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霖是最近发现自己的好兄弟有点乖（怪？）的。
每天都跟做噩梦似的从床上弹起来，比平常早起二十来分钟。
虽然最近已经好了很多，但这种莫名改变生物钟的情况还是很怪怪。
在他的一路聒噪下也不吭一声、双眼无神地走向教学楼。
生活没什么异常，就是多冒出一个钱貌俱佳的女魔头，天天逮着送早餐。人漂亮多金，不是富婆而是富姐的程度。哪个混混能攀上十三中的许姐许氲，都得在这个区横着走——他可没有说应声是混混的意思，应声是好学生呢。
每个学校都有那么一两个或是因为学业过于优秀的天才、例如上两届保送顶级大学的贺暮，或是因家世外貌突出的个性学生。
美女帅哥、装逼怪显眼包，魅力和好坏难评的“知名度”是风云人物的标配。
譬如他们班的应声和卓宜舟，隔壁班的柔柔、陆婉，低一届的苗禾……
很显然，许氲就是后者。
就算是常年沉浸在个人小世界的孤僻学生，也很难不知道在官方版和民间版的校园榜上赫赫有名的许氲。
拳打校规背靠爹，脚踩主任改评选——高一时教导主任兼许氲班主任陈问秋一心想得“十三中最受欢迎教师”，明里暗里敲打同学们投票，被许氲找人改票，荣幸得了倒数第一，气得这丫一周上课都青着脸。
再说这段日子起了点眉头的学业以外的事。
你说许氲吧，你说她想追人吧，许氲每天早餐不带落下，生怕他朵朵哥哪一天三餐少了这一顿。舒霖每次偷看人来他们班时，许氲那一脸平静的样子就像上课抽人问题的语文老师。
嘿，你说没追吧，这整个年级都在观望的跨楼梯之“恋”清晰可见，毕竟许氲一向是被追的，从来没主动过——
“女魔头魅力不浅，若即若离，害我多多哥苦犯相思病！”
白天巴望着见人家不说，晚上说不定还天天做有人家的梦呢。
虽然有些看着像噩梦？
“去死，别乱说词。”应声拍开舒霖挤过来的头。
舒霖厚脸皮地挤回来，“多哥～”
“半期好不容易考完了，不是说出去打电玩吗？”
有人跟着起哄：“电玩城电玩城！”
“我要兑积分！”
“多哥给我抓娃娃！！”
应声把没对分的英语卷子塞进桌肚，笑话他们：“发什么疯呢，今天又不是周五，不上晚自习？”
“今天是马老师的晚自习，她去开班会了！”
舒霖眼神和人对上，应声懂他意思了—-“逃课？”
别的男生冲他挤眉弄眼：“应声，你不是摸顺了翻墙出去的套路了吗？”
应声翻个白眼，“你们把校规放在哪里啊。”
闹腾一番，还是说周六出去约着电玩城，算作月考后的放松。
“到时候再一起去ktv嘛！”老杨补充。
“去哪干嘛？”
“嘿嘿，我女朋友生日。大家一起去，给凑个热闹呗！”
“合着我们去给你搬礼物蛋糕撑场子是吧！”
“你小子怎么还谈……”
一堆男孩子闹起来，应声挑眉嗤笑一下，摇摇头开始勾题。
结果还是有人忍不住趁着晚自习没人管溜出去玩了，用的正是应声和许氲翻墙的初中部停车棚青墙。
应声忽然有点小后悔，翻哪不是翻，不该告诉那厮的。
等到回来时，那人脸色却有点怪。
舒霖拍拍应声的肩膀，示意他听人说话。
“咋的，玩得不高兴？”
脸色怪怪的寸头说，“玩得还是挺高兴的，坐我兄弟摩托溜进旁边职高玩了，他们老师上课还教炒菜呢——说偏了，就我翻回来那阵，你猜我看见啥了？”
舒霖：“教导主任？”
应声：“UFO？”
寸头肖：“你俩扯淡，要真见着那俩我还能活着过来。”
寸头肖丢下惊天感叹大消息：“我看着有人在那儿抱成一团，在亲嘴！”
“啊啊？！”
“嗷嗷？！”
几个人像猴似的闹腾，惹来语文课代表瞪过来的一眼，几人忙噤声。
倒是应声抓住了关键，“那你怎么脸色这么怪？”
寸头肖说：“那个女生，像是一班的陆婉。”
陆婉成绩不出彩，但是是女篮队的，人也漂亮，是一班的特长生。体育课一班往往和应声他们一个时间。作为社交花，涉及文体活动和娱乐八卦倒是一流人物。
作为同爱八卦的应声，应声也曾在陆婉和女生圈聊天的时候偷听到几句好玩的事（指抱着篮球、捏着牛奶盒路过时发挥作用的耳朵）。
而此时应声心停了一拍似的。
他问：“那男的是谁？”
回答和他预想的、或者是和梦中许氲所说的一样。
翻墙回来的寸头肖寸扬说，“你知道这学期刚开始的时候，和外校人打架被开除的周智翔吧？那男的就是那个外校人，王泰。”
篮球场，啦啦队。
桌洞里塞的成人用品。
下三滥的“玩笑”。
应声隔了片刻才说，“知道了，过来坐着吧，等会马老师还要布置作业。”
当天晚上，他又做梦了。
这次不是熟悉又陌生的许氲，也不是许氲及周围人的来往。
他看到了他自己，成年的样子。
雨绵絮似地一直在下，医院的长廊里白炽灯冷光下他肤色被照得像个丧尸，颓废靠在墙上，胸膛起伏缓慢。
梦里的应声瞳孔涣散，一只手搭在冰冷扶手上，筋脉微凸的手背上插着针，输液管倒数着它的计时。
雨声一直滴答滴答，他忽然觉得自己融进了未来的这个自己，心脏跳动声缓慢沉重，似乎再沉闷些，就能逼退出这个梦境。
良久，他听到了鞋尖踩在地面上的脚步声。
他的唇角没什么弧度地勾起，低声自语。
“用我自己拖住你，这样总可以吧……”
“但是未免太过拙劣。”
他嘲讽似的说了两句。
视线再抬起时已经换上了吊儿郎当的笑容，应声看着在走廊尽头缴完费走来的许氲，“姐，忙完啦？”
未来成年的许氲和现实里十七岁高二的许氲容貌并无太大区别，瘦削了些，而气质更为冷冽。
她穿着风衣，踩着细高跟，一截雪白的脚踝露在外头。
长发染了咖棕，风衣也是一类色，而同色系的咖色围巾却披开跟围毯似的围在应声身上，跟照顾老弱病残似的。
许氲呵笑一声，声音冷得像冰一样，“应声，你最好是在和我开玩笑。”
应声感觉心脏仿佛也被人攥紧一瞬，如同他揉皱丢掉的体检表。
明明梦里的他心在痛，开口的话却和做梦的十七岁应声一样，应声依旧偏他的题，嬉笑说，“叶子，你该吃点好的，唇色好淡，看着气色不好。”
许氲皱眉，眸中怒气猛起，高声喝道：“应声！我没有跟你玩闹！！”
雨在下一瞬停了，心跳声也是。
应声忽然感觉自己被抽离出了这具身体，灵魂好似飘荡，他以最开始的第三人称视角观看未来：
七年后的应声突然昏厥，身子猛地一跌，带动输液架也晃动。
许氲愤怒的表情破裂，她惊喊一声，跌撞地扑过去扶。
梦结束了，应声感到自己在慢慢被推出未来。
他看见那具身体里，艰难泵动的心脏。
他看见许氲的表情生动，惊惧、惶恐，又那么……难过。她瘦的骨节青筋明显，高跟鞋边沿勒出肌肤的红痕。
他看见输液架大半个砸在许氲身上，因为她伸手去护应声的头。
他闭眼，他睁眼，他又醒来。
为了和许氲每天说上两句话，他已经跟父母要了手机。
手机屏幕摁亮，他的“输入中”长长久久，最后又归于空白。
他开始看聊天记录，从那日要到电话号码到加好友的第一句“我是应声^ - ^”再到每一日有的没的“我今天吃了什么”、“考试好难”、“周六末给朋友过生日”的日常搭话。
这些都清清楚楚地写着：他对许氲感兴趣，或者是起了青春期的那些心思。
许氲有过那么多追求者，是不是也会把他归为轻浮的其中之一？
不要啊……应声哀嚎一声，捂着脸倒回床上去。
他和他们不一样。
而且他的梦这么特殊。
而且他这么特殊。
应声的哀嚎倒是把下铺的舒霖喊醒了，这家伙只要是玩就绝不睡懒觉，朦朦胧胧想起今天要去游戏城，一骨碌爬起来，把整个寝室都闹醒：“哥几个！起来玩啊起来玩！”
几个哈欠连天的高中生被心切的舒霖拖拉进了游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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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许氲徐听燕所住的公寓也被敲响了门。
许氲人还蒙在被子里，意识半清醒，手垂在被子外，没动弹。
徐听燕放下分类好的垃圾袋，去开门。
她在猫眼细看，以为会是许氲点的外卖，却看见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留着厚厚的齐刘海，长相软萌可爱。一只手抽出口中的棒棒糖，另一只带了袖套装饰的手又摁响了门铃，“许姐，开门啊，我来了~”
看来是和许氲约好的朋友。
徐听燕不敢让许氲的朋友多等，开了门。
贺晓看着玄关站着的陌生妹妹头女孩，把自己没有镜片的黑框眼镜往下扶，“啊？你是谁，怎么在我哥的房子里？”
徐听燕瞥了一眼放下地上的垃圾袋，慌了下，原来许氲没有和她的朋友介绍……当然，她也没有理由让许氲跟自己朋友介绍自己。
徐听燕结巴着说，“我、我是……”
她和许氲是同学，是上学放学一块走的结伴租客，也是重组家庭的……姐妹？
许氲能让她一个乡下土包子攀吗？
“她叫徐听燕，我的妹妹。”
许氲光着脚踩着地板走过来，睡衣皱巴巴的，身上披着被子，睡眼惺忪。
贺晓推回眼镜，表情夸张张嘴，她笑：“啊！原来你就是燕子妹妹啊！你好你好！”
徐听燕羞涩地抿嘴笑，她和贺晓的目光一起看向许氲。
贺晓：“姐你回去换衣服，睡衣这么短，门还没关呢！”
许氲点头，她吞了半杯凉水，“不是说中午一块约着出去吃饭吗，来这么早。”
贺晓这下更精神了，兴致勃勃开始讲，身上的小铃铛、小吊坠叮叮当地响。
“我想吃的那家店今天不开！我们去玩商城新开的那家DIY手作店吧！我们可以自己做蛋糕、做书包挂饰……可好玩啦！我是今天第一个预约的，打七折呢！而且我们做出来的东西，还可以当我手工课的作业！叶子姐你不是想做耳饰吗？去呗去呗，就当你兼职应聘成功的奖励，我请客！”
“合着你还想着这个呢。”许氲笑意浅浅，眼下发青。
徐听燕拿起手机回复妈妈的消息，她知道许氲搬出来就开始找兼职。离学校最近的那家甜品店同意了，许氲还说上班的时候还可以捞着她去蹭免费的座位和糖水。
她按下发送：妈妈，当初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来旻城读书，我的学习生涯就我自己规划安排。你知道的，我做了决定不会改变。我已经适应了公寓走读的生活，成绩也并没有下降。
而且妈妈，你不要不承认自己的事。幸福从不全来自依靠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