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块头瘪瘪嘴奋力往前吐了口吐沫,叶蓁眉头微蹙面露嫌弃,迅速闪身躲过。而后不管她再怎么问话,这大块头仍旧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叶斐那边安置好那两个小毛贼前来询问叶蓁此处进度如何。叶蓁摇摇头无奈得回答这大块头什么都不肯说,线索戛然中断。
既然探明究竟这一条路行不通,那便走防微杜渐的路子。
“看来我们得去那徐秉龙府邸上探探虚实了。”叶蓁抬手整理好身上衣裳的褶皱,正色瞧着叶斐。叶斐见叶蓁神色认真,一瞬间竟然恍惚,觉得面前站着的是年轻时的父亲。
无他,实在是叶蓁认真起来的模样和叶国公太过相像,就连作为胞兄的他也会在叶蓁身上感受到压迫感。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家中三个孩子,父母最看重的是作为幼女的叶蓁。
次日叶斐起了个大早,少见的穿了一身官服。叶蓁也换上了身新衣裳,借口说是作为读书人必须要跟着叶斐前去拜访一下当地太守。
二人收拾齐整喊了许福随行,许真稳重叫他在军中看守叶斐还可放心些。
太守府与军营分别占据了木鹿城的对角,遥遥相望平日里互不干扰。叶斐驾车到太守府花费了些时间。
二人到时木鹿城太守徐秉龙已经等候多时了,他带着人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就等叶斐给他个交代。
“叶小将军,你的人把我守城门赶走算怎么回事啊?!”徐秉龙脸色阴沉,他周身的空气都压抑得透不过气,整个人恨不得变成一朵行走的乌云。
叶蓁方下马车就和徐秉龙阴沉的脸对上,她不卑不亢微微一笑,随后便是连珠炮一般的诘问到:“太守大人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带着一众人马堵在门口向我们小将军讨要说法?连门都不让进,这未免也太失礼了吧?”
随着叶蓁话音落下,她每说一句徐秉龙的脸色便黑上一分,等叶蓁说完,徐秉龙的脸色已经是阴沉得好像能拧出水来。
方才一直垂手看戏的叶斐拼命压抑自己想要翘起的唇角,他给叶蓁个手势示意她停下,而后自己悄悄清了清嗓子,开口对着徐秉龙说道:“徐大人我们不如进府细说?莫要在此叫旁人看了笑话。”
徐秉龙闻言冷静了些,仔细看了一圈,果然已经有不少人听见声音探头探脑出来等着看他的好戏。
二人进了徐府,徐秉龙喊人来给二人各自搬了个座位。徐秉龙好似没瞧见二人身后跟着的许福一般,并未给他眼神,仍是让他在二人身后站着。下人给叶蓁二人端上了热茶,叶蓁打开杯盖一瞧,茶杯中星星点点浮着茶渣,茶汤的颜色也稍显浑浊,正是茶叶里最差一等的满天星。
叶蓁就仿若没看见一般,端起茶杯从容自在地啜饮了一口。叶斐瞧见那杯中茶叶后极细微地皱了皱眉,又重新把杯盖盖上,并未饮用。
徐秉龙在叶斐进城那日与他简单寒暄过几句,认得叶斐。但方才那率先开口诘问他的白面书生他就认不得了,徐秉龙试探地问叶斐道:“小将军这位是?”
叶蓁站起身来略欠身向徐秉龙行礼,只说自己是叶斐救回来的落榜书生,如今在军中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听见这人只是个落榜书生徐秉龙不由得心生鄙夷,不过瞧这叶斐对他尊敬的模样,徐秉龙并未表现得多么明显。一些大才之人行走在外习惯藏拙,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若是以后能用得到这人,不好现在就撕破脸皮。
想到此处徐秉龙的面色缓和了些,他眉心仍旧微蹙带着点愁意,只是语气也软和了下来:“小将军啊,你这不说一声就接了我的城防算怎么回事?就连叶国公在此之时也是我管我的木鹿城,他管他的边防,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啊。”
徐秉龙唤叶斐一声小将军,并非是单纯的尊敬,更是在嘲讽他资历浅年岁小,他提起叶国公更是有此意。我和你爹一起共事时都彼此互不打扰,怎得你一毛头小辈一来就夺了我的权?
叶斐闻言也不气恼,声音如清泉一般缓缓流出:“徐大人可知近来城中有番邦商人大肆收购油品一事?”
“自是知道,既然那番邦商人乐意出银子,油品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正好借机让我木鹿城百姓赚些银子,何乐而不为呢?”徐秉龙不以为意,还以为是些什么大事,不过因这小事就夺了他的权?
叶斐闻言摇摇头,继续问到:“那徐大人可知这油品能用来做些什么?”
“还能做些什么,不过是用来烧呗。”徐秉龙疑心这叶斐是不是个傻的,怎得连这种问题都要问他。等等……?用来烧?徐秉龙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面色骤然一变!他似乎无意中酿成了滔天大错!若是那番邦拿着从木鹿城搜刮来的油品反而烧城强攻,那他该如何自处?!
徐秉龙终于想通了其中关节,被吓得脸色煞白,他拽住叶斐的双手连连求救:“好侄儿,你可要救救我啊!”
见徐秉龙此时终于不端着太守的架子了,叶蓁冷哼一声。怪不得他徐秉龙当了几十年的官儿,也只能在这偏远小城当个太守。
先前他这太守之位做得稳是因得叶国公在,宵小不敢放肆。叶国公回京后也陆陆续续有些小将镇守此地,因得先前叶国公给番邦留下的阴影太深,这些年来木鹿城一直相安无事。久而久之这徐秉龙便认为木鹿城的平安全部都是他这个做太守的功绩,便是愈发骄傲自大。
“昨日我军营中失窃了,丢了些油布。”叶斐淡淡开口,向对面的徐秉龙抛出了个钩子:“小贼不过是木鹿城中寻常村民,如今已经抓到了。不过我发现了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徐秉龙果然上钩,他急迫问到:“什么事情?”
叶斐不急不缓地答到:“那教唆村民偷军中油布的是个番邦人士,无论怎么逼问都是一言不发。并且他的眼睛是金黄色的。”
金色眼睛,常见于番邦的王庭。寻常番邦商人就算再利欲熏心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大齐军营之中,也没有必要抵死不从。除非他们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或者是在挑拨什么。
被叶斐一吓,徐秉龙仿佛瞬间打通了七窍,脑子也灵活了许多。他颤抖着嗓子问叶斐到:“你是说这背后是他们王庭的阴谋?”
叶斐略略点头,叶蓁此时出声补充道:“不一定是他们王庭的指使,不过小心些总是好的。请太守大人派人每半个时辰便巡视一次城内,多队同时巡城。最好于城内城外修筑些防火的工事,教导百姓们将干燥易燃的东西收回家中,晾晒在外的稻谷也不要晒了。”
“至于将军您这边,加严城门把关,严进宽出。于内要勤加练兵,但于外要透露出您于此道并不精通,木鹿城内一盘散沙。”叶蓁冲着叶斐二人仔细交代。
叶斐闻言简单思索片刻,说到:“你是想请君入瓮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叶蓁点点头回答:“正是此意!管他们阴谋阳谋,一力降十会!他们收了那么多油品自然不可能只是放着,任由银子平白流入我木鹿城,他们总要用的。我们做好万全准备,必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可若是我城内加严防守,那番邦岂不是会提前得知消息做好防备,倒是便又是一场硬仗要打。”叶斐想到地牢里那金色眼睛的人,不禁开始担忧这木鹿城内究竟有多少番邦的探子。
“谁说我们的人非要在明处了?”叶蓁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抬眼看着叶斐继续说道:“我们只需将把守城门的人换做军中精锐,教他们站岗时不必太认真,装作懒散的模样。暗中再在城墙上安置弓弩手,如有不对立即射箭。明松实紧,外松内紧。还可麻痹敌人。”
“至于徐大人手下的人,想必本就疏于训练,这懒散劲儿也不用装了。只是要辛苦他们勤去街上走走转转,不必时时刻刻都穿着官服,只装作寻常百姓上街便好。”叶蓁嘴下似乎没给徐秉龙留面子,直接说得他闹了个大红脸。
徐秉龙自知理亏,又见叶斐带来的这白面书生是个有主意的,被她说了倒也不恼。如今事态再差也不会差过当前了,他被说上两句也不碍事。他在太守之位上安安稳稳坐了这么多年,别的没学到多少,可这听话他还是会的。
听叶蓁说罢后徐秉龙便立即吩咐下去,要求部下严格按着叶蓁说得去做,不得出半分差池。
得令的众人纷纷开始忙碌,挨家挨户敲门告知百姓收好东西,只借口说近日要刮大风。城门口把守的人也悄悄换上了叶斐军中的精锐,城楼处的弓弩手也悄然就位。
出太守府时叶蓁抬眼望向天空,只见风云涌动,这木鹿城就快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