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身体？
此话一出，宁昭与燕吟秋二人皆都一愣。
身为妖怪，有些事情宁昭自然比燕吟秋一个人类知道得多些。
她脱口而出：“换魂？”
余香点头。
旁边高松跟在自家公子身旁听了半天，却还是云里雾里，没忍住挠挠头：“公子，这魂……也能换？”
和着不知名处婉转的鸟鸣声，燕吟秋道：“少时曾听师兄讲过，此术传说中是由一个游方道士所创。”
“这道士修炼五十余载，却仍只会些微末道术，因此嫉恨所有天赋比他好的同道，一心研究庞门之术。直到六十岁那年，才终于将自己的灵魂成功换到了一个年轻的青云观弟子身上。”
“术法阴毒残忍，不为天道所容，因此施展时会引天雷降下。三百年前，我道大能和一只已经修成半仙的妖怪联合出手，才将此术禁绝。”
天已经大亮，阳光升起，照透林间弥漫的厚厚晨雾。
高松拍拍肚皮，不懂就问：“既已禁绝，这术法为何会在此现世？”
“世上哪有万全的法术？”宁昭插嘴。
为防小童逃脱，她拔下根青丝化作绳索，将它绑在脚边，“禁绝之术，说明白点其实就是一种诅咒。”
“人族大能和半仙联手，诅咒这个术法永生永世都不得出现在任何载体上。没了记载，便少了传播。可禁了载体又禁不了脑子，只要有人记住了，自然就会流传开来。”
“不过……”
宁昭抱胸，围着余香转了一圈打量，“我原以为，此术只能人与人之间灵魂互换，却没想到人与妖也行。”
她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高松却不甚服气，嘟嘟囔囔：“谁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这可是第一手的资料，”宁昭抱胸，十分自豪：“我师……”
话到一半，又猛地停住。
自豪的表情敛去，她摸摸鼻子轻哼一声，跳到旁边一块干净点的石头上蹲下来：“你爱信不信。”
燕吟秋没有理会他两这点小摩擦，继续问：“如此说来，这鸟妖身体里的应该是你如今这具身体的主人。她是谁？又为何要与你换魂？”
余香平静道：“她名赵晚徵，是这白云观最后一任观主。”
说着，她转换姿势，由跪变作盘腿，一副准备与二人促膝长谈的架势：“虽然换的是我和她的魂，可施展换魂术的既不是我，也不是她……”
燕吟秋瞬间明白，惊讶：“是春锦？”
余香点头：“看来……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桃仙，桃仙，与仙字沾边的，哪个妖怪不向往？”宁昭面不改色，“可他为什么要给你两换魂？”
想到赵晚徵死时春锦伤心欲绝的模样，她大胆猜测：“你跟他有仇？”
春光正好。
林间草木才萌新芽，嫩生生的绿色挂在枝头，看着分外显眼。
和煦的阳光下，余香抬头望天，脸上表情似怨似恨：“此事……说来话长……”
五百年前。
余香还是只普普通通的金腰燕。
她从小生长在荒野，于老鹰与飞鹫的威胁之下捕食飞虫、吞吃草籽，日子过得无忧又无虑。
直到某夜月圆，她来白云观附近找吃的时，却被一双修长的手抓住，喂吃了一滴香气四溢的灵露。
灵露入体，灵智顿开。
抓住她的是个妖怪，自名春锦，原型是棵桃树，一只妖孤零零长在烟熏火燎的道观里，身上挂满红线。
初开灵智，金腰燕天真烂漫，也知机缘来之不易。
她问春锦：“为何要帮我？”
春锦笑着告诉她：“我一只妖长在这道观，几百年来，周围来往都是人类，觉得有些孤单，想找个妖怪陪陪我。”
小小的燕子不知道什么是孤单，但她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从今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春锦只摸摸她的脑袋：“开了灵智，你得有个名字，想叫什么？”
名字？
迷迷糊糊，金腰燕似有所感，她咂咂嘴：“……香。”
春锦：？
金腰燕不好意思：“吃了露水，……嘴里还香着。”
“灵露穿肠，唇齿余香。”春锦失笑：“既然如此，从今以后，我就叫你余香吧？”
余香点头：“好。”
如此寒来暑往，春去了秋至。
二妖相伴百年，余香也渐渐对春锦有了一些了解。
他天赋极高，却不喜欢修炼。
月圆之时，灵气最盛。
余香在树梢打坐，他有时会在她身边发呆，有时会去观察观中弟子聊天，有时则干脆倚在墙角，静看一朵花的盛开。
总而言之，就是做除了修炼之外其他所有事。
即便如此，他的修为还是在每天不停增长，并且在有一日，余香特地没有修炼，陪他一起隐去身形在月老殿里玩耍时，引来了神灵显形。
那是余香此生都难以忘记的场景。
烟气缭绕的大殿金箔飞扬，化作朵朵金莲。一道身影踩着满地莲花而来，落在两妖身前。
声音空灵清澈，“两位小友在此作甚……”
即使全身都被浓雾掩住看不真切，但余香也知道，这是个神仙。
之后的一切，余香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再醒来，正与春锦坐在桃树枝头。天已经黑了，春锦手上把玩着一截红线，半边脸隐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
她问：“神仙呢？”
春锦说：“已经走了。”
余香失落：“我睡着了，神仙同你说了什么？”
春锦说：“给了一截红线，说是等我成仙，可以去他的月老殿。”
余香惊讶：“这太好了！恭喜你。”
春锦神情平淡：“这真的好吗？”
余香不解：“修炼成仙，脱去妖身长生不老，这有什么不好？”
春锦摇摇头。
“若是长生不老的代价，是孤独，那我宁可不要成仙。”
手上一松，红线落地。
余香大急，飞下树将红线捡起。等她再回头，春锦身形已经消失不见。
日子一天天过去。
手上的红线，却一直没有再找到机会交给春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