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消毒水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即使带着口罩都能清晰闻到。
这不是沈君泠第一次来医院,但却是她第一次踏进医院里的这个区域。
房间比她想象的要大很多,她以为是和平时见到的病房差不多,但这里不一样,应该大了一倍不止,床位很多,人也很多,每一个床位间都有一道帘子隔开。病人穿着病号服,大多都躺在床上打着点滴休息。
沈君泠以为妈妈也是这十几张床上病人的其中一员,结果姐姐领着她一直到了走道最那边的一间房门外才停下。
这屋子里面怎么还有房间,难道妈妈是vip待遇?沈君泠心里猜想到。
沈燕燕动作轻慢地按下门把手,开门进入,沈君泠紧随其后。
房间不大,所有景象一进门便能看到。
刚进去第一眼,沈君泠就已经控制不住的鼻头一酸,几乎是瞬间红了眼眶。
小小的床上,女人穿着病号服静静的躺在那里,头发已经被剃光了,戴着一个网帽样式的东西,身上好几处都贴了管线,连接着旁边的仪器。
她哽咽唤了声“妈”。
冯雅慧听到声音,费力睁开眼,看到了门口的女儿。
“泠泠怎么来了……”她语气缓慢而虚弱,眼神里也不复平日的光彩,看上去很疲惫。
听到母亲的声音,沈君泠泪水立马就止不住落下了。亲眼见到母亲这个样子,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差一点她就要失去妈妈了。
“三婶,泠泠知道你住院了,这不是太担心你了,我就带她来看看你。”沈燕燕说。
沈君泠心里难受极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看到母亲这个样子。明明一周前还好好的,在她离家返校前还说周末要抽时间和父亲一起带她去看电影。
“泠泠别哭啊……妈妈没事。”
冯雅慧看到女儿流泪,尽管自己身体很不适,还是想尽力安慰她。
沈君泠本来想对母亲笑,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撇撇嘴,吸了吸鼻子,只是努力地不让泪流得更凶。
她带着哭腔,有些颤抖的声音问,“疼不疼啊?”
冯雅慧回道,“不疼,就是感觉有些累,头有点晕。”
沈君泠心疼极了,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哽咽地说,“那,那妈妈你好好休息啊,早点恢复。”
“放心吧,我肯定能很快好起来的。”冯雅慧努力冲女儿笑了笑。
“泠泠,时间到了。”沈燕燕提醒她,随即又对冯雅慧温和道,“三婶,我先带泠泠出去了,这不让久待,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好,好,你们先回去吧。”冯雅慧轻轻应道。
“那妈妈,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沈君泠不舍地和母亲道别,跟在姐姐身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出了病房,沈君泠终于绷不住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从眼中滑落,她边哭边脱下了身上的医用外衣,摘掉口罩帽子和鞋套。
沈燕燕见她哭的泪流满面,心里也不好受,轻轻揽过她,领她坐到走廊一旁的长椅上安抚,
“你妈妈身体恢复的很好,再过两天就能从ICU搬出去转到普通病房了,别担心,啊。”
“我,我知道……”沈君泠难过地低着头,哭得说话都断断续续。
“道理我都懂,可是姐,我一看到我妈,一听,听到她的声音我就忍不住,之前我也见过我妈生,生过病,但她从来都没像今天这,这样,特别憔悴,我今天看到她那样,我心里就好难受,我,我真的,真的很害怕失去她……”
沈燕燕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纸递给她,又轻拍她的后背,温声抚慰,“不会的不会的,别乱想了,你妈妈会好好的,不哭了啊。”
沈君泠边擦眼泪边点头:“嗯……”
…………
又过了十分钟。
“诶,好了好了,别哭了,你晚上还得回去写作业吧?别一会儿眼睛肿得睁不开了,那作业怎么办?明天上课怎么办?”沈燕燕温柔姐姐形象崩塌,毒舌本性暴露道。
“……我,我控制不住嘛。”沈君泠委屈巴巴。
沈燕燕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想到了什么,问:“你爸有没有说晚上回家给你做饭?”
沈君泠摇头,“没,我爸说他公司还有事,不回来吃晚饭了,让我在外面买点儿。”
“行,那你再等会儿,我马上就下班了,咱俩一块在外面吃吧。”沈燕燕知道妹妹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从来没进过厨房,也就不能指望她自力更生了。
“嗯嗯。”沈君泠乖巧点头。
沈燕燕和沈君泠住在相邻的两个小区,仁济医院又离这俩小区很近,走几步路就到了。
知道沈君泠应该没什么胃口,沈燕燕就带着妹妹去了她家小区楼下一家新开的粥店。
现在还没到饭点,粥店里的客人却已经不少了,但也还有几处空桌。
她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沈燕燕去前台点了两份香菇鸡肉粥,拿了单号后走回位子上坐下。
等待的过程中,她和沈君泠闲聊,
“我听你爸说,给你办了走读?”
沈君泠点头,“嗯,我想多陪陪我妈,我爸也说他最近有点忙,没时间去医院陪床。”
她又补充,“不过就这一段时间走读,等我妈好的差不多了,我再回去住校。”
“这样啊……那你放轻松,千万别因为这事影响到你学习啊。”沈燕燕嘱咐道。
“我的成绩你还不放心呐?”沈君泠对学习方面还是很有自信的。
沈燕燕撇撇嘴,“啧啧啧,知道啦,沈大学霸。”
正说着,那边叫到了她们的单号,沈燕燕起身去取,很快端回来一个托盘,
“小心啊,很烫的。”
沈燕燕把托盘放在桌上,又动作轻缓地将两碗盛得满满当当的粥分别放到两人面前。
颗颗圆润饱满的大米被熬得浓稠软糯,嫩滑的香菇片和鸡块量放得非常足,粥面上还撒了些葱花,色泽鲜亮,香气四溢。
“来,尝尝吧。”沈燕燕说,“这家店是上周新开的,我估摸着你住校,应该还没来过,前两天我和朋友来吃过一次,味道真还挺不错。”
沈君泠本来没什么食欲,但这粥不管是看着还是闻着,都的确让人食指大动。
她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会儿,送入口中,随后眼睛缓缓睁大。
大米熬得软糯熟烂,吸足了香菇和鸡肉的香气,入口即化,而香菇味道浓郁鲜美,鸡肉也刚刚好,软嫩可口,总体清香不油腻,让人味蕾全开。
“味道怎么样?还可以吧?”沈燕燕问道。
“嗯嗯,好吃,真的很好吃!”沈君泠疯狂点头,真的好香啊~
沈燕燕嘴角上扬,“那还不快谢谢我,发现了这家店。”
沈君泠眯眼笑:“嗯嗯!谢谢姐姐!”
她迫不及待地又舀了一勺,吹了几下就想放入口中,结果碰到嘴唇,还是有些烫。
“哎呀,就是太烫了。”沈君泠无意识地噘噘嘴。这是她的一个习惯,不过只会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没有防备地表现出来。
沈燕燕看到了,嫌弃道,“还噘嘴,多大了,还像个小孩一样。”
沈君泠不服气道,“我才16好吧,还不满18,法律上还就是未成年孩子呢,我就噘,就噘!”说着,她故意把嘴噘得更高了,像个小鸭子一样。
“噗嗤!”沈燕燕被逗笑了,“好了好了,赶紧吃吧,吃完回家写你作业去。”
“其实我作业在学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沈君泠带着些小得意的说。
“嗯?”沈燕燕挑眉,启动技能——血脉压制。
“那就把剩下的写完之后再预习新课,或者练练题,作为高中生你还想闲下来呐?”
“……噢。”被压制的沈君泠嘴又噘出了二里地。
本来沈燕燕是打算今天晚上陪着沈君泠的,但医院又临时召回她去加班。
沈君泠很悲伤,沈燕燕更悲伤。
和沈燕燕在店门口依依不舍地告别后,沈君泠背着书包回家。
进门一开灯,就见卧在隔断柜上肥嘟嘟一团的狸花神情慵懒地看过来,圆圆的猫眼因为突然亮起的灯光微微眯了眯,
沈君泠书包都还没放,径直走过去蹲下,撸了把猫头,又给它挠挠下巴,语气温柔又宠溺道,“年糕~”
小猫咪尾巴上下拍了拍,被挠下巴时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神情惬意享受。
“诶呦,小年糕真乖,来让姐姐抱抱!”沈君泠一把将它捞到怀里,爱不释手,又亲亲它的额头,蹭蹭,
“嗯,好香的小咪~”
年糕软茸茸的圆润猫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但也不挣扎,好像已经习惯了。
十二斤的猪咪真的不轻,但沈君泠抱着满怀的温暖毛茸茸,幸福得冒泡泡,一点都不觉得吃力。
她抱着年糕回了二楼自己的卧室,把它放到床上,年糕蹲在那,第一时间就开始奋力舔身上被人类弄乱的毛。
沈君泠见状心中毫无愧疚,她坐到书桌前拿出书包里今日剩下的作业,开始奋笔疾书。
不过小猫舔毛的功夫,她已经全部完成,但却没继续学习。而是拿出手机。打开聊天软件,点进和“小石榴”的聊天页面。
小石榴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同班同学,本名时柳。
君临天下:在吗?(猫猫探头jpg.)
对方秒回:怎么啦宝贝~
君临天下:现在可以视频不?
小石榴:可以(狗狗wink jpg.)
沈君泠把手机立到支架上放好,向对方发起视频邀请,又是秒接。
视频一开,入眼便是时柳软萌可爱的小脸,此时她正坐在沙发上磕瓜子,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滋润极了。
见视频通了,她对着镜头不满地哼哼,“终于想起我啦?”
沈君泠睁着无辜的大眼眨呀眨,
“人家一直都在想着你嘛~”
“哼,油嘴滑舌。”时柳傲娇嫌弃。
沈君泠有些心虚地打哈哈,几秒后正了正神色,“咳咳,说正事,你的腿今天恢复得怎么样了?还痛吗?”
时柳:“痛啊,但也不像前几天那么痛,我今天去医院复查,医生也没说什么,就让我继续好好休息,按时用药,两周后再检查一次。”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都骨折了,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好好躺着吧。”沈君泠听到她说还痛着,有些心疼道。
“嗯嗯,”时柳点点头,随即又想到沈君泠的母亲重伤住院,关切说道,“我这倒没什么大事,主要是阿姨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还好吗?”
沈君泠想到了在重症监护室中看到的母亲,再看视频里腿伤在家的时柳,心里逐渐翻起苦涩,又悄悄红了眼眶,但还是尽量忍住,
“手术很成功,我姐说妈妈情况已经稳定了,只是现在还在ICU,需要再观察几天,我今天下午还去看她了。”
“情况稳定了就好,阿姨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时柳安慰她。
“嗯……”沈君泠小幅度点头,下一秒忍不住了,脸一垮,又毫无征兆地掉下了小珍珠。
尽管相识已久,但时柳还真没怎么见沈君泠哭过,她猝不及防,连忙慌张询问,“怎么了?怎么突然哭啊?”
沈君泠难过抽泣,“我就是觉得,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你受伤了,我妈妈也受伤了,为什么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连我今天都被篮球创。”
“嗐!”时柳宽慰她,“生活肯定不会一帆风顺的,总会有那么些意外,我和你妈妈这不是碰巧一块遇见个大的,但这不都没事了,我也好,阿姨也好,我们都是在慢慢好起来呢,想开点,啊。”
听了时柳的话,沈君泠慢慢地点点头。的确,虽然发生了很多意外,但所幸她们现在都脱离了危险,安然无恙。
“嗯?等等,”时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瞬间坐直了身体,提高嗓门,
“什么?!你刚刚最后一句说什么?被篮球创到了?!”
她像被点燃的小炮仗一样,怒道,“快说,是哪个不长眼的小龟孙儿,等姐姐我回去,看我不好好教训他!”
“诶诶诶,息怒息怒。”沈君泠音量开得比较大,差点没被震聋,连连安抚她,“就是不小心碰到了,没什么大事,我都已经没感觉了。”
她把白天发生的那段小插曲和时柳说了一遍,最后道,“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嘛,都向我道过歉了。”
“哼,那也是因为他的错,幸好你没什么大碍。”时柳终于气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