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自昨日朝平街人头攒动后,鹤尖阁外便多了许多慕三皇子“绝色”之名而来的看客。

    鹤尖阁三楼天字房中,林舜乾正站在窗牖旁,神情莫测。

    他向来习惯晨起推窗,借天光研墨读写。但刚刚他仅仅只是将窗户推开一道极小的缝隙,都能感受到诸多热烈到犹如实质的目光从那缝隙中投来。

    林舜乾立即烦躁地收回手。

    罢了,先前研墨苦读不过是为了在他那好父皇面前传个好名声,好让自己活得更舒心些,现在……倒没这个必要了。

    他现在只是庆幸,晨时的日光无法将他的影子留在窗牖表面糊着的桃花纸上,不然他恐怕得像偶人一般不得舒展。

    ……

    接连过了好几天这样被人“盯梢”的日子,林舜乾终于等来了试锋会。明显察觉到鹤尖阁外看客的注意力都被试锋会吸引了后,他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

    试锋会当日。

    长水、赤地、飞云、拨月、倚山这五条将通往麓云台的道路牢牢把控住的街道,此刻显得格外热闹。

    身着一袭云水蓝长袍的云沧宫弟子列队整齐,一部分人守在麓云台前,负责验过武林各派的信物,引他们入座;一部分人则守在五街街口,迎接各诸侯的使者以及皇室中人。

    早些时日还有人会在五条街的街口徘徊,想提前溜进去转悠几圈,看看这麓云台是何方宝地。

    但无论是清晨还是深夜,一旦有人越过街口立着的刻着各街名字的石碑,就立刻有暗器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急射而来,碎石、落叶、银针、飞刀……有时甚至还能看见沾着菜叶的菜刀和茶水尚温的瓷杯。

    曾有心存侥幸之辈冒险越过石碑线,见此阵仗顿时被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待衣服被划出数个豁口且不再有暗器飞出后,他们才双腿哆嗦地瘫在地上,满脸都是后怕。

    好在出手之人并没有伤人的意图,不然几条命都不够他们挥霍的!

    说来也怪,麓云台在崐州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先前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的时候无人问津,现在重办试锋会后,它倒转身一变成了个稀罕物,引得人人都想来“一睹芳容”。

    后来云沧宫广发告示,众人才知晓——云沧宫已将直通麓云台的五条街划给了武林各派,供他们暂住。云沧宫索取的报酬便是,若有人在试锋会之前提前绕开了各门派的防守抵达了麓云台,那这疏忽就由住在那条街上的各门派共同承担。

    这个方法虽然简单但十分有效,试锋会开始前,各派高手昼夜不息地镇守街口,至今无人到达麓云台。

    ……

    长水街口,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入人声鼎沸的街道中,马蹄的“哒哒”声、车轮的辘辘声吸引了莫桐的注意。

    谁会在这个时候仍坐马车前来?还真娇贵……

    她在心里暗暗吐槽一番后,寻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夹在拥挤的人群中,寸步难行。

    到底是云沧宫的客人。

    莫桐吩咐余下弟子守好街口,自己带了两三人走了过去。

    ……

    马车在原地停留的时间过长了,林舜乾察觉到这一点时,皱了皱眉。

    他直觉没有好事。

    窗牖外的声音杂乱不堪,他只能隐隐听到花戎与他人交涉的说话声。

    过了一会儿后,平缓有力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车厢。花戎撩开车帷同时拨开窗牖旁的苍青色绉纱,对他说道:“殿下,云沧宫守街的弟子说,马车不得入长水街,劳请殿下步行前往。”

    林舜乾对上花戎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知晓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没有什么波动地点了点头。

    “殿下,时间宝贵。”见他没有第一时间动弹,花戎不轻不重地提醒了他一句。

    “知道。”

    林舜乾掀开车帘,踩着侍卫蹲下弓起的背下了马车,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配上他那张脸,更衬得他如妖似仙。

    ……

    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第一个看清他面容的人嘴微微张开,一时陷入了寂静。

    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莫桐第一眼看到林舜乾的时候,眼里也闪过一丝惊艳,但她很快回神,顺便清了清嗓子,唤醒呆愣在原地的其他人。

    她礼貌移开眼神,夸赞道:“三殿下真是天人之姿!”

    花戎“呵呵”一笑,替林舜乾谢过赞誉后客气回道:“哪里哪里!我看云沧宫的诸位小友才是真正的英才之辈,各个英姿飒爽,连老朽年轻时都自愧弗如啊!”

    “惭愧惭愧……”

    莫桐一边与他来回交换赞词,一边用余光观察着站在一旁不作声却仍能吸引众人目光的林舜乾。

    三皇子好看是好看,就是性格太沉闷了,要得宫主喜欢恐怕有些难度……

    几人寒暄了几句,就一同朝前走去。形至长水街口时,莫桐验过表示其身份的金色腰牌后,便率身后几名弟子行了个抱拳礼,与其告别:“我还有要务在身,就与诸位暂且别过了。”

    ……

    对林舜乾来说,从长水街到麓云台短短几百米的间隔,是他走过最难熬的路。

    一路上,林舜乾已经受到了不下百次的打量,不明就里的百姓还好,他们的目光顶多带着赞叹和痴迷,而其他知晓皇室进献皇子与云沧宫结交内情的人,经过短暂的愣神后,便将自以为隐蔽的目光往他脸上一转,移开时便多了些不明的意味。

    林舜乾余光曾瞥到道路两侧身着利落短打的武林中人,看了他一眼后彼此间露出心照不宣的笑,随后将更露骨的视线投过来。

    视线的含义令他胃液翻涌,几欲作呕。

    被宽大袖袍遮住的双手用力地攥成拳,故意留长的指甲嵌入掌心,凭借手心传来的刺痛感,他才能勉强忍下不适。

    当终于走到麓云台后,林舜乾已经从刚开始的僵硬、不自觉攥紧衣袖,逐渐转为了习以为常的自嘲和淡然。

    他厌恶这种习以为常,却又无可奈何。

    ……

    验明身份后,林舜乾跟在云沧宫弟子身后拾级而上,花戎及其他护卫则落后于他们两三个台阶。

    愈往上,视野便愈发开阔。

    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清风扑面而来,带着些许凉意。

    林舜乾顿感精神一振,混沌的头脑也清明了许多。

    他抬眼,高远深邃的苍穹、巍峨起伏的山峦、波光粼粼的湖面……相继映入眼帘,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觉身心都被洗涤。

    林舜乾整个人站在那里,玄色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飘然若仙。

    ……

    此时,宽阔平坦的麓云台上,各门各派泾渭分明,自占了一小块地方或闭目养神,或好奇张望,或与他人相谈……

    裘茂白领着风慈派一众抵达麓云台时,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一旁领路的云沧宫弟子正想将他们引去另一片空地时,裘茂白却直接略过她,径直朝最中央走去,身后全身都裹在黑衣中的风慈派众人沉默地跟上。

    仇妍在原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立刻运转内力,足尖一踏地面便急掠而去。

    “嗡!”

    剑鸣声清脆,锋利的长剑拦住了裘茂白的去路。

    “裘掌门走错了,您的位置应该是在那边。”仇妍面上带着笑,眼里却一片冰冷。“这不是风慈派该走的路。”

    裘茂白目的明确,他认为云沧宫前几年龟缩不出,如今重开山门办什么试锋会,不过是装腔作势!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冷哼一声,压根没理眼前这小辈说的什么,他手一甩,不知哪来的血色软鞭如毒蛇吐信般直直朝仇妍门面冲去!

    仇妍一惊,侧身提剑一挡!

    怎料,软鞭顺势缠绕而上!鞭末摆尾,危险的预感攫住心神,仇妍下意识地向后一仰——闪烁着寒光的血鞭几乎是挨着她的脸破空而去,等回过神来,她面上已多出了一道狭长的血痕!

    若非这一避,刚才那一下绝非是划破皮那么简单!

    裘茂白敏锐地捕捉到她失神的瞬间,趁其不备,直接狠狠一拽!

    仇妍手中的长剑控制不住地脱手而出,“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麓云台上陷入了一片寂静。

    裘茂白看也不看她,自顾自地往前走。

    二者冲突发生时,便有云沧宫弟子互相传讯。

    闻讯赶来的云沧宫弟子越聚越多,仇妍接过一人扔过来的剑,同许许多多身着云水蓝长袍的同伴一起,挡住了裘茂白前进的路,语气森然:

    “我刚才已经提醒过裘掌门了,这不是风慈派该去的地方!”

    ……

    另一边,林舜乾提步刚准备走,就见身侧的云沧宫弟子面色一变,倏尔像阵风一样消失在原地。

    ?

    林舜乾面露疑惑,他眯着眼朝其离开方向一望,只见不远处正有两拨人在互相对峙着。

    他若有所思。

    随后跟上来的花戎等人也听见了远处的刀剑交鸣声,他们停在原地冷眼旁观,显然打着与其他门派一样的心思——借风慈派试试如今云沧宫的实力。

    林舜乾表面上淡然出尘地注视着对峙的中心,心里则在满怀恶意地想:虽不知对面是哪门哪派,但最好将云沧宫打得一败涂地,让“交好”一事彻底泡汤!

    ……

    黑衣和云蓝长袍战成一团,刀剑交鸣声不断响起,剑锋与刀刃相碰又相离。

    裘茂白一鞭甩出,便有数人倒飞而去。

    “云沧宫,区区鼠辈耳!”

    贯注内力的不屑之言响彻麓云台。

    一众云沧宫弟子大怒:“找死!”

    陆扬泽拦住身边跃跃欲试,想要上前帮忙的门中弟子,皱着眉打量与云沧宫弟子缠斗在一起的黑袍人。

    以少敌多还能不落下风,这些黑袍人的路数不像从前使鞭各自为战的风慈派弟子,反倒更像是军中之人……

    他与其他门派掌门交换目光,显然,大家都注意到了这点。

    虽表面狂纵,但裘茂白心里始终绷着根弦,云沧宫的精英弟子还未到,他们的长老以及传闻中的云沧宫宫主至今仍未见人影。

    他的余光偶尔会警惕地扫过人群。

    突然,裘茂白眼神一凝,对上一人视线。

    这等极盛的容貌,以及腰间所佩的黄金腰牌,数念之间,此人身份呼之欲出!

    皇室……

    裘茂白在挥鞭间隙想起半月前的一幕,北临朝派来的使者位于上座,黯淡的烛火仅照亮了其小半张脸,他的视线却不在使者身上,摆在他面前满满的一箱黄金牢牢吸引着他的目光。

    使者看着他,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务必搅黄南临皇室与云沧宫的交好……以及,试探出新任云沧宫宫主的实力。

    真是天助我也!

    裘茂白移形换步,顷刻间便突破了人群,随后鞭子一甩一拉,血鞭瞬间缠上林舜乾劲瘦的腰身。

    裘茂白脸上扯出个狞笑,他故意露出贪婪垂涎的目光:“不愧是南临皇室进献的皇子!这等姿容的美人,我风慈派收下了!”

    林舜乾飞在半空时,脸上还满是错愕。事发突然,再加上裘茂白出手快而狠,花戎等人都没反应过来。

    耳边呼啸的风声令他什么也听不清楚,林舜乾呼吸急促,心脏狂跳,巨大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神。

    当他被血鞭送至最高点时,只听见“叮叮”两声,缠绕腰间的长鞭突地一松,下坠的速度陡然加快,白玉般光滑的地面仿佛近在咫尺,失重的恐慌感令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

    心神恍惚间,林舜乾落入了一个携着冷香的怀抱。

    心跳骤然停了一瞬,随后一声比一声剧烈的“怦怦”声充斥着耳畔。

    他眼尾发红,出尘绝艳的样貌经这么一遭只剩下了绝艳二字。

    可惜,来人抱着他落地后就将他放下,手掌顺势一推,轻柔的力道便将他送至花戎身侧。

    从始至终,都未看他一眼。

    花戎扶住林舜乾,难得有些慌乱地关心道:“殿下,没事吧?”

    林舜乾充耳不闻,下意识地朝方才被推过来的方向望去,可惜目光只捕捉到了一张覆着银白面具的脸。

    周围云沧宫弟子一见她,就立即挣扎地从地上爬起,行礼道:“拜见宫主!”

    她……

    听到救命恩人的身份后,林舜乾心绪复杂,刚才的悸动仿佛只是游走在生死间的错觉。

    他捻了捻手指,微凉的触感还残存其上。

    竟就是云沧宫宫主?

    安抚好受伤的弟子后,云沧宫宫主转身,沉默地盯着裘茂白,凝滞的气氛无声蔓延。

    半晌,她才倏尔一笑,那笑容不知怎得令人脊背发寒:

    “裘掌门,别来无恙啊!”

    “怎么?终于舍得从你那狗窝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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