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相逢

    三月十一,大林寺。

    寺庙建于前朝,因着近些年的战乱不休,到如今早已荒废,只剩残垣断壁,杂草丛生。夜风吹过,灌木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突然,数道飞镖射入灌木丛,一声动物的哀鸣划破寂静。

    来人呸了一声,知晓自己已经打草惊蛇,索性现身道:“花影,掌座待你不薄,你此番行径他老人家也只当你被人蛊惑。你若主动现身,跟我回去说明缘由,他或许会看在过去的情分上饶你不死。”

    男人一身锦衣玉带,相貌不俗,只可惜一双白蛇眼向下梭巡之时露出上方眼白,整个人显得阴险狠辣,不好相与。

    “花影,我已经看到你了。你如今重伤在身,又何必做困兽之斗?刀剑无眼,倘若真的在此处丢了性命,那我赵乾可真的要感叹一声红颜薄命了。”赵乾一挥手,身后现出数道黑衣人的身影往庙内搜寻。

    大殿里面尘封土积,房梁上蛛网纵横缠满了蜘蛛网,正中的佛像也已残缺不全,只有西面的一角看上去还干净些,地上有一堆灰烬,看上去像是最近日子里有人来过。

    赵乾眼中一喜:“花影,你说我们也是相识五六年的老朋友了,我又如何忍心看你走到今天这地步?趁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跟我回去不好吗?”

    说到这里,已然有黑衣人发现未干涸的血迹,悄悄向赵乾打了个手势。

    赵乾心下大快,朝着血迹方向步步紧逼,语气更是带了几分胜券在握:“花影,你若再不现身,等我将你找出来,那就着实不太好看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剑影自上而下,当头笼了下来。

    赵乾早已做了防备,闪身避过,手中利器横劈上去,似携万钧之势。

    几个回合下来,女人的剑势被压得越来越“薄”,最后只听哐当一声,手中长剑已然落地。

    女人二十四五的年纪,靡颜腻理、丰姿冶丽,一双丹凤眼动作间满是风情。不过衣衫褴褛,身上洇出大片鲜血,就连脸上脖子上都是一道道狼狈的伤痕。

    赵乾见此心中说不出的快意,手下一挥,让黑衣人将她给绑了。“花影啊花影,你说你好好的掌座心尖宠不做,做什么叛逃奸细?”

    花影闻言,啧啧两声道:“这不是为赵掌事腾位置吗?赵掌事嫉妒奴家这心尖宠的位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回去可算是能独得恩宠了。”

    话音一落,周围的人是想笑不敢笑,想看不敢看。

    赵乾最恨的就是花影这一张嘴,狠狠一咬牙:“花影,你如今再如何逞口舌之快也没用了。掌座有令:东西带回,人杀无赦。”

    花影动动身上的绳索,有恃无恐道:“赵乾,你用不着吓唬我,老娘可不是被吓大的。真要杀我,还绑我作甚!”说到这里,她带了几分暧昧的笑意:“是不是掌座还舍不得我,叫你捉活的呀?”

    赵乾咬牙,掌座确实吩咐了要捉活的。但眼下一狠,勾起一抹冷笑:“掌座只说了抓活的,可没说是怎样得活的。”

    花影哼一声,不再说话。赵乾此人颇有些神经质,敏感多疑又暴躁易怒,落在他手里的人没有不遭凌虐的。她也不想再给自己遭罪受,所以口舌之快的撩拨,点到为止就好。

    赵乾见她住了嘴,才冷冷道:“东西在哪?”

    花影听见这话也跟着怒道:“我也在找啊,不知道被哪个梁上君子给偷了去。老娘这一趟算是枯树根上浇水——白忙活一场!”

    赵乾一怔,随即大怒:“你还敢骗我?”

    花影委屈道:“我都落到你手里了,哪里还敢再骗你?我这几天在哪里你也知道,你且让人将这一片都搜搜,看看是否能找出来。”

    赵乾一边挥手让底下人去找,一边恶狠狠的看向花影:“让我知道你再敢耍什么花招,我就将你的手指一根一根剁下来。”

    花影抿唇,不等她说话,大殿外传来一声轻笑。

    “对待小美人这么凶残,可是要遭报应的呀。”

    来人无声无息,声音却震得众人心神恍惚。赵乾一挥手,众人合拢围成一圈,看向殿外。

    今夜无月,只有几个星点挂在黑黝黝的天际,射下来的些微亮光落在地上,影影绰绰如同鬼爪。

    赵乾警惕道:“阁下哪一路人?”

    来人答得干脆:“过路人。”

    赵乾当即道:“既是过路人,就少问路边事。北狐山掌座府还要办事,阁下请吧。”

    来人啧啧两声,语调不轻不重却稳如磐石:“若我偏要问一问呢?”

    夜风吹过,天边的浓云似也被吹散,露出躲避许久的一弯弦月。

    就着月光,赵乾也看清了不远处的两人。

    左边那人二十来岁的年纪,长得平平无奇,一双眸子却星光点点炯炯有神,手中一把折扇随他说话轻轻扇动,端的是一派风流、斜肆韵致。

    右边的黑衣少年面容稍显稚嫩,但五官轮廓已然分明,俊眉秀目,紧抿的薄唇显得整个人冰冷无情,犹如一柄即将出鞘的神兵利刃。

    正是之前的月出与时鸣。

    “阁下这是非要与我北狐山为难?”赵乾冷声道。

    月出甚为有礼的笑了笑:“北狐山赫赫威名,谁又敢与之为难呢?”

    赵邕冷笑一声道:“你知道就好,请吧。”

    月出轻唔一声:“可我今天要是不想请呢?”

    赵邕大怒:“找死!给我杀!”说着同周围的暗卫一齐冲了上去。

    时鸣冷冷看向他,“呛”的一声,长剑出鞘。

    不过一个交手,赵乾就后悔自己太过冲动了。来人年纪不大,剑术却尤其高超,远在自己之上。心下一动,人已经悄悄后退一步,迅速从胸口取出一枚信号弹向天空放去,事到如今也不怕其余那些人抢功了,当务之急是能活着回去。

    黑夜里,夺目的火焰越飞越高,眨眼之间亮彻整个县城。

    眨眼间的功夫,时鸣已经解决了所有黑衣人。然后,他冷酷无情的视线落到赵乾身上。

    赵乾心中发凉,想他赵乾闯荡江湖十余年,到了今天竟被一个不到二十的少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又惊又惧的同时心中更是忿恨凄凉。在这一刻,一贯走谨慎多变路数的赵乾猛地反攻起来,招招狠戾毒辣,既带着他过往的灵巧机变,又多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如雪浪云涌般朝时鸣袭来,剑术竟在这心思电转间突破一个层次。

    时鸣眼中终于多了几分兴味,忍不住出声道:“好剑!”说完不闪不避,直接持剑迎了上去,二人剑影交错,璨璨生辉,速度几乎达到了极致,完全模糊了身影,俨然成为两条流线。

    但这份光与影的交相辉映也不过片刻功夫,紧接着一道身影从空中跌落,直直砸在地上,一片尘土飞扬。

    时鸣持剑向前,剑尖指向地面,刚要一剑结果了他。

    月出抬了抬手道:“时鸣!废了他就好。”

    时鸣点头,手腕一转,就挑了男人的手筋。

    赵乾发出惨烈的叫声,剧烈的疼痛不禁让他满地打滚,泥土混合着泪水、汗水糊了满脸。

    月出跟着垂眸俯视着地上的人,眸光明明灭灭:“那几句话赵掌事应该已经知道了,夷花庄故人已至,还请掌座府做好准备。”

    赵乾脸色大变,一时之间心下的震憾几乎盖过了双手的疼痛。“你你你你是......”

    没等他说出口,一直躲在门后的花影“蹭”的一下窜出来,一边踢一边骂:“就你这点能耐,还敢吓唬老娘!”

    “呸!没出息!真丢你掌座府的脸!”

    时鸣指着赵邕的剑尖一转,白光一闪,花影身上的绳子倏然落地。

    “行了,东西在身上没?”

    花影先是低低喊了一声尊主,而后轻轻道:“没,在……”

    花影话还没说完,月出突然抬手拦住了她,对着不远处的寺门叹道:“看来今晚注定不会轻易安歇了。”

    一道如流水淙淙穿过林间风霜进入耳际:“阁下行事如此不留情面,自是不好安歇。”

    月出手中折扇“啪”的一合,敲了敲掌心,笑道:“倘若每每行事都要顾须他人情面,那活得该有多无趣!”

    来人闻言,一时没有回话,慢慢从寺门后走出身来。

    月出挑了挑眉,饶是她看遍天下好颜色,也忍不住赞一声眼前男人颜色之艳!

    来人一身白衣胜雪,面如冠玉,姿容潋滟,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又似三月春风荡过,让人不知不觉流连其中。等深陷其中的时候,才会发现那眼眸深处是一潭无底的深渊,幽暗冷峻。明知是劫非缘,但身处其间的人,依旧愿为那一个眼眸的垂怜飞蛾扑火。

    他的唇极薄极淡,嘴角微勾,目光含情,似乎情意绵绵的在看着月出。

    月出歪着头问时鸣:“这等好颜色带回去做个面首如何?”

    时鸣还不待回答,男人身后一大汉怒道:“放肆,哪里来的江湖宵小也不照照镜子,竟敢对我家公子痴心妄想!”说着,持一把雁翎刀就朝月出劈来。时鸣神色一冷,拔剑迎了上去。

    月出眯着眼轻笑一声,面上不见丝毫怒气,但声音却凉凉道:“时鸣,别伤他性命,拔了舌头就好。”

    男人看了一眼战局,眉头微拢:“阁下行事一贯如此吗?”

    月出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怎么,这位公子有异议?”

    男人面色岿然不动,只浅浅勾了勾唇:“异议谈不上,只是想来向阁下讨教两招。”话落的瞬间,男人掌中剑瞬间出手,剑气纵横,冷月寒霜浸透在三尺青锋之上,朝着月出轰然砍去。

    眼前男人气质温润如云间君子,出手确是杀气凛然,极快、极猛、极狠,只一瞬间,尖锐到骨子里去的白色剑气就到眼前。

    在男人动作的一瞬,时鸣一剑逼开大汉,身子跟着往旁一纵,直接提剑挡了上去。

    霎时间,双剑互撞,火星四溅。

    如天外陨石相撞,自动散射出无数剑气朝四面八方炸去。

    一个交手,时鸣手腕微微发麻,竟险些握不住手中剑。

    男人略有些诧异的睇了他一眼,给出评价:“不错。”

    “时鸣,退下。”

    说话间,月出的折扇也到了面前,杀气由内而外,顺着扇子扑向男人面门。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月出的身手显然更加诡异莫测,手中折扇竟还时不时冒出暗器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一呼一吸之间,二人已经交手了十几个来回。

    转瞬之间,各自浑身巨震,倒飞出去。

    “砰!”

    月出险些没有站稳,脚尖在地面留下一道深痕。而男人则在几步之后稳稳落定,姿态闲适似还有余力。

    月出一晚上始终漫不经心的神色终于沉了下来,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其武功之强实属罕见,或许还在自己之上。倘若他是北狐山的人,则必是劲敌。

    想到这里,月出看着他倏地笑了,目光从极寒化为极暖,犹如春风过境万物复苏。

    男人也静静望过去,一身的疏淡与云淡风轻,似方外之士。可细细看去却能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的眼底显现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带着燎原的烈火与兴味,甚至达到一种近乎灼人的程度。高处不胜寒,他的剑寂寞太久了。

    对视。

    一个平静而又危险到了极致的对视。

    “容与。”男人先出声了,声音依旧清润好听。

    “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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