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事定

    万寿节过后,先前朝堂上陛下和朝臣们商议好的事情也提上日程了,而谢云昭没了那么多庶务,自然每日规矩地上朝。

    不知道是因为先前德昌书院那一闹,还是因为她在朝堂旁人不好驳了她的面,这几日议政竟然少有针对她的。

    现在朝臣正说起兴办女学,大多是几位女官支持得多,还有的就是霍太师的门生。

    霍太师虽然才过耳顺之年,但是身体不太好,早早就致仕回家养着,只是他好收学生,门生多自然在朝廷上帮着说话的人多。

    虽然这些人平日在朝堂上寡言少语,但真到了需要开口的时候,也是不吝口舌的。

    朝堂上打着机锋,只要没有提到她,她便装聋作哑。只是让她惊讶的是前几日郑恪玩忽职守撤职,竟然不是容家人顶上去的,反而是容家举荐了另外一位亲王世子。

    这位亲王世子也算是萧翊和的堂兄,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做人很老实,萧翊和自然没有什么不可。

    谢云昭心中暗自叹息,虽说陛下在几年前就已经从太后手上拿到亲政权,但是朝中效忠太后的人也不少,如今郑恪移权只是个开始,若是太后手下人不得力,便是萧翊和不去落太后的面子,太后自个儿也坐不住了。

    萧翊和终究是位成年皇帝,心性在历任皇帝中算是温和的,但也是九五至尊的天子,手中的权柄自然是得牢牢握着,就算有漏出去的,也得是他不想握着。

    好多年没有在御前伺候着,谢云昭对于当年习得的那些治国之策、帝王心术都很模糊了。现在上面萧翊和与下面朝臣商议朝臣,她竟然想起昭太子和先帝来。

    要是昭太子萧元承没有英年早逝,她当初也许就不会当个将军,而是文臣吧……

    “令晖可有见地?”萧翊和开口,隔着帝冕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从他的语气中也能听出温和气色。

    朝中不少人一愣,见到谢云昭上面一步,这才想起这位大将军的字是令晖。按理来说,女娘的字鲜少让外人知道的,但是谢云昭是普通人吗?

    谢云昭虽然想着别的事情,但一心二用是最擅长的,这时也附和几句:“回陛下,臣以为此事势在必行。数月前,臣与锦国王女有过交好,听闻锦国内亦有女娘为官,经过举官制度虽与我陈朝不一,但是男女皆可为官。我陈朝男子女娘皆有聪慧机敏的,若是能大办女学,想必能招纳不少有才之女为国效力。”

    萧翊和自然知道她是赞成的,又借着话头问了锦国王女的事情来,随即又提到过些日子的万国来朝。

    说是万国来朝,其实就是周边的十来个国家,加上番邦一些小族小邦,算起来也有二三十个。陈国位于位置中心,疆域最是辽阔,是众星捧月中的那轮“明月”,说是别国来朝也说得过去,不过今年的越国是不会来的。

    毕竟,今春的那场仗的余波还在呢。

    越国又不是那么愿意讲和的。

    话题扯得远了,君臣二人一唱一和说了很多。朝臣也更了解陛下的态度,那些站在中立的官员,心中各有考量。

    朝堂上议事到最后,女学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虽然说有几位老臣还是气鼓鼓拉着个脸,但事情做成了。谢云昭也懒得想这些人是因为不支持女学兴办,还是因为觉得皇帝改革新政不重视他们而撂脸。

    朝政之后,谢云昭又留了下来。

    今日才定好兴办女学一事,她得趁着消息热乎到云阳宫与萧可安说道一番。

    “那也算是开了个好头,眼下看着我也该忙碌起来了,就是在宫里不太方便,过些日子出了宫就能做事了。”

    萧可安唇角噙着笑意,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宫装,因着天气炎热做的是露肩的款式,料子轻薄透气,显出几分双十年华女娘的窈窕绰约来。

    在云阳宫中,就是她的地界儿,谢云昭进来的时候她正半靠着软枕看书,室内冰鉴冒着丝丝凉气,她也穿得清凉。

    谢云昭也笑:“那是自然,不过殿下与宋将军那边……”

    萧可安虽是未出阁的女娘,但作为一国公主,见识不少,也过了年少慕艾羞涩脸红的阶段,说起这件事情也不羞赧:“这件事情就让太后做主,先前他回京时日不长,如今过了数月也该是时候了。”

    “那我便等着喝公主的喜酒了。”知道这件事情板上钉钉,谢云昭就放心下来,这两位都是她的好友,一位是她曾经的下属,一位算是她妹妹,早些年的情分念叨了七八年,若是没感情了一拍两散她夹在中间也为难。

    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叫人高兴的。

    萧可安笑道:“快了,说不准万国来朝后就办了。”

    “那敢情好。”她已经在想着准备什么贺礼了。

    出了云阳宫,谢云昭有预备着去看看萧知棠,她近来身子不大好,前几日的万寿节也都是待在自己的宫里没有出去。

    两人只说了会儿话,就有华荣宫里的宫女来传话,说是太后来请。虽然言语间没有叫她立刻就去的意思,但谢云昭也不好让太后宫里的人多等,同萧知棠道别之后就去了。

    太后这些日子没有少让她上荣华宫坐坐,谢云昭同她说话也没什么机锋要打,还算自在,只是现在形势慢慢变了,许多事情她都还得再心里多琢磨会儿,说话也多了些顾忌。

    古来幼帝亲政与太后执政之间就隔着一道沟壑,就算是亲母子也不能说是毫无间隙,更何当今陛下与太后不是亲的。

    虽然说陛下亲政是前几年的事情,但是现在陛下已经成年,太后手中又还掌握不少权柄,若是不放母子二人难免心生隔阂,若是放出去,就算太后肯,背后的郑、容几家肯吗?

    她喝着茶,听着太后聊天,时不时插上几句嘴。

    直到听到她问:“令晖觉得陛下如何?”

    来了?

    谢云昭手中茶杯顿住,将唇上水珠抿去,笑道:“陛下如今方才及冠,许多事情也是大臣们辅佐,不过我瞧着政事是处理得不错的,应该是位明君。”

    她这话说得有点意思,太后笑了:“我是问你觉得陛下性子如何,怎么又提到政事上去了呢,毕竟是先帝定下的皇帝,自然是不错的。”

    听到这,谢云昭就知道是自己想岔了,笑道:“陛下性子自然也是好的,我同陛下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他温和孝顺仁爱谦让,但又不失皇族威仪,在皇室宗亲中也是出众的。”

    “陛下心有点软。”太后想了会儿,感叹道。

    萧翊和心软?

    谢云昭是不信的,虽然萧翊和在她面前亲近和煦,但是做皇帝的有几个真正心软的?况且就算他表面和善,也不妨碍他手里有不少狠厉的手段,皇室中人没有几个是真正好脾性的。

    但是转念想想,又道:“陛下许是比较念旧。”

    这话是不假的,萧翊和还是皇子的时候,身边就跟着内侍康泽,不管是他被立为太子还是皇帝,身边跟着的最得力的内侍都是康泽。

    虽然说像这样身边总是跟着同一个内侍也很正常,可是做了太子和皇帝,身边的大礼监都是需要有些本事的,要不就是武功好能够在关键时候护住主子,要么就是人机灵又能出主意,但是康泽当初真的是什么也没有,就有个忠厚老实。

    早年在晨兴宫时,他对于身边伺候的旧人也总是多留几分情面。

    太后显然也是想起了什么,眉眼笑意融融:“那倒也是,陛下宽和念旧。”

    两人说了会儿话,太后又问起她的婚事,时隔八年多的时间,这件事情又被提起来。

    谢云昭自己自然是不急的:“劳烦殿下为我操心了,不过我暂且没有这个意思,我身边的那些人也少有成婚的。”

    贺老七、宁千侯、楚禾、顾安之……这些女娘,哪一个不是满了二十岁但是还没有成婚的,便是像苏续这样的世家公子也还没有定亲呢。

    也就是宋策,到了年纪又恰好有中意的人才商量着定下婚事。

    算起来,她身边的这些人中,就属萧可安和宋策有了良缘,其他人就算有那么点意思,似乎暂时也没有那个打算。

    她不愿意,太后自然也不强求。

    但是谢云昭也感觉怪怪的,心里很不安。

    太后提起她对萧翊和的看法,又问她的婚事和想法,怎么不问她对于立后的看法?

    她出宫时仍然是面带笑容的,但一回到威武将军府上,她就找到母亲。

    “宫中可是出事了?”安绣岚一见到自家女儿进到屋内就沉下来的脸色,心中有些忐忑,她过来握住女儿的手。

    身边的下人退下去,谢云昭反握住母亲的手,觉得她手很暖,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有些凉。

    “娘,太后那……”

    她刚一开口,又顿住了。

    这件事情怎么说呢,没个影儿的事情总不好胡乱猜测,但是太后试探的态度实在是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别的事情都好说,但是这件事情是她从来未想过的。从前觉得不过是错觉,现在想想,内心翻起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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