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飞怒吼：“不认许家，你发什么癫！你跟我姓，没有我你根本没有家，就是大街上的一条狗！畜生！”

    许氲声音没他大，但掷地有声，揭露他，“许志飞，你做过什么事自己都清楚，别拿我来放你的良心，你愧疚我都觉得恶心！”

    她冷笑了一声，“不可以的理由还不简单？！”

    “你用的是我妈的钱在发家！你位置爬高了，妻女都忘干净了。现在老婆死了女儿不认你了，你还在这里惺惺作态些什么？”

    “没和你呆一块儿的时候，和妈妈住在这那几年，才是我作为人过的日子。那几年你说自己苦得很，几乎没怎么给我们打过钱，你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许氲眼神冷漠，下最后通牒，“许志飞，我们不是一家人。我不要你的钱，我自己闯！”

    “我情愿我自己没生下来！”

    门被重重关上，许氲从许家屋子逃走。父亲是被驱逐的那一个。

    应声是被那声巨大的、暴怒雷声一样的砸门声给惊醒了。

    呼……呼，他剧烈喘息着，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

    又做梦了。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的手机，他们互相加了联系方式。

    是因为这个才做梦的。

    他下意识找理由。

    应声踩着拖鞋走到客厅倒水，凉水下肚，应声捂着喉结咳了两声。

    又梦见许氲了……

    可是怎么会梦见她和她爸吵架，原来学生说的捐楼大爷吵起架来也一样脸红脖子粗。

    许氲……要和她父亲割裂关系。

    而且梦里的许氲要成熟一些，约莫二十岁的年纪。

    发生了什么吗，而且，他为什么三天两头梦见同一个女孩子！！

    这样真的不太正常，应声拍了拍自己的脸，赶紧收拾情绪回去再补个回笼觉。

    借着客厅窗户透进来的一点余光，镜子照亮了内部一角。

    那是应妈妈化妆方便时乱放的镜子。

    应声顺手抓起来照，眼白带着一点血丝，睫毛一颤，他看清自己下睫毛旁有一个颜色很淡的灰点。

    就在卧蚕边上的一点泪痣。

    应声眨眨眼，之前好几次，他都有发现许氲在看他的这里。

    送早餐的时候，他故意偶遇时的一瞥。

    他的指尖抚上，快要碰见的时候听见声响，做贼心虚似地快速缩回去。

    “小哥儿，咋了这是？”

    打着哈切的应爸爸打开卧室门，朝卫生间走。

    “没事，”应声摆摆手，“我起来喝个水。”

    “这样啊，行，”应爸爸心大，说，“等会回去接着睡呗，才五点钟。中午醒了你妈到时候打算做红烧鱼。”

    虽然心大，但是记菜名还是很有一手。

    应声把那只摸痣的手缩在身后，“知道啦。”

    -

    五点，贺暮合了笔。

    他侧头看了时间，决定短暂小憩片刻。

    当他醒来时，流线液体式的时钟精准地指向了九点。

    画板上的颜料半干，色彩靡丽的画作进程已过半。

    在准备工作进行的时候，贺暮不时扫眼看过去几眼，最最后干脆人站在画边，专注地凝视。

    越看越不满意，他拧着眉，面色阴郁，撕画的打算已经愈加明显。

    就在打算付诸实践的时候，门铃响了。

    贺暮眼神一滞，无声叹了口气。

    光影将他外形描摹，鼻骨高挺，眼窝略深，眼下带着一点青黑，即便因为整夜劳累而揉乱了发丝，却也丝毫不减免他的气度。

    明明是模特一般的展示人物，却偏要做执笔的创作者。

    摁了两下门铃，门顺应地开了。

    许氲朝着里面打招呼，“贺暮哥，我来了。”

    她侧身，让出旁边抿着嘴微笑打招呼的徐听燕，“这是徐听燕，我妹妹。”

    贺暮温和笑道：“知道的，进来吧。”

    两个女孩子顺着他的示意先到了客厅，他把她们的行李箱推进屋安置好。

    “你应该说你今天就是来住的，我也好帮提前下来帮你们拿行李。”

    接过他递来的柠檬水，许氲给了徐听燕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紧张去吃桌上的小饼干。

    许氲笑着说：“知道最近你很忙，还来打扰你，是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贺暮勾起唇角，有一点真心实意的笑意在，他说：“你的事哪里算得上打扰。”

    他转头，口头介绍装修简约的房子，“房间我都收拾好了，今天可以入住的。大体的我和你打过电话，若是还有什么问题，就直接找我。”

    许氲说，“感觉我要住房子太紧张，有点赶你出去的意思。”

    贺暮：“没有的事。平时我也几乎不来这边。只是刚好你提了之后，我就趁着收拾残局，把这里不用的东西丢掉。”

    他和她们隔着不远不近的位置，身子前倾一点，将那碟曲奇朝徐听燕推了推。

    徐听燕蚊子一样地呢喃：“谢谢。”

    许氲看着贺暮微低着头、流露一点疲倦的样子，“东西很多吗，感觉你很累的样子。”

    贺暮摇头，“没有——晓晓最近怎么样？最近工作室那里有点忙，没怎么顾着她。”

    许氲：“挺好的，在学校成绩也不错，学自己喜欢的总是很有热情。”

    “挺好的。”贺暮垂头笑了笑。

    许氳：“我昨晚发的消息，你现在都没回。心理测试，做了吗？”她扬了扬手机屏幕。

    贺暮看着充了一整夜没动过的手机，“等会就回你。怎么最近都在和我发这类？”

    许氳假笑：“想了解一下艺术生的社会观察。”

    他转移话题般移开目光，说：“那你们从今天开始就住在这里吧，离学校很近，我也跟小区保安打过招呼了，晚上安全有保障。”

    他拿起一旁单人沙发上的外套，朝两人笑了一下，“那我就走了，有什么事联系我就好。”

    许氲：“你走这么急吗，不留下一起吃个午饭？”

    她这才发现贺暮早就换好了外出的鞋，提包就在玄关，的确是即将出门的样子。

    贺暮摇摇头，他微笑，弧度像画，“我就不留下了。书柜上有晓晓的储蓄罐，里面给你们留了零花钱。冰箱里也有吃的。自己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许氲和徐听燕说了拜拜，目送贺暮离开。

    “如果有什么我剩下的东西，丢垃圾就顺道一路吧。”

    许氲一愣，说了句好。

    门关上。

    许氲摇头，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肯定是把画留在这里了。”

    徐听燕不解抬头，“嗯？”

    许氲：“贺暮是搞设计的，或者说学艺术的也成——我带你去看。”

    没掩上的门被许氲轻轻推开，透着一地淡淡阳光和漂浮旋转的尘埃，徐听燕看清那副色彩浓烈的画。

    半页是浓烈到摄人心魄的艳色，余下是腐败似的灰暗，还有一小块似是不知如何落笔，空了一处雪白做缺陷。

    徐听燕微微张开了口，有一种被什么击中的感觉。

    她低声说：“他想让你丢掉的是这个，我觉得这幅画很美。”

    许氲扬起唇角，“他习惯把自己无法抉择的事交给第三方。”

    徐听燕：“很难想象他才比我们大一两岁，就已经……嗯怎么说，就是已经很成熟、有自己的工作室、好几套可以住几年的房子、有自己的追求了。”

    许氲说，“毕竟是天才。”

    但是。

    天才死于天才。

    她说，“先收拾行李吧，你想住哪间屋？中午想吃什么?”

    徐听燕只看着画，慢慢地眨了眨眼，给出了万能回答：都可以，随便的。

    -

    炸鸡和沙拉一块儿进了屋，垃圾食品和健康轻食互相都没看顺眼，被两人幸福地吞下肚。

    公寓没有电视，空白的墙映照投影，她们哈哈大笑，看完了两部喜剧电影片。

    可乐雪碧的易拉罐被捏瘪，混着用一根吸管——分明几周前还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如今倒是格外亲近。

    徐听燕把垃圾袋放在楼道的公用垃圾桶，走回屋，关上门反锁，她看着在沙发上半合眸的许氲。

    她或许是有些困了。

    徐听燕看着半天前还无比陌生的公寓，如今除了那间画室外、空房间分别放了两个女孩子的用品。从衣柜的衣帽服饰、书桌上徐听燕厚厚一叠的书本笔记乃至厨房里堆了半个箱子的速食食品、调味品、水果罐头、糖果、咖啡——下午买的，许氲坚持说没有这些东西她睡不着觉——这些都显示着，徐听燕普普通通的学校生活，就从特立独行的走读开始改变了。

    徐听燕收拾了下屋子，准备给许氲加张毯子时，意外发现她丢在沙发上一角的手机还亮着屏。

    屏幕常亮，徐听燕拿起时就看到了她和某个人的聊天记录。

    她给对方的备注是：早餐晚睡报告8.31。

    徐听燕：好怪的备注。

    她没打算偷看，正要拿开时手机振动，显然对方还在发消息。

    早餐晚睡报告8.31：许姐，你住xxx吗？离学校好近。

    早餐晚睡8.31：家里的事……

    此人看着啰嗦，发了一大堆。

    看样子是和许氲亲近的人，还知道知道许氲走读的最新境况。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许氲这边就回了一个字：嗯。

    许氲睁眼，徐听燕放下手机，忙解释：“我是看你手机亮着，打算……”

    许氲摇头，把下巴塞进绒毯，“你随便看。”

    喜剧落幕、投影仪被徐听燕关掉，方才那个还笑得欢快的少女此时表情平淡，能看出她有点疲惫。

    她说：“这个人是应声，对，七班那个。我们住酒店那天，他看到我了后我们还聊了电话。”

    想来这辈子两人还不认识，许氲更直白地说：“我天天送早餐那个。”

    这个时候应声身体还健健康康，但为了预防，许氲决定从现在起每天督促，先从这家伙常年累月的不吃早餐开始。

    从生理上注意应声，从心理上注意贺暮。

    徐听燕呆呆地点了头，把手机还给许氲。

    许氲退出聊天界面，给她看。

    “这个是你，”许氲指着唯二置顶的那个属于徐听燕的风景女头像。

    徐听燕看见自己的备注是“月考眼睛检查”——看不懂，看来许氲备注的风格不是单独针对某人的。

    “微信里我就加了几个人，除了亲人以外，都在这了。”

    许氲展示给她看：她刚加不久的贺暮哥在许氲这备注是“暮哥+多问”，剩下一个动漫女头想来就是贺晓，备注依旧没能逃出魔爪，叫“周二不逃课奶茶半糖”。

    看来风格是统一的很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