无辜。

    “太上皇对此颇为重视,要求善待政变中丧命的无名兵卒,使其亡灵得到超度,这是体恤亡臣,给天下百姓的一个交代,亦是树立圣人威望,安抚公主旧部的最佳时机。

    “今有妖物作乱,贻害四方,此妖不除,危及的是我大唐国祚。

    “不止太上皇放不下心,我亦深受其扰,夜不能寐。丰邑坊那边,多派几个人盯着。”

    他加重语气又道:“尤其是郝府,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是。”侍从后退半步,转过身,正待离去,听得背后又传来一声:“至于……”

    侍从脚步一顿,再次回转过身,恭恭敬敬听候差遣。

    “郡王还有何吩咐?”

    少年缓缓启唇:“今夜那个女道士,似乎同为追踪妖物而来,查查她的来历。”

    侍从叉手领命,足尖一点,轻松跃上墙垣,隐入黑夜消失不见。

    ……

    午后灿阳透过窗棂斜照入室,留下一地斑驳的日影。

    达奚盈盈悠悠转醒,入目是细碎跳跃的金光。

    她以背朝天、面朝地的姿势躺在一张矮榻上,所穿的道袍业已褪去,换了身干爽的胡服。

    料子柔软,贴在后背,摩擦着涂了伤膏的肌肤,不断提醒着她,这是犯夜挨笞后的翌日。

    达奚盈盈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师兄崔淼,却见到一个面生的婢女。

    圆脸宽额,怯怯弱弱,跽坐在榻前,颦眉忧心地望着她。

    “小娘子醒啦,身子还疼不疼?”婢女汉话说得不太流利,带着明显的新罗国口音。

    这是把她当作养尊处优的富贵女郎了。

    达奚盈盈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趿鞋下榻,走到几案边倒了一盏温水,回头见婢女仍是一步不离地跟着自己,不免有些尴尬。

    “我想见见你家管事的,麻烦你去通传一下。”她连说带笑地比划起来,语速放得很慢,“他姓麻,个子很高,瘦瘦的,笑起来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婢女摇摇头,太过陌生的词汇在她脑中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垂着头,有些局促道:“小娘子肯定是饿了,我这就去给你准备午饭。”

    达奚盈盈无奈叹了口气,有些别扭地扯了扯身上的锦袍。

    太贵重穿着不甚习惯,担忧自己鲁莽,会平白添了脏污。

    她索性翻出自己的包袱,找到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道服,利索换上。

    在房内踱步片刻后,没过多久,便听“吱呀”一响,竟是崔淼推门走了进来,单手捧着一方托盘,应是半道从新罗婢女那处截的胡。

    “看样子是大好了,这一夜可真够折腾的,也不枉我忙前忙后为你张罗。”

    崔淼掰正达奚盈盈的双肩,将她来回翻看了几遍,确定人已经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欢欢喜喜地张罗起了饭食,说是要给她加餐。

    达奚盈盈随意瞟了几眼,兴致缺缺,也没什么胃口,只是顾及崔淼,象征性地夹了两筷,莞尔笑道:“师兄多虑了,我身子一向康健,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都是山里疯长起来的孩子,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累没受过,单是挨了一顿责罚便叫苦不迭,那也未免太过娇气了些。

    崔淼点点头,往她碗里又续了些汤饼,念及正事,便也不扯旁的,直奔主题道:“如你所言,郝府确实不太平。”

    达奚盈盈顿时来了兴趣,放下手里的筷碗,擦了擦嘴,缓缓道出心中所想。

    “鬼祟当真是冲着郝掌柜去的,麻大之所以替他遮掩,其实是想借我二人之手,除掉鬼邪,还郝府一个清净。”

    “不错。”崔淼拊掌一笑,环顾四周,压了压声音,“也正因为如此,咱们才能收到消息,赶来长安,接手这门差事。”

    达奚盈盈悟道:“师兄的意思,是郝府找人仿了师父的笔迹,传信到终南山,邀我二人,一起下山驱鬼?”

    崔淼双手一摊,无奈耸肩:“想来当是如此……”

    达奚盈盈摇头疑惑不解:“可昨日门房的反应,显然对此并不知情。郝府若真往外递了消息,断不会不通知阍者提早做好迎客的准备。否则等人上门,扑了个空,岂不矛盾?”

    崔淼答不上来,沉吟后才道:“这也正是我所疑惑之处,郝府传来的信是真的,可那老苍头的反应却又做不得假,两相对此,倒显得咱们不请自来似的。”

    他无声叹息:“方才我也有意试探过麻大,他本人并没有递出过任何信件,可见此事并非他所为。”

    “不是他所为?”达奚盈盈追问,“那是郝掌柜亲自写的?”

    “郝掌柜人在榻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想来也没那个精力。”崔淼道出实情。

    达奚盈盈募地怔住。

    那便有些奇怪了,既然郝府无人往外递信,那这封落到她手中的信笺,究竟出自何人所为?

    是师父叶法善?

    可他本人并不在长安,如何能有通天的本领,提前预知,谋篇布局,再一步步精心策划,诱使一行人等,自觉投入网中。

    还是说师父就在附近,根本未出两京,小老儿开了个大玩笑,其实是想暗中窥视徒儿们的一举一动。

    达奚盈盈梳理着事件的脉络,只觉眼前混沌一片。

    雾蒙蒙的,像是隔了一层纱。

    看不见,也摸不着,置身其中,寸步难行。

    师父啊师父,你平生惯爱给人出难题,这次真是难倒徒弟了。

    她双手托腮,愁得眉头拧成两条飞虫,长长泄了口气。

    想到方才崔淼所说,一个激灵神魂归位,问道:“郝掌柜怎得了?是沾了脏东西,中了邪?还是被鬼给吓傻了,得了失心疯?”

    崔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瞄了她几眼,半晌后叹道:

    “你看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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