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宋青听完宁昭的话，怔愣地站在原地半晌，似乎被什么刺痛到了。
还是陈尚看出来宋青的不对劲，慌忙地站出来底气不足地指着宁昭说道：“你大胆，太妃娘娘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定要将你千刀万剐，劝你现在赶快束手就擒，说不定陛下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宁昭闻言冷笑一声，“就算我放了她，你效忠的这个昏君也不会放过我。”
众人僵持不下。
“陛下！”一个急促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都看过去，看到来者，竟然是墨如生。
“墨爱卿，你来了，快救救她！”
众人情急之下，情况混乱不堪。
不知道什么时候，宁昭逃了，独留下章雪初。
宋青后怕般地跑过去扶住章雪初，又命人给她拿了件狐裘裹在身上。
章雪初颤抖地看着手中方才摸到的宁昭的鲜血，竟然一下子昏死过去。
宋青慌张地冲过去抱住她，嘴里不停地呼喊着太医，嘉禾宫人来人往，混乱不已。
章雪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如同一个旁观者似的，看着自己从前经历的一切。
——
那样好的天，也只有夷和族才有了。
“阿父，我不想去！”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跪坐在地上，委屈地说出这句话。
她面前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语气里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你不去也得去！”
中年男子身边的女子上前扶起地上的女孩儿，语气温柔地劝慰道：“阿窈，你就听你阿父的吧，就当是为了咱们整个夷和族。”
名唤阿窈的女孩儿听完情绪更加激动，她摇摇头，质问道：“为了成全整个部落，就应当要牺牲我吗？”
中年男子轻声叹了一口气道：“阿窈，阿父对不起你，可阿父也是没有办法，这么多族人，他们该怎么办呢？”
“这是你的使命！”
阿窈又委屈起来，她声音低低地说道：“可是我也才十六岁，听说那中原皇帝已经四十几岁了！”
中年男子听完，仍旧背着身狠心地说道：“罢了，你不必再说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阿父！”
男子听见声音，转过身来。
几人看见一个小女孩儿从门口冲进来。
那女孩儿看了一眼几人，然后就向面前的男子跪下，说道：“阿父，我愿意代替阿姐去中原和亲。”
三人听完，皆是一愣。
“胡闹！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男子听完便问他道。
那女孩儿看了一眼泪眼朦胧的阿窈，继续坚定地说道：“阿姐既然不想去，可又必须要有人去的话，阿初愿意。”
阿初名叫章雪初，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正是她的姐姐章窈儿。
她们的阿父是蛮族的族长，可族中王室子嗣单薄，只有她们两个公主，没有王子。
夷和族地小物丰，常常有外敌来犯，为了获得庇佑，恰好中原又派使者前来，有意和亲。
为了整个夷和族，族长只能让大女儿章窈儿去和亲。
“不可！你还这么小，如何去得中原那般险地！”那男子身边的女子也严厉地对她说道，之后过来将她拉起来。
章窈儿和章雪初自小感情深厚，在章雪初的记忆中，阿姐不论得了任何新奇玩意儿或是好吃的东西都会将她放在第一位。
她听见了阿娘和阿父的谈话，知道了章窈儿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她知道阿姐不愿，所以她愿意代替阿姐。
她自小就比阿姐顽皮些，若有人对她不利，她也可以对付恶人。
“阿娘，我……”章雪初还没有说完话，族长便打断道：“够了！你不必再说了，回去，这件事我已经决定好了。”
说完，他就重重地叹息一声，离开了大殿。
女子对章窈儿温声说道：“阿窈，你就听你阿父的吧，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
说完，女子就对章窈儿深深地看了一眼，眼眶里似有泪水打转，她好像是要把章窈儿的模样印在心里。
最后，她也叹息一声，对章窈儿说道：“你好好准备吧，就是这几日了。”
章窈儿伸出手，拉住女子的衣角，带着哭腔哀求道：“阿娘……”
可还没有等她说完，女子就毫不犹豫地出了大殿。
只剩下章雪初和她阿姐。
“阿姐，对不起……”章雪初一边朝章窈儿缓缓走过去，一边愧疚地说道。
章窈儿看着族长夫人离开的背影，提起精神对章雪初摇头笑了笑，安抚似的对她说道。
“没事儿，不怪你。”
三日后。
门外，歌声此起彼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除了房里坐在镜子前面的女子。
“阿姐，你今日很好看。”说完，章雪初又觉得不对，于是又摇摇头纠正道：“不对，你每日都很好看。”
坐在镜前的女子终于勾了勾嘴角，嗔怪地说道：“你呀！总是油嘴滑舌的。”
章雪初见她笑了，舒了口气，说道：“阿姐，要不，我带你逃吧，我们去山里，我养你，好不好？”
听到这孩子气的话，章窈儿站起来，点了点章雪初的额头，说道：“阿姐也想啊，可若是我们逃了，阿父阿娘，还有族人们要怎么办呢？”
章雪初想了想，点点头苦恼地说道：“对啊。”
她又只好为难地说道：“阿姐，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要是有中原人敢欺负你，你就写信告诉我，我替你去收拾他们。”
“好。”
等章窈儿说完，门外有一个人扣了扣门。
章窈儿不喜欢别人伺候，因此这个房间里只有她们姐妹二人。
章窈儿转头冲门外疑惑地问了声：“谁啊？”
“公主，是我。”一阵清朗的男声传进来。
听见声音，章窈儿放心一笑，说道：“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个面容俊秀，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男子，他身上穿着巫师服，手上杵着一根与他肩齐高的银白法杖。
他就是夷和族的巫师长，名叫夏长雪。
夏长雪也是中原人，六年前，章窈儿将他从山上救了回来。
章窈儿从小便性格温和，酷爱研究药理，她经常去山上采药。
那日，她捡到了精疲力尽倒在一名女子身旁的夏长雪。
她探了探女子的鼻息，女子已经死了。
和她差不多大的夏长雪只是昏了过去。
她命人好生安葬了那死去的女子，还将夏长雪带了回去，让医师救了他。
当他醒了过来，他看见章窈儿便问自己的母亲在哪里。
章窈儿这才反应过来那名女子是他的母亲，她告诉他：“我已经叫人好生安葬了她。”
“她的墓在哪儿？”他问她。
她告诉了他地方，他激动地下了床，求她带他去。
他在他母亲的墓前声嘶力竭地哭了一场。
许久，他噤住声，定定地看着墓碑。
他背着身告诉她：“我的名字叫夏长雪。”
“我叫章窈儿。”她也做了自我介绍。
后来他昏倒了，她又把他带了回去。
夏长雪好得差不多以后，他告诉章窈儿，自己会一点占卜之术，可不可以让他留在这里。
她去向她的阿父，也就是族长求情。
族长让夏长雪留在了巫师长身边。
如今，二人已经成为了翩翩少年郎和窈窕美丽的少女。
夏长雪因为能力突出，更是在老巫师长离世后接替了巫师长的位置。
“长雪，你怎么来了？”章窈儿从来不喜欢叫他巫师长，她一直把夏长雪当成最好的朋友。
本来她这几日都没有见到夏长雪，还以为之后再也见不到了。
她心里想，他不来也好。
没想到今日，她即将出发去中原，他竟然出现了。
夏长雪行了个礼，说道：“公主，我来看您。”
听到这话，章窈儿有些气恼地说：“好了，你看完了，回去吧。”
章雪初不懂章窈儿的别扭，便疑惑地问道：“阿姐，你怎么了？”
章窈儿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常，便摇摇头，不自在地对她说道：“没什么。”
夏长雪笑了笑，一副没有听见这对话的模样，对她说道：“公主，这是我酿的上好的果酒，今年恐怕不能同您一起喝了，您先尝尝吧。”
说完，他就拿出来一个精致的玉瓶。
每一年，夏长雪都会酿果酒，三人都会一起品尝。
夏长雪走到桌子边，倒了两杯果酒，然后走向两个人，将酒杯递过去，说道：“两位公主，尝尝吧。”
章雪初没有犹豫地接过，说道：“长雪哥哥每年酿的果酒都比其他人酿的好喝，那我就不客气了。”
夏长雪对章雪初笑了笑，说道：“你喝吧。”
章雪初将那杯果酒一饮而尽，还意犹未尽般说了句，“果真好喝。”
夏长雪又转过头对章窈儿说道：“公主，不想喝吗？”
章窈儿没有说话，只接过他手中的酒杯，毫不犹豫地喝下。
章雪初突然觉得有些头昏，便说了句：“阿姐，我头晕。”
章窈儿转过头，看到章雪初晕倒在了床榻边。
“阿初……”她想走过去，却发现自己也开始头晕目眩。
章窈儿转过头，看着夏长雪说道：“这酒有问题，夏长雪，你想做什么？”
问完，她还没有听到夏长雪的回答，就倒了下去。
夏长雪抱住她，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别怕，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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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雪初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是很晕，可是她发觉这天旋地转的感觉，真实得过了头。
她才看清，原来自己在一顶红色的轿子里。
她掀开帘子，看到热闹的街市，全是陌生的服饰。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旁的使者见她探出帘子的头，连忙说道：“公主可是身子不适？再忍忍，咱们就快到了。”
“到了？到哪儿？”她转过头，看着那人道。
她认得他，他就是中原来的使者。
“公主，您说笑呢，当然是快到咱们大周的皇宫了。”中原使者以为她是旅途劳累，不太清醒，便笑了笑说道。
“我为何要去皇宫？”章雪初继续问道。
使者又说道：“您呀，是有福之人，要嫁给陛下，让咱们大周和夷和永结秦晋之好呢。”
其实使者也很纳闷，明明说好了来和亲的是大公主，可是这大公主未免也看起来太过年幼了些。
但他只管交差，也只敢在心里疑惑一下，只要人带回来就行了，其他的，他也没法子。
章雪初听到这话，更加疑惑了，要嫁给中原人的，不是她的阿姐吗？
“您还是好生坐着吧，公主，咱们马上就到了。”
章雪初坐在轿子里，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她记得，她喝了长雪哥哥给的果酒，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果酒有问题！”她蓦然反应过来，想到阿姐应该也喝了那果酒。
“不知道阿姐怎么样了。”
她努力地回想着一切，看起来，应该是有人不想让阿姐来和亲，可是是谁呢？
难道是长雪哥哥？
现如今，阿姐没有来，就证明她还在夷和族，不用来中原受苦了，应该还好好的。
想到这里，她又放下心来，只要阿姐没事，她自己来了就来了罢。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阿父阿娘正在焦急地寻找她。
他们以为，嫁来中原的是章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