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是么，可是我老婆子心里就是慌啊，等不到我的孙子，现在这个乱世，他一个小孩子，万一被人牙子看上可怎么办？”
老妇人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墨如生叫人给了她一大袋银两，然后就把她打发了。
看着长生的奶奶渐渐远去的背影，本来她觉得复仇这件事应该从长计议，可是见到长生的奶奶，她报仇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宁昭行了个礼，而后就离开了。
皇宫。
宋青见宁昭离开，眼神逐渐阴翳，与方才的豁达模样判若两人。
宋青对外面的人说道：“陈尚，去嘉禾宫。”
陈尚听见后就忙不迭地上前行礼，躬身引路。
嘉禾宫，是章雪初住的宫殿。
先帝嫔妃众多，宋青只留下了章雪初一个，且宫中没有人敢在背后议论她。
宋青对她的心意昭然若揭，但是他似乎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嘉禾宫。
章雪初正在院子里和宫女一起放风筝，她笑得那样明亮，竟然一时之间也晃了宋青的眼。他站在房檐下，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刚刚看见宋青的宫女和太监正想给他行礼，却被他摇摇头制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章雪初也累了，她正想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却忽然瞥见站在一旁的宋青。
她忽然就变得端庄起来，收敛了笑容，恭敬地朝他行了个礼：“见过陛下。”
宋青见她忽然之间对自己变得疏远起来，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也收敛了笑容，对她说道：“朕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虚礼。”
章雪初点点头，笑着说道：“陛下，礼不可废。”
宋青挥了挥手，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地说道：“随便你吧。”
章雪初刚来皇宫里的时候，也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可是太后告诉她，将来她是皇帝的妃子，代表的是皇室的脸面。
而且她还是夷和族的公主，身上的责任更加重大，不能为了一己私欲酿成大错，那时候章雪初听得似懂非懂，却还是听话地学了这些礼仪。
“陛下，进去坐吧，这外面日头正大，晒得慌。”章雪初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说道。
宋青看着她，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明明记得，她小的时候，最喜欢阳光正好的夏日了。
可能是自己在这里扰了她的兴致，早知道就不来打扰她了，他想。
宋青跟着章雪初进了屋子里坐下，宫女给他倒了茶，他端起茶喝了一口，听到章雪初问道：“陛下，您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章雪初问完，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宋青放下茶杯，对章雪初说道：“朕来是想告诉你，朕想娶墨姑娘。”
章雪初闻言，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笑着不在意地说道：“这是好事啊，陛下，您终于要娶妻了，后宫一直空着，终究也不是个办法，这是件好事啊。”
“好事。”她又重复着说了一遍，说完，她将茶杯放回桌上。
“你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宋青不可置信地问她道。
章雪初又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是件好事。”
“你！”宋青看着她，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好，甚好，朕当然会娶她！”说完这句话，宋青哼了一声，站起身负手急匆匆地离开了。
章雪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兀自嘟囔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连站在一边的宫女怜儿都看不下去了，她从章雪初进宫就一直在章雪初身边侍奉，一直就看得出宋青和章雪初互相欢喜，却碍于身份，无法表明。
“太妃娘娘啊，陛下为什么生气您当真不知？”怜儿说道。
章雪初后知后觉地转头问道：“你可别给我打哑谜，有什么便说什么好了。”
怜儿把方才想说的话正准备说出来，却又想到了章雪初和宋青之间的关系，生生把那句话咽了下去，她摇摇头说了句没什么。
章雪初失望地转过头，她倒是希望怜儿真的说出什么来。
可是并没有。
“本宫累了，想休息了。”章雪初说完便站起身往屋里走去。
夜深了，宁昭在屋子里假装睡下，等到周遭已经没有动静的时候，她悄悄地穿上夜行衣攀上房檐离开了右相府。
没人知道她的离开。
只有在院子里负手而立的男子抬头看着逐渐远去最后融入月色的身影。
他知道，总有一天，宁昭会踏出这一步。
她若想，那他便助她一臂之力。
皇宫。
夜色渐浓，宫中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守夜的宫人提着灯笼昏昏欲睡，他们没有注意到，有人从矮墙上往着宋青的宫殿去了。
宋青竟然没有在寝殿下里，而是在勤政殿办公，这让宁昭诧异不已，可是她才不管宋青究竟在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她现在，只想杀了他。
现在宫殿中虽然烛火通明，却只有宋青和陈尚两个人。
宁昭现在心里有七成的把握，她手中握着一把即将出鞘的匕首，这匕首还是她刚回来时，墨如生送给她让她防身的迎礼。
她轻巧地跳下房梁，从屏风后一步步往前，愈往前，她就愈快要沉不住气，她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他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才好。
可是她又清楚地知道，她不能。
宋青仍旧泰然自若地坐着看着手中的奏折，他边看边叹气，这些大臣上报的事情，他都暗地里派自己的心腹去解决了，可是面上他仍旧要当那个难当大任的昏君、暴君。
他一边享受杀人的快感，一边又暗地里拉拢朝臣，为的就是能够坐稳自己的皇位，他要万人敬仰，万里江山。
他设立两个丞相，就是为了让他们相互压制，防止一人独揽大权，他从小到大，就不喜欢被人控制，如今就算是救命恩人想要控制自己，也不可能，墨如生就是看中自己手无权势，胸无大志。
可是现在，还不是翻身的时候。
“陛下，您看了这么久累了吧，要不，还是去歇息吧。”陈尚在一边规劝道。
宋青摇摇头，喝了一口茶，他放下茶杯，对陈尚说道：“这茶凉了，你去给我倒杯热的来。”
陈尚接过茶杯，讨好道：“奴才真是该死，这就去给陛下换来。”
这宫里最后竟然只剩下宋青一人，宁昭顿感不妙，收起匕首就往后退，这件事情须得从长计议。
“别走啊，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喝杯茶再走吧。”宋青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宁昭身形一顿，攀上房檐就准备离开。
谁知突然出现一群黑衣人，他们生生将她扯了下来。
宁昭将他们打伤，看着他们的装扮，宁昭顿时想起了杀害父母的那群人，她抽出匕首，心中的恨意终于将理智湮没，鲜红温热的血溅在她的面巾上，眼睛上，喷洒在她的衣服上。
宁昭杀红了眼，这一刻，她只觉得畅快极了。
宋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宁昭的面前，毫不留情地将一把匕首插在她的左肩上，宁昭吃痛的闷哼一声。
她狠狠地将宋青推开，谁知宋青竟然也会武功，他后退几步，最后稳稳地站在他的面前，只见他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扬了扬，外面又冲进来一大群人。
宋青讽刺地对她说道：“你以为，朕是如何活这么大的？想杀朕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你还算是有几分胆识，朕可以留你个全尸。”
“说吧，你是谁派来的？”
宁昭哼了一声，看了下无人看守的窗口，只留下一句话：“我是阎王爷派来的！”
说完，宁昭就翻过窗口逃了出去。
宋青对面面相觑的众人说道：“还不快追！”
众人后知后觉地往宁昭逃走的方向追去。
宁昭捂着肩膀确认一路上没有留下血迹，艰难地往前。
前面就是嘉禾殿。
宁昭心中只能赌一把了，只要她劫持了章雪初，宋青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章雪初已经睡下了，她正想翻身，却感到脖颈碰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睁开眼便看见了床前穿着夜行衣的宁昭。
她的匕首上有什么液体掉了下来，章雪初伸手摸了摸，借着月光，她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那抹红色。
她一惊，出声道：“这是血？”
“若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去做。”宁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威胁道。
宁昭并不想杀章雪初。
章雪初点点头坐起来。
果不其然，很快怜儿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太妃娘娘，不好了，宫里出现刺客了！”
只不过她还没有推开门就被章雪初喝止了。
“放肆！毛毛躁躁地像什么样子？本宫与人无冤无仇，刺客怎会找上本宫？打扰本宫休息，你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章雪初冲门外的人训斥道。
章雪初本来最不喜欢以权压人，可现如今，能保怜儿不被刺客伤到，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果不其然，远处走来一众侍卫。
领头的看见怜儿跪在门外便询问道：“怜儿姑娘，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怜儿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着那个侍卫说道：“太妃娘娘睡了，别去叨扰娘娘休息！”
领头的侍卫行了个礼，带着众人就要走。
“开门！”领头的侍卫指挥后面的侍卫去推门。
怜儿跟了章雪初这么久，如何不知道章雪初的反常，她刚刚对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点头回应，作势要走。
不多时，两个侍卫推门而入，宁昭挟持着仅仅穿着里衣的章雪初。
领头的侍卫慌张地对宁昭说道：“你大胆！还不赶紧放了太妃娘娘！”
宁昭将匕首又逼近了一寸，对那群侍卫说道：“你们若想让她活命，就赶紧给我让开，再给我备一匹快马，让我出宫！”
侍卫正犹豫着，一个明黄的身影就出现在众人眼中，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快放开她！”
宋青从远处跑过来。
宁昭看着面前越来越多的人，突然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这次惊动了他们，下次再想刺杀，可就更难了。
宁昭哼了一声，说道：“要我放了她，也行，除非你来换她。”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宋青来换章雪初。
章雪初见宋青即将向自己迈过来的脚步，急促地制止他道：“陛下！不可。”
身后的陈尚也制止出声道：“陛下，为了江山社稷，还望您三思啊！”
宋青无奈地停下脚步，对宁昭说道：“只要你你放了她，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宁昭轻笑一声说道：“可是我就是想要你的命！”
“朕就不明白了，朕到底跟你有什么仇怨？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来杀朕？！朕也就只是想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宋青疑惑地问宁昭道。
宁昭听完也笑了笑，她说：“你想好好活着，难道别人就不能活着了么？你草菅人命，滥杀无辜，你好好看看，看看这些百姓，他们难道就不想好好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