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只喝了小半碗鱼汤便说饱了,任小鹿如何劝都坚持摇头道:“老了,吃不动了。”
小鹿又拿出黄纸包裹着的冰糖葫芦与绿豆糕:“那阿婆您再吃些点心。”
阿婆拿起了一小块绿豆糕放入口,而后感叹道:“小鹿乖,你还是这般懂事。”
“阿婆莫要再说这些。”
而后阿婆拄拐站起来对霍知雪慈祥着道:“阿九,你多喝些鱼汤补一补,现在正是恢复身体之时,你多吃些。”说罢便转身慢慢走进了西屋。
“明日郎中来后,我想再让郎中看一看阿婆,我总觉得阿婆最近吃的很少,兴致也不高,想着是不是害了什么病。”小鹿忧心忡忡道,筷子想夹起四喜丸子却夹了个空。
“嗯。”
二人便再无话。
小鹿闷头扒饭,却看到霍知雪从容优雅的执筷,与她的粗鄙形成明显的对比。
先前霍知雪受伤,很少走动,这半年来每日用饭总是端着小碗靠在土炕上吃,像今日这般坐在院中,在桌前用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用饭时从容优雅,每每小鹿看到都顿感惭愧,明明自己只是正常吃饭,虽谈不上细嚼慢咽,但观感尚可,可偏偏与他相比,自己那样始终是上不得台面。
当初霍知雪血肉模糊的倒在自己家门口时,他的衣服不仅划破了不少裂口,又被大片鲜血染红,但还是能看得出他衣着华贵,不似俗人。包括他醒后的言谈举止,即使他刻意掩饰,也能感到举手投足之间的教养与仪态。
可小鹿每每问起,霍知雪总是避而不谈。小鹿本就不是心思缜密之人,她天性纯良,见他如此,便不作他想,索性不再打听。她也觉得过往之事不能改变,过好眼下才更为重要。
二人默默对坐用饭,小鹿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了一下霍知雪。
仿佛有感应一般,几乎在同一时刻,霍知雪目光凌厉的扫了过来。
察觉到她蓦然一怔,霍知雪很快抚平目光变得柔和,低声问道:“怎么了?”
小鹿看他温柔沉静,心脏噗通噗通直跳,桃花一样的眼睛灵动的转了一圈便垂了下去,半响儿才小声问道:“阿九.....你可知我为何与你结亲?”
霍知雪见她睫毛轻颤,面若桃李,长得确实有几分颜色,便缓声道:“我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听到这句话,小鹿抬眼怯怯的看了他一眼,一副我见犹怜的可人模样。霍知雪不知怎的又想到了去年冬天随皇帝围猎时逮捕的那只鹿。他没有讲话,静待着小鹿开口。
“其实并不是的......”小鹿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说道:“永安城的县老爷一直想纳我做他的小妾.....我多次不肯,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大家好像都知道我曾被县老爷看上过,我如今已十七,但无人敢来提亲说媒,阿婆年事已高,总说怕她哪天撒手人寰只留我一人在这无人照映,一心也期盼着我能找个托付终生之人.....”
“碰巧你救了失忆的我,便想着与我结亲。”霍知雪言简意赅道。
他声线悦耳,如山间泉水。小鹿闻言,脸羞的更红,像熟透的柿子一般。
安静了一阵,小鹿似才又鼓起勇气,身子微微转向霍知雪,结结巴巴又道:“我.....见你生得好看,习性也好.....也确实心悦于你。”说罢这些,小鹿羞的耳垂都红透了,连看也不敢看霍知雪了。
生长在京城二十二载,霍知雪阅女无数,公主千金,大家闺秀。皆是言行得体,习性翩翩。谨言慎行一向是世家大族言行举止的最低标准之一。
像她这般直白,口无遮拦的说这些爱慕之语,霍知雪便是头一次听到。
不过是个乡野粗人,能说出这些孟浪之语也算不得多大意外,情理之中。
还未等霍知雪开口,小鹿“噌”的站起身,手忙脚乱的拿了几块绿豆糕放进托盘里:“刚才阿婆没吃多少,我再给她送去些糕点,阿九你吃完便回去歇着吧,一会儿我来收拾这些。”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向西屋,许是走的太急,还酿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这下小鹿觉得丢人更甚。
陪着阿婆坐了会儿,她才敢偷偷瞄了眼窗外,隔着糊纸,见桌前没了那道身影小鹿才舒了口气继续同阿婆断断续续说一些以前的事情。
自她与霍知雪结亲以来,阿婆经常道:“夫妻之间相互体恤方可长久。”
末了,见天色属实太晚,阿婆拉住小鹿的手,干涸的手与水嫩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小鹿,阿婆此生别无所求,但求你与阿九和和美美,阿婆便是明日去了,也便能在九泉之下安心。”
小鹿惯是听不得这些,佯装生气道:“阿婆莫要乱说,阿婆要健健康康陪我好长时间呢。”
阿婆慈爱的笑笑,脸上满是皱纹像是风干的枯树,哑着声音道:“我这个老婆子活了八十年,已到了岁数。”
小鹿眼眶一热,低头不再言语。事实摆在眼前,阿婆确实年事已高,说不准哪天睡去便不会醒来。很多时候小鹿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退出门时替阿婆盖好被子,熄了灯,小鹿轻声道:“明日给阿婆做鸡蛋羹吃。”
阿婆没应声,她便默默的把门关好。
今晚只有小鹿吃的还算多些,所以剩了不少菜。小鹿把剩饭剩菜放入锅中盖上锅盖,等着明日再吃。稍微收拾了下碗筷,看到没有人影映射在东屋的窗上,便知霍知雪已经歇下。
小鹿惯舍不得浪费,灭了小院里的四盏灯笼,只点燃了一只蜡烛放在脚边,而后又坐在厢房门口编织起了灯笼。
月光皎皎,偶有微风佛面,照在小鹿面上的火苗摇摆不定后又停下,小鹿低头细细编着灯笼骨架,思绪不禁又回到了白天。
小鹿摆摊卖灯笼的位置一向和同村的李婶、王婶挨得近。
今日中秋,来买小鹿灯笼的客人很多,待客流慢慢散去时,李婶突然离开自己的鲜花摊位走到小鹿身边蹲下:“小鹿,你可知县老爷前不久新纳了一名青楼女子做小妾吗?”她声音压得很低,怕被旁人听了去。
小鹿一听到县老爷,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把头埋得低低的,半响才吐出一句话:“我若不是结了亲,怕早已被县老爷掳走.....”
李婶轻拍了小鹿的背以示安慰,小声问:“你那个捡来的夫君,他身子骨可好了没有?”
提到阿九,小鹿的脸色才稍有缓和:“当初阿九头破血流,双腿难以站起来,如今过了大半年,阿九他能下床稍稍活动了,郎中说,再过月余阿九便能彻底好起来。”
李婶点点头,突然凑到小鹿耳边耳语道:“你那夫君受了那么重的伤.....可能人伦?”
小鹿先是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整个人羞的满脸通红,咬着下唇半天才小声道:“大概是能的吧。”
听到这话,李婶惊了一下“你二人结亲将近半年之久,还未同房?”
“阿九他伤势未好,怎可.....”
李婶看她纯净的眼神,当下便叹气道:“那县老爷对你贼心不改,常常打听你的情况,若是被他知晓你的状况,保不准又来掳你。你家虽贫穷了些,但与那青楼女子不同,好歹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家,他若再当众掳走你,怎好同乡里乡亲交代。可若是让他知晓你那夫君不能人伦,保不准贼心不死的又来找你,到时候我看你该如何。况且抛开这些不谈,自古以来男女婚配便讲究阴阳调和,你二人迟迟不行周公之礼 ,日子怎会长久和美。”李婶说起来头头是道,小鹿听的头也愈发低垂。
当初小鹿曾被县老爷掳走过,幸好李婶发现的及时报了官才得以保全小鹿,但官府中的人碍于县老爷脸面,本不愿帮李婶,谁料那年近八十的老婆子哭跪在官府门口惹得不少人侧目。再加上京城的军队最近时常来各个地方搜寻查看,官府怕强抢民女的事脏了自己的脸面便出手将小鹿救了回来。但小鹿也知晓这种事只有一次,若再碰上这种状况,没人会再帮她。
想到此处,小鹿将手里刚编好的灯笼骨架放到一侧。关了厢房的门和窗户。随后一件件脱了衣裳露出柔美的身段。
小鹿将花篮中的桂花放进盛满温水的木桶中,而后进了木桶,将整个身子浸泡在水中,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小鹿的手握住桂花花瓣用力攥紧,桂花的花汁一下子四散开来,暗香扑鼻。
东屋,蜡烛快将燃尽。
小鹿关了门,轻手轻脚走到土炕边上,看着闭眼休养的霍知雪。小鹿一咬牙,窸窸窣窣脱了外衫,爬上土炕,抬脚便跨坐在霍知雪腰间。
霍知雪猛然睁开双目,入眼便是只着淡蓝色肚兜的小鹿正坐在自己身上眼巴巴的瞧着自己。
小鹿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羞的连耳垂都泛红,自己主动坐到男人身上,男人还未有动作,她自己的眼眶倒是先红了,眼睛隔着雾蒙蒙的水气可怜的望着霍知雪。
霍知雪瞧她那样,只觉得好笑,爬床的他以前见的不少,不过像她这般的还是头一次见,把自己扒光只穿着肚兜坐上来,自己倒还哭了。
白皙的肤色,盈盈一握的腰身,一双小手不知所措的按在霍知雪的胸膛上,系在脖颈间的浅蓝色挂脖肚兜的带子也松垮垮的歪了下来,仿佛下一刻这肚兜便掉落下来。
她散着长发,霍知雪这才注意到,她的秀发十分浓密漂亮像绸缎一般,一缕缕长卷的发丝散在胸前,模样十分可人。她虽这副见不得的人模样,但身上却并未带着刻意的勾引,但偏偏这副像鹿见到猎人时怯怯的可怜模样又让他想到了在皇家猎场捕杀的那只鹿。
霍知雪喉结滚动,开口的声音竟有一丝沙哑:“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