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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1

    「我们对别人的了解都停留在表面,

    最善良的人也有过最邪恶的念头,

    我有野兽封印于胸中,

    你有恶魔深锁在眼眸。」

    ——《人性的枷锁》毛姆

    “兰德普大人,请您躲在我的身后,如果张闻亭的利剑要戳穿你,必须先戳穿我的胸膛。”

    安娜手握住一根长达数米的荆棘绿刺,拦在张闻亭和兰德普之间,眼神戒备森严。

    兰德普和那深渊一样的黑对视着。

    张闻亭站在厅堂之中,却生出一种居高临下睨他的气势。兰德普一直静观其变,直到指尖被雪茄火光烫到的时候,才开口,“你大驾光临,就是为了毁掉我的宫殿?”

    张闻亭一步步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

    安娜的丛林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每一根尖刺都逐渐贴近他的脊背和脸颊,只要他一动作,必然是会被锐利刺伤。

    这是白天鹅给他的无声警告。

    张闻亭伫立在在丛林的中心,只是用伞尖轻轻拨开遮挡他视线的荆棘,他说:

    “兰德普,我不是为了兴师问罪。”

    “那么是别的事情?”

    “我要借用你的能力。”

    兰德普沉默着思忖,鹰隼一样老谋深算的眼睛里时而流露出精光或暗火,最后他笑着开口:“好说,你的忙我当然愿意帮。”

    “不过,谈生意是不是要拿出一点儿诚意来?”兰德普摊开手掌,掌心里浮现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紫罗兰色水晶球,球面铎着微暗而神秘的光泽,正如他此刻的笑容一样。

    “我们谈条件。”

    张闻亭说:“你想怎么谈?”

    “我曾诚挚地邀请你加入审判团,但是你不留情面的拒绝我,而如今是你需要我帮助的时候,看吧,张闻亭,你也有软肋。”

    “我的指挥家小姐,成为你的软肋。”

    “你的?”张闻亭也笑。

    “说什么胡话?”

    “好吧好吧,就算当下有求于我的你,态度是如此恶劣,我还是会尽我的所能去帮助你,只是我需要一些小小的……”

    他神秘地顿了顿,“承诺。”

    “说。”

    “我要你承诺,就算不站在我这一边,也不要站在沙尔玛那边,并且不能阻拦‘指挥家’的任何想法和行动,如果你能做到,我就帮你。”

    “我一直无心插手你和那家伙之间的纷争,只是这次他抢走的是我的爱人,我如果真的去找他的麻烦,受益者也是你吧。”

    “而且,李诗筝也对你们的纷争没兴趣——半点儿兴趣也没有,你也不必指望她会归为你的麾下。”张闻亭眯了眯漆黑如墨的眼眸,“话说,你和我谈这个,是想让我重新翻一下之前玛蒂尔达和约里的旧账吗?”

    “当然不是。那么如果你同意了条件,就和我签订血契吧。”兰德普露出一个非常理所当然的笑容,仿佛是在说“看吧,因为这女人所以你不得不妥协了,张闻亭你也有今天”,但是这些张扬的话他也只是用眼神表示,聪明人会自行读懂。

    张闻亭听到”血契“二字,皱了眉头。

    血契,以血为契约。契约者需要以一滴血为字据,立下双方都真心认可的契约,随后契约立即生效。

    血契是目前蓝河里最庄重严苛的承诺。

    不光因为它以血为誓,还是因为它需要借助特权为诺言的返生官汉克来实现。这人现在投靠了兰德普,只是因为他的特权是让以血为证的诺言不可违背,违背者将会浑身血液流尽而死,即使是蓝河也无法医治。

    说实话,这样的特权太鸡肋了,但是用来做上位者的合同签订书还是相对合适的。这也是兰德普让汉克留下的原因。

    血契是太过凝重的东西,不过从步步为营的兰德普嘴里说出,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张闻亭不能答应得过于草率。

    “怎么,你怕了?”兰德普问。

    “激将法对我没用。”张闻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不过李诗筝是不可能如他所想的那样的。

    想利用李诗筝?别被她利用就够呛了。

    “可以。”张闻亭抬了抬下巴。

    “汉克。”兰德普打了个响指。

    满脸谄媚的老男人扒开层层叠叠的荆棘,将脸从那渐渐褪去的绿色中探出。

    “我在呢,亲爱的兰德普大人,那么我们立刻开始签订血契,请双方将自己的血滴在我的掌心。”

    兰德普将手指随意地在荆棘尖刺上划了一道,几滴鲜红的血滑落到汉克的手掌里。而后是张闻亭的,他手上之前咬出的伤口还没愈合,蓝色的指尖里挤压出蓝色的血液。

    “真的是蓝血!”

    汉克不由自主的感叹道,“这是多么美丽的色彩!象征着绝对的力量!”

    在他惊叹的几秒钟,红色与蓝色在掌心交织、融合。汉克将血液尽数吞入了口中。

    “现在,契约生效了。”他说。

    .

    在签订契约之后,兰德普贴心地清场,整个大殿里只留下了充当贴身保镖的安娜。

    “现在,让我们开始占卜吧。”兰德普说,“张闻亭,说出你想要向蓝河之神求证的问题。”

    刹那间,整个大殿都暗下来了,像是黑夜唯独降临于此处,要混淆了所有人的视听,只为道出那不可为人所知的天机。

    而兰德普手中的水晶球开始发出光芒,紫色晶体宛若活过来的生命,在玻璃壁之中缓缓地流转旋舞,金砂像河流一样藏匿在暗夜的紫,叫人觉得若隐若现。

    张闻亭略微意外,他没有亲眼看到过兰德普使用占卜能力,有关他的事也只是道听途说。事实上很少人能亲眼看到他的特权,因为那时候他需要全神贯注,他是脆弱的,而安娜需要始终警惕地护在他身侧。

    “李诗筝现在在哪里?”张闻亭问。

    兰德普闭上双眼,静默地沉思。

    而他手中的水晶球却渐渐变得虚无,最后散成一缕缕紫烟,烟雾之中有画面出现,只是朦胧碎影,片刻后张闻亭就看清楚了。

    他收起伞,转身离开。

    没有道谢也没有告别,兰德普却微微一笑,一手挥散了烟雾,心情非常不错。

    “您居然帮了他。”安娜说。

    “是啊,我帮了他。”

    “我以为您和他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安娜似乎是觉得这样说有失偏颇。

    “至少曾经是。”

    “曾经确实是这样。”兰德普拍去衣摆上的尘土,又坐回那高高在上的黑石王座,“但是什么都是会变的,时势是如此,人也是如此。张闻亭现在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了,他也做不到再一次杀死那么多人而眼睛都不眨一下。”

    “您觉得可惜?”安娜问。

    “不,我并不觉得可惜。”兰德普说,“既然他不能为我所用,那么狠戾并不是我期盼的。正相反,我希望他一直沉醉在女人的温柔乡里,一直那样安然地维持着局面,直到我足够强大。”

    “那时候,您会将他连人带伞都狠狠踩在脚下,是吗?”安娜的气息变得急促,她白净的脸蛋因为激动而泛着潮红,这个可爱的战争分子热爱一切狂暴的事与物,她有堪称迷恋的欲望,所以她要兰德普成为皇帝。

    然后,看到血液染红蓝色的河流。

    “哦,我的小天鹅,那并不简单。”

    兰德普将她脸颊上的金发拨到了耳后,细致而耐心,像是对学生淳淳教诲的恩师。“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你需要有……”

    他轻点少女挺而翘的鼻尖。

    “一点耐心。”

    安娜:“我实在是等得迫不及待——”

    “所以她才出现了。”兰德普说,“她,智慧而晓勇的‘指挥家’,她会帮助我们的,一定会。”

    “可张闻亭说她无心参与纷争。”安娜疑惑道,“为何您那么笃定她会帮助我们,她没有接受我们抛出的橄榄枝,她,她和张闻亭一样,一样的……”

    手握荆棘的白天鹅变得愤怒,雪白的贝齿咬着浑浊浑厚的气息,“一样的该死!”

    “不,安娜,不是那样。”兰德普将少女拉入怀中安抚着。若是有人看到这幅模样的审判团领袖,一定惊讶于他少见的温柔。这样动容的表情不该出现在这个阴鸷而野心勃勃的男人脸上。

    你会指望毒蛇的收起淬了毒的獠牙吗?

    但他确实收敛了。

    “她是我们的同类,她的野心大到足以挑战神明,她和我们走在同一条道路。”

    安娜抬起头:“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我问过水晶球,那个能够指引我们最终胜利的人是谁,答案是李诗筝,对吗?”

    “但是她似乎并不愿意配合我们。”

    “在那之后,我还问了一个问题。”

    兰德普的指尖摩挲着那一枚水晶球,“我问它,究竟谁是能对抗蓝河之神的人。因为上一次战役之中,祂让我吃尽了苦头,所以这一次我要战胜祂。”

    “而出乎了我的意料,水晶球给我的答案不是如今最强的张闻亭,而是站在张闻亭身旁的李诗筝。”

    “你知道吗?我在那时候觉得水晶球的占卜出错了,可水晶球是从不出错的,所以我以为我的眼睛看错了。在我第三遍占卜出同一个答案的时候,我终于妥协式的明白,李诗筝也许是隐藏在脆弱的灵魂躯体中的一只野兽,她也躁动不安,野心充沛。她的潜力超我们想象。”

    “挑战神明,她有那样的野心。但张闻亭却说她无欲正于这个世界,究竟是李诗筝在撒谎,还是张闻亭在撒谎呢?他们一定会互相猜忌、怀疑,他们一定要离心的。”

    “不可抗力的离心。”

    而此刻,张闻亭牵着李诗筝的手,漫步在前往蓝河第二渡口的道路,他突然想到了沙尔玛临走前说的那句话,于是问道。

    “你和沙尔玛究竟立下了什么赌注?”

    李诗筝歪着头,朝他露出一个甜丝丝的笑容。

    “没什么。”她说。

    “他瞎说的,我们什么也没有赌。”

    ——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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