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起 四

    好不容易天晴,一早小鹿将做好的咸菜和米粥分别送到阿婆和霍知雪那里。霍知雪没什么话。

    阿婆知道小鹿要去城里,像往常一样嘱咐了不要晚回便不作他说。

    雨后村中道路泥泞,小鹿来不及吃饭便背上灯笼箱子去赶同村的牛车坐车去城里,阿婆见状,忙找来稍稍干净些的布头包了两个白馍馍塞进小鹿怀里:“小鹿快拿着,一会儿吃一个,剩下那个中午吃。”

    小鹿应下后便一路小跑去了村口。灰色的布鞋溅了不少泥点子。

    说来也巧,她刚好赶上赵伯的牛车。下过雨的道路不好走,牛车上除了赵伯还有三个想去城里的人。两个老妇,还有一个年纪同小鹿相仿的小姑娘。

    小姑娘梳着丸子发髻,身穿藕色粗布衣裳,胳膊上挎着花篮,一见到小鹿,眼睛立刻放出光彩,忙挥手道:“小鹿,来坐我旁边来。”

    小鹿顿时喜上眉梢,同赵伯打过招呼后便登车坐到了小姑娘的身侧:“莲花,你怎么从京城回来了?何时回来的?”

    “就昨天,刚回咱们永安。”莲花扯着小鹿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而后说道:“小鹿,我看你瘦了。这一个月你可还好?”

    “我很好呀。对了,你早上可吃饭了?我这有两个馍馍,分你一个。”小鹿说着便解开了包裹着饼子的布头,露出了干巴巴的馍饼子。

    “我吃过了,我阿娘做点米糊糊喝。”莲花忙摆手:“小鹿这个你自己留着吃吧。”

    “你当真吃过了?”

    “当真当真!”

    闻言小鹿便重新包裹好白馍馍,将布头打了个结挎在胳膊上,转而问道:“莲花,你在京城见到你那个远房表姐了吗?”

    莲花一听这话,鼻头一缩,轻哼一声:“见是见到了,如今她在京城里的一个大户人家当了个管事的奴婢,见了我是一阵冷嘲热讽,嫌我这个土包子让她丢人。”

    小鹿刚想宽慰,莲花却自顾自说了:“我还以为她是在京城做了什么生意,没曾想是把自己卖给了大户人家当奴婢。许是她会来些事情,手底下还有几个小奴婢供她使唤。我去的时候带着我阿娘做的新衣裳,想着见了她送给她,谁料她竟然当众把我娘做的衣裳丢到了街边说给狗狗不不穿,还把烂柿子砸到我的身上,可是小鹿你知道嘛,这个衣裳我是想穿阿娘都不给的.....”

    “太过分了。”小鹿为莲花鸣不平道:“她不想穿不收便是了,为何还要当众丢弃,竟还打你。”

    莲花见小鹿替自己委屈,心里暖暖的,自觉得交的朋友很值,于是继续道:“莫事,我并不在乎这些,这不,人家不待见我,我便回来了,在永安这边待着也挺好的,守着我阿爹阿娘,还有你同我作伴。”

    小鹿点点头,声音甜甜的说道:“当初你走我还舍不得你,如今你回来,咱家又能像从前那样作伴啦。”

    莲花住的地方离小鹿没几步路,在一条小巷中,穷苦人家的土房子总是盖在村中最里面的小巷。可莲花家是后来才搬过来,原是因莲花的阿爹本是城里做生意的掌柜,后因一场变故把家产赔了个精光。把永安城里的宅子卖了都还不清债务,才搬来了这个小小的村落之中。随着她阿爹的破产,当初同她家交好的所谓好友,一个个都哭穷卖惨,纷纷道如今身处乱世,哪还有闲钱借莲花家周转?还有人会像施舍乞丐一样扔下几个铜板,扬言既给了钱,就莫要再纠缠不清。莲花的阿爹见昔日的好友如此羞辱自己,被气的一病不起,那时家中只剩莲花阿娘一人做工还债。

    有天傍晚,小鹿跟着阿婆去后山拾柴火归来。正巧看到穿着洗到发白的粗布衣裳的莲花坐在小鹿家门口,正往嘴里塞从地上捡的桂花花瓣。见到她们,莲花一个激灵忙不安的站起来,眼中噙着泪水,局促的样子像一只做错事的小狗。

    阿婆见此情景,忙叫小鹿从屋里拿来两块饼子给莲花吃。莲花呆呆地望着手里一左一右的两个硬的像石头的饼子,顿时破涕为笑,忙着往家赶分给阿爹阿娘。

    自此莲花便与小鹿结识,常常作伴挖野菜,下河摸鱼。等稍稍长大后小鹿便跟着阿婆卖起了灯笼,莲花则是去永安城里的一家面馆当跑堂小伙计。而这次去京城便是莲花阿娘的主意。她觉得莲花在这受苦受累不说还赚不了几个钱。而且因她爹当年之事,怕是难再永安城内寻个差不多的好人家。如今听闻莲花的远房表姐出息了,便想着把莲花送去,一是想让莲花在京城投靠一下这位表姐谋个差事,二是在那寻个稍稍可以的人家嫁了。没曾想表那表姐根本不承认这些寒酸的亲戚。莲花不喜求人,索性便又折了回来。

    二人又说了些家常话,牛车便赶到了永安城内。

    小鹿谢过赵伯后便同莲花一道下了牛车。二人一同走到常去卖灯笼的摊位,莲花帮着小鹿稍稍收拾了一下:“小鹿,我先做工去了,待晚上我来寻你,咱们一块回家。”

    雨过天晴,秋高气爽。院中的桂花飘着幽幽暗香。清风徐徐,卷着花瓣慢悠悠的晃在地上,水洗过的碧色长空偶有飞鸟划过,转瞬即逝。

    霍知雪靠在墙上,眼睛透过半开的窗户出神的看着正在凋零的桂花树。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而后慢慢合上。

    霍知雪偏过头,目光沉静的看着来人。

    卫影看到霍知雪,一下子跪倒在地,头磕着冰冷的地面:“属下罪该万死!现在才寻到大人!”

    “不必自责,起身吧。”

    卫影没敢乱动,继续匍匐跪在地上。

    “那日我们在徐州中了埋伏,伤亡惨重,我军无力突围,只得分散行动。”霍知雪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佛珠:“与你分开后,我被数千死士尾追,身受重伤后摔下悬崖,又重伤头部暂时失忆。若我不设法传信于你,你很难再寻到我。”

    卫影直起上身,但双腿仍跪于地面:“上次围剿,来的确实是乔装打扮的禁卫军,他们假扮成山匪埋伏在徐州城的后山之中,目标便是您。所以您一走便带走了大部分禁卫军兵力属下才得以脱险,等属下回了蓝公子那里,便带着狼卫去寻大人,在徐州找了大人整整一个月都未找到,没曾想您竟然在永安城的这个村落之中,属下愚钝,还请大人责罚。”

    霍知雪道:“此事说来话长,你起身吧,同我说说京城如今怎样了?”

    卫影谢过霍知雪后才起身,向霍知雪行了个简礼:“回大人的话,多亏了大人您深谋远虑,一切都如您先前所交代的那般,我们并未走漏大人您失踪的消息,徐州一事后蓝大人寻了个体型与您相似之人,易了他的容让他看着同您十分相像,途经有时疫的崇州时不慎染上了当地传染病,自此便一病不起,高烧不断,面起红斑,难以上朝。以身体不适、恐难以保卫盛国安定为由,您主动将手中的兵权献返给于皇帝。皇帝收回兵权后对霍家的态度缓和不少,说是让您安心养病,告假一年。并派了太医,每隔一周便去霍府医治您的时疫。”

    “太医可有发现什么?”

    “不曾,其一蓝大人的易容术在江湖上数一数二,其二,太医院中有我们安排过去的老人,其三,因您面起红斑不便见人,除了第一次太医过来为您医治时见了一次您的面容后,以后再来时太医都会隔着床幔问诊,所以太医并未发现别的端倪。”

    霍知雪点头“嗯”了一声,偏过头看着院中的桂花,卫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是一颗瘦小的桂花树罢了。而后便听到了他漫不经心的询问:“那本侯的母亲如何了?”

    一提到蕊珠公主,卫影当下心便一惊,本想着接侯爷回府后让侯爷亲自去看,没想到此时侯爷却先提起,卫影自觉不妙,顿时又跪倒在地:“大人......”

    见卫影如此,霍知雪继而又轻轻转动佛珠,视线重回到了卫影身上。

    卫影只觉一道无形的压力顶在头上,身体颤了一下,朱唇微启斟酌着措辞。

    “说吧,本侯的母亲又出了什么荒唐事?”

    “这.....”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卫影觉得自己的背正在一点点透湿,头顶上的气压也愈来愈低。

    “方才朝政之事侃侃而谈,这才多长时间便哑巴了?”

    知晓霍知雪的耐心耗尽,卫影的头紧紧贴着地面:“这个.....此事难以启齿,还是等大人您回到京城后自己去公主的行宫看比较妥当。”

    “卫影!”

    “大人赎罪!属下不敢期满大人!”卫影一咬牙,一口气都吐了出来:“公主趁您不在京城期间生了一名男婴,如今正秘密养在降雪宫中。”

    偶有桂花顺着微风飘进室内,慢悠悠的落在卫影的头前,此时屋内极静,静的卫影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手中的佛珠停止转动,霍知雪黑白分明的眼睛顿时泛红充血,死死盯住卫影,像是没听清楚一般,咬牙一字一顿重新问道:“你再说一遍。”

    霍知雪的目光像一张巨网,卫影知晓他已生气,哪里敢再重复一遍,只得一遍遍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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