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在做梦。
迷迷糊糊间，宁昭觉得自己身在一片茂密的森林里。
森林的悬崖上一轮圆月，清辉铺满山岗，但被枝叶覆盖的地面上，月光照不进去，入目所及只有黑暗。
出生在灯火通明的现代城市的宁昭，虽然穿越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但还是不能适应这样的黑暗。
她瑟缩在一个狭窄的树洞里，抱着尾巴抖个不停。
风声、树枝断裂声、夜枭声……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都是加剧她心中恐惧的罪魁祸首。
宁昭想，如果她有罪，可以用法律来制裁她。而不是让她穿越到这种地方，天天吃不饱不说，还要担惊受怕。
似乎是听到了她心里的抱怨，天突然亮了。
圆月之下，悬崖边。
一个男人执刀而立，身后九条长尾一一展开，温柔问她：“我座下还缺一个弟子，你可愿拜我为师？”
宁昭点头。
还没等她开口，一团火焰从悬崖下方猛地冲上来。
她连忙避开。
等再抬头，圆月不再。
悬崖变成一片山谷，火红的岩浆咕噜咕噜滚着气泡，他们站在岩浆中心一块巨石上，男人温柔的语气不变：“你性属火，这在妖怪之中极为罕见，修行之路恐怕也会走得比旁的妖怪更加艰难，你怕不怕？”
宁昭摇头。
火是最温暖的，能烘干她被雨水打湿的毛发，也能让她看清幽暗危险的森林，她为什么要怕？
“很好。”
男声消失。
周围一切又发生了变化。
入目是一片辽阔的天穹，灿烂的星子密布其中，偶尔有流星飞驰而过。
这又是哪里？
化成人形，正想撑着身子站起来，手上的触感却有些奇怪。
宁昭低头。
身下是一片平静的水面，她躺在上面，水浸透不了她的衣衫，也打湿不了她的手掌，只随着力道泛起一层层涟漪。
水面，天穹。
宁昭起身，抬头打量四周。
天穹无边，水面无涯，入目所及只有她一个人。
这里已经不是她晕倒之前在的地方，难道火没有烧死那只树妖，现在这是又进去了一个新的幻境？
正想着，前面一个闪烁的光点，吸引了宁昭的注意。
好奇驱使，她不由自主走过去。
光点看着很远，却没走几步就出现在了面前。
光团雪白，里面只有一本书，书的封面是两个尖下巴的动漫人物，穿道袍的男性前面站着个做鬼脸的女性角色。除此之外，封面上还有花里胡哨的几个大字。
她弯腰凑近，一字一句念：“冷、面、道、士、俏、师、妹。”
啥玩意？某点的玛丽苏小说？穿越大神终于记起自己，良心发现后，送一个可以看小说的空间？
思维发散着，宁昭伸手，准备把这本书从光里拿出来看看。
手才碰到书封，光团剧烈抖动。
宁昭吓了一跳，连忙收手。
光团裹挟着整本书，化作一团白光，猛地朝宁昭眉心而来。
宁昭往后一仰，想趁机躲过，却重心不稳摔在水面上。还想站起，白光已经追过来，倏地钻进她的眉心。
脑子一痛，宁昭闭眼。
好像放电影一样，有陌生的画面凭空出现在脑海的记忆里，这些画面，就是那本《冷面道士俏师妹》里的内容。
和所有只谈恋爱的言情小说一样，这本书讲的是道士燕吟秋，和他师妹苏芮芮之间的爱情故事。
少女苏芮芮出生在一户普通的商人之家，她从小聪明善良又活泼，凡是见过她的人，没有一个会不喜欢。
十六岁那年，她跟着父母去外婆家祝寿。却不想，半路上被一只妖怪看中抓进了巢穴里。
正在她快被妖怪吞吃腹中之时，一张黄符从天而降，一个身穿道袍的男人凭空出现，将她救下。
苏芮芮从此一颗芳心暗许，回家之后百般打听道袍男子来历。
机缘巧合之下，她拜入青云观，看见了她朝思暮想的救命恩人。恩人燕吟秋，是青云观掌门弟子，现在也是她的师兄。
欣喜之下，苏芮芮随即对其展开了热烈的追求攻势。
不想燕吟秋生性冷淡，对她爱理不理，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燕吟秋心里早就有了心爱之人，而且还是一只早死的狐妖。
苏芮芮大受打击，却没有放弃。
她跟着燕吟秋晨起练功，睡前打坐，连出门历练也跟着一起。久而久之，燕吟秋习惯了她的存在，两人一起上山下河，捉妖除魔。
在这期间，两人误会不断，分分合合无数次。最后，杀了文中大boss之后，两人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用看电影的方式看小说还是第一次，虽然剧情老套，看了前面就能猜出后面，但不得不说，很久没看还挺香的。
只不过……
躺在地上的宁昭闭着眼睛咂咂嘴，这个叫燕吟秋的男主，怎么跟那小道士长得一模一样？
还有男主心里早死的狐妖爱人，怎么也跟自己那么相似？大boss怎么也跟师父一样一样的？
难道她这么多年，穿的其实是一本小说？而她的身份，是男主那什么都好，却没有好好活着的白月光？
不是吧……
正着急，鼻尖突然一凉。
宁昭猛地睁眼。
耳边鸟雀啾鸣不停，天际与山脉交界的地方泛着鱼肚白。鼻尖上方悬过来一片长长的叶子，叶子末端凝着一粒滚圆的露珠。
宁昭脑袋一动，叶上露珠便就滴下，凉凉地落在鼻尖。
天亮了？
她抬手抹去鼻尖露水，撑身坐起。
周围是一片被火烧焦的废墟，梁倾墙倒，枝焦叶枯，鲜红的余烬还藏在梁下，散发着阵阵热气。
旁边道士一身灰黑，正坐在石头上打坐，肩上有一圈新鲜的血迹，应该是受伤了。老仆已经醒来，正撕开衣角布料，帮道士裹肩膀的伤处。
听到动静，两人抬头看过来。
见是宁昭，表情半点也没变，依旧该干嘛干嘛。
宁昭也不管他们。
她脑袋昏昏沉沉，抬脚随便走了几步，就好像踩到什么。
低头一看，是一些被烧得焦黑的山鼠山雀。幻境里倾倒的大殿，以及桃树皆不见踪迹，只剩一堆漆黑的破砖烂瓦，以及还冒着烟的一截树干。
她走到树干旁边，那里有一具人影的尸体，虽然被黑灰裹住，但从其尖尖的鸟喙一样的嘴巴看，不难认出是那女妖死后留下来的。
宁昭又觉奇怪。
妖怪死后，人形维持不住会化作原形，就像这满地的鼠尸雀尸一样，怎么还会留下人躯？
旁边道士走过来。
宁昭皱眉，没忍住问他：“你们道士见多识广，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道士同样皱眉：“你是妖怪，妖怪的事不应该你更清楚？”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宁昭语塞。
她抬头看旁边的人，侧脸冷峻，浓黑的眉毛根根分明，越看越与梦里的那小说电影的男主角相似。
合作一场，好歹也算认识，问个名字不过分吧？
她清清嗓子：“对了……”
旁边瓦砾里却突然传来一些声响。
宁昭停住，猛地蹿出去，从黑乎乎的房梁下掏出一个满脸黑灰的小童。
小童被她提着头发攥在手心，全不似先前龇牙咧嘴的嚣张样，大眼睛里含着一泡泪，看着十分可怜。
自己之前好像把它打晕了。
宁昭纠结：“……这个要怎么处置啊？”
道士张嘴，正欲说话，旁边一阵急促的脚步，伴着一道嘶哑的嗓音：“二位手下留情！”
一人一妖同时转头。
旁边已经倒了半边的围墙后，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气喘吁吁走出来，她停离二人大约三步远的距离，盯着目光盯着宁昭手中小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求二位手下留情，放它一马。”
看一眼手上小童，宁昭想了想，沉吟道：“放它也不是不可以，可你是谁？凭什么一求情我就得放？”
妇人直起腰，看一眼宁昭，目光从她身上滑过，落到旁边道士身上。
她道：“此处一切秘密，两位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们。只求二位问完之后，将手中小童交还于我。”
一切？
宁昭侧头，看向旁边那具有鸟喙的女尸。好奇的心已经蹿到了喉咙口，到底问不问呢？
还犹豫着，道士已经开口：“你是谁？”
宁昭惊讶，问这么个问题？
她转过头，目光投向旁边跪在地上的老妇人。妇人面色平淡，毫不犹豫：“我叫余香。”
顿了顿，又补充：“曾经是只鸟妖。”
“鸟妖？”道士眉头紧锁，上下将她打量又打量：“可你身上并无妖气。”
旁边宁昭点头如捣蒜。
妇人轻叹一声，伸手，用食指点了点废墟中的那具女尸，幽幽道：“那就是我曾经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